钟声邈远，梵音空灵。
白疏棠伏在一处冰凉的石阶上，阳光穿透苍翠的参天古木，落在少女身上，光影交错。
双膝被硌地生疼，她揉了揉膝盖，撑着地面站起身子。仰头之际，看见了仙人众列的屋脊和银铃低悬的檐角。
似是一座寺庙。
白疏棠循着木鱼传来的方向拾阶而上，随着视野的开阔，她看见了大雄宝殿的牌匾，殿门大敞，明黄的经幡悬挂摇曳。
经幡掩映之下，一尊释迦摩尼佛像坐在大殿中央，他微微前倾，屈指结环，正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生芸芸。
明明心中忐忑，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上走去。
她提裙踏入了佛殿之中，刚想询问此处是何地，忽地从殿外吹进一阵狂风，风声掠过她的衣袖，袖间卷出一张嫣红的蝶状薄纸，那纸蝶在风中翩然飞舞，落在了高高摇曳的经幡之上。
周围木鱼声戛然而止，殿中却空无一人。
乃至整座山寺都空空如也。
白疏棠心中狐疑，觉得此处十分怪异，不宜久留，旋即转身顺着台阶大步往下跑去。
而暗处利箭无情，伴着声声戾风，猝然扎进了少女右腿骨肉之中。
鲜血瞬间浸染罗裙，白疏棠只觉眼前光景晕眩摇晃，整个人跌倒在地，顺着石阶往下滚去。
这一滚，只觉五脏六腑都碎了个干净。
耳边传来声音：“贞明二十二年春，东宫太子妃沈氏往清眉山浮罗寺祈福苍生，雨后石阶难登，自山寺跌落而薨。”
“哐当”一声，剪子跌落在地，敲碎了一地昏黄烛光，白疏棠也从梦中惊醒，额间浮出一层薄汗。
“做噩梦了？”坐在她对面的妇人并未抬头，只是伏在跳跃的烛光下，一心拨弄着手中的红纸。
白疏棠还未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跳动如急鼓的心跳。
自她及笄起，便经常做起同一个噩梦，虽是梦境，可每每回忆起来，总觉身临其中，萦绕不去。
看着烛光下的养母宋氏，白疏棠忙将自己手边的蜡烛递过去，昏沉烛光照亮妇人那双褶皱横生的手，指节处有几块鼓鼓的茧，薄薄的纸张在她的指间翻转逶迤。
是一幅“八仙过海”。
宋氏自打知道自己收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原是侯府遗珠的消息之后，便着手开始剪这一副八仙过海，只因家中并无珍贵物品，也无钱财购置，只能凭吃饭的手艺替她做一份见面礼赠与侯府，指望她能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也不枉这十六年的母女之情。
这幅八仙过海足足剪了三天有余，总算快大功完成。
白疏棠轻轻抿唇，撒娇似的握着宋氏的右手，将她指间扣着的剪刀拿了下来，又轻轻晃了晃：“阿娘我知道了，您快休息去吧，别把眼睛熬坏了，剩下的我来剪。”
宋氏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反驳道：“谁是你娘？你亲娘此刻在侯府里躺着呢！好阿棠，明日见了夫人可千万别再叫我娘了，把候夫人哄得开心些，往后在侯府里日子过的也安稳些。”
“阿娘，这话我都听出茧来了。”
白疏棠双手托腮，恹恹地看着红烛上的蜡油如何滚落，看着焦黑的烛芯如何迸裂。
她在这张剪纸铺子里活了十七年，从未敢想过自己竟然是侯府流落在外的嫡出千金，如今认祖归宗，却没有一丝开心。
宋氏沉沉叹了口气：“侯府不比这里自由，那里都是公子小姐，吃穿用度都是规规矩矩的，我怕你举止唐突，叫旁人不高兴。”
白疏棠盯着剪刀下簌簌掉落的纸屑：“唐突必定是要唐突的，我又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哪里懂他们的规矩？他们若是不高兴了再将我赶出来最好，我还回到这里，与阿娘一起剪纸赚钱。”
“又说胡话。”宋氏点了点她脑袋，又打了个哈欠，剪完最后一刀后，终是熬不住，回屋睡去了。
母女躺睡在一张木床上，皆一夜无眠。
鸡鸣声叫醒了晨曦，东方天光大亮，宋氏披了件外裳赶紧开了铺子门，又拿出几包平日舍不得拆的好茶叶，早早便站在铺子门口翘首以望，准备迎接尊贵的客人。
“哒哒”的马蹄声踩碎一路尘土，随着马夫“吁”的一声，一座华丽的马车便停在了铺子前。
只见一只白皙细腻的手从马车内掀开帘子，踩着马夫早备好的矮凳，缓缓下了马车。
这位小姐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氏，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剪纸铺子，只见这铺子简陋破旧，门口挂着“裁冰剪雪”的招牌。
沈玉嫦继而转身往车内道：“大娘子仔细脚下。”
定安侯夫人崔氏这才从马车上悠悠下来。
宋氏忙不迭笑迎上去：“夫人与小姐一路劳顿，且进屋喝口热茶吧，阿棠在屋里头候着您二位呢。”
白疏棠此刻并不开心，她拿出干净的杯盏，倒了几杯热茶，按照宋氏的吩咐，在见到崔时鹃和沈玉嫦时，礼貌行了个礼。
四人围坐在屋内的八仙桌旁，桌上热茶白气缭绕，茶香浓郁，白疏棠捧着茶盏暖手。
沈玉嫦试探问道：“妹妹，咱们家无论男女嫡庶，都是一样上学堂读书的，我听闻妹妹养父是教书先生，想来平日也常读书写字吧。”
白疏棠按着杯盏的手指紧了紧：“养父早些年去世后便再没读过书。”
父亲去世后只得跟着母亲剪纸讨生活，剪了十几年的纸，幼时学的那些书文诗词早就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伤春怀秋的夜晚了。
崔时鹃轻轻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失望：“读书都不曾，更遑论弹琴作画这些文雅之物。”
白疏棠听出她口中的不悦，亦不反驳：“夫人有所不知，琴棋书画这样的雅物我们别说学了，平日里就是见一面都见不到的。”
沈玉嫦忙拉了拉她提醒道：“叫母亲。”
宋氏脸色略僵：“阿棠做事向来都很机灵，夫人给阿棠些时日，想来她定不会叫夫人失望的。”
沈玉嫦也笑着从中缓和：“大娘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了府中，让三妹妹与四妹妹她们一处读书，三妹妹是大娘子嫡出，天资聪颖，想必不是什么难事的。”
崔时鹃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也并不想在此处多留，同宋氏寒暄了几句后，便站起了身，沈玉嫦见状也赶紧起身，拉着白疏棠道：“走罢，三妹妹。”
宋氏强忍着泪水将白疏棠往外推：“阿棠，去了侯府要同姊妹兄弟好好相处，要懂得孝敬侯爷夫人，书也要好好读，这些年竟是我耽误你了。”
她深知高门贵族虽然不愁衣食，但这其中的诡谲与阴暗，也非平常人家所能想象的，往后日子对她不知是福是祸，只盼这孩子能凡事化险为夷，平安喜乐。
见白疏棠三步一回首，她狠狠心猛地关上了铺子大门，鬓间的白发丝丝缕缕缠在一根暗绿色的发带之间，随着女人的掩面哭泣而颤抖。
这十六年的相依与陪伴，终究是一场梦。
看着紧闭的大门，白疏棠失魂般地随崔氏上了马车，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
车辙碾过城郊，一路向京内驶去。
已过立秋，天气转凉，绿叶悄悄染上了些许焦黄，秋风无意吹起马车左窗的帘子，拂在白疏棠的脸颊边，她借秋风好意，透过帘角缝隙，窥见了外面的京城繁华之景。
贩夫挑着担子蹲在路边，叫卖着最后一批新鲜的莲蓬；酒楼林立，有王孙公子坐于窗前高谈阔论；步履匆匆的行人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为生计而忙碌奔波。
“吁——”
马夫勒紧缰绳，稳稳当当地停在定安侯府门口。
踏进铜锁朱门，穿过一座座亭台与楼阁，在众多嬷嬷丫鬟的簇拥下，白疏棠来到了侯府大堂，屋内亦是泱泱站满了人。
白疏棠抬眼看向主座上的男人，一身鲜红官袍，正襟危坐，显然刚下朝归家。她心中明白，这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定安侯。
旁边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娘子，手中捧着沈荣川的官帽，左右帽翅轻轻颤动。
崔时鹃提裙坐在了沈荣川身旁空座。
白疏棠笨拙地俯身行了个礼：“父亲安好。”
沈荣川摆了摆手，那位捧着官帽的娘子便徐徐替他开口，声音如黄鹂一般的清脆悦耳：“三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主君多有不忍，快快入座了罢。”
白疏棠在婆子的指引下坐在右手边第一座，却瞥见崔时鹃剜了那娘子一眼，讽刺道：“方姨娘真是耳通目达，什么消息都在前头知道。”
方姨娘羞涩含笑：“原是主君前天晚上告诉我，我这才知道三姑娘今日要回家的。”
“你先前叫什么名字？”沈荣川发话，适时掐灭了她们之间一触即发的争吵。
白疏棠恭敬道：“白疏棠，养父母捡到我时正是春末海棠花稀疏消瘦之时。”
沈荣川思忖片刻：“依照我们家的排辈，你原是叫沈玉姝的，只是现下身份转变，想必你也需时日习惯，如此便先改姓，表字疏棠罢。”
白疏棠轻轻颔首：“多谢父亲。”
见沈荣川并不像表面那般严肃冷漠，白疏棠适时从包裹中取出宋氏剪的那副八仙过海，她将其缓缓铺开，郑重道：“这是养母宋氏托我带给侯府的薄礼。”
方姨娘睨了一眼问道：“三姑娘这份薄礼是何物？”
“剪纸，”白疏棠认真道：“这剪的是八仙过海的故事，在我们遥溪村，这八仙是最得香火的神仙，代表幸福、长寿与吉祥。”
白疏棠自顾自说着，却没注意到沈荣川逐渐晦暗的目光。
白疏棠伏在一处冰凉的石阶上，阳光穿透苍翠的参天古木，落在少女身上，光影交错。
双膝被硌地生疼，她揉了揉膝盖，撑着地面站起身子。仰头之际，看见了仙人众列的屋脊和银铃低悬的檐角。
似是一座寺庙。
白疏棠循着木鱼传来的方向拾阶而上，随着视野的开阔，她看见了大雄宝殿的牌匾，殿门大敞，明黄的经幡悬挂摇曳。
经幡掩映之下，一尊释迦摩尼佛像坐在大殿中央，他微微前倾，屈指结环，正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生芸芸。
明明心中忐忑，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上走去。
她提裙踏入了佛殿之中，刚想询问此处是何地，忽地从殿外吹进一阵狂风，风声掠过她的衣袖，袖间卷出一张嫣红的蝶状薄纸，那纸蝶在风中翩然飞舞，落在了高高摇曳的经幡之上。
周围木鱼声戛然而止，殿中却空无一人。
乃至整座山寺都空空如也。
白疏棠心中狐疑，觉得此处十分怪异，不宜久留，旋即转身顺着台阶大步往下跑去。
而暗处利箭无情，伴着声声戾风，猝然扎进了少女右腿骨肉之中。
鲜血瞬间浸染罗裙，白疏棠只觉眼前光景晕眩摇晃，整个人跌倒在地，顺着石阶往下滚去。
这一滚，只觉五脏六腑都碎了个干净。
耳边传来声音：“贞明二十二年春，东宫太子妃沈氏往清眉山浮罗寺祈福苍生，雨后石阶难登，自山寺跌落而薨。”
“哐当”一声，剪子跌落在地，敲碎了一地昏黄烛光，白疏棠也从梦中惊醒，额间浮出一层薄汗。
“做噩梦了？”坐在她对面的妇人并未抬头，只是伏在跳跃的烛光下，一心拨弄着手中的红纸。
白疏棠还未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跳动如急鼓的心跳。
自她及笄起，便经常做起同一个噩梦，虽是梦境，可每每回忆起来，总觉身临其中，萦绕不去。
看着烛光下的养母宋氏，白疏棠忙将自己手边的蜡烛递过去，昏沉烛光照亮妇人那双褶皱横生的手，指节处有几块鼓鼓的茧，薄薄的纸张在她的指间翻转逶迤。
是一幅“八仙过海”。
宋氏自打知道自己收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原是侯府遗珠的消息之后，便着手开始剪这一副八仙过海，只因家中并无珍贵物品，也无钱财购置，只能凭吃饭的手艺替她做一份见面礼赠与侯府，指望她能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也不枉这十六年的母女之情。
这幅八仙过海足足剪了三天有余，总算快大功完成。
白疏棠轻轻抿唇，撒娇似的握着宋氏的右手，将她指间扣着的剪刀拿了下来，又轻轻晃了晃：“阿娘我知道了，您快休息去吧，别把眼睛熬坏了，剩下的我来剪。”
宋氏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反驳道：“谁是你娘？你亲娘此刻在侯府里躺着呢！好阿棠，明日见了夫人可千万别再叫我娘了，把候夫人哄得开心些，往后在侯府里日子过的也安稳些。”
“阿娘，这话我都听出茧来了。”
白疏棠双手托腮，恹恹地看着红烛上的蜡油如何滚落，看着焦黑的烛芯如何迸裂。
她在这张剪纸铺子里活了十七年，从未敢想过自己竟然是侯府流落在外的嫡出千金，如今认祖归宗，却没有一丝开心。
宋氏沉沉叹了口气：“侯府不比这里自由，那里都是公子小姐，吃穿用度都是规规矩矩的，我怕你举止唐突，叫旁人不高兴。”
白疏棠盯着剪刀下簌簌掉落的纸屑：“唐突必定是要唐突的，我又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哪里懂他们的规矩？他们若是不高兴了再将我赶出来最好，我还回到这里，与阿娘一起剪纸赚钱。”
“又说胡话。”宋氏点了点她脑袋，又打了个哈欠，剪完最后一刀后，终是熬不住，回屋睡去了。
母女躺睡在一张木床上，皆一夜无眠。
鸡鸣声叫醒了晨曦，东方天光大亮，宋氏披了件外裳赶紧开了铺子门，又拿出几包平日舍不得拆的好茶叶，早早便站在铺子门口翘首以望，准备迎接尊贵的客人。
“哒哒”的马蹄声踩碎一路尘土，随着马夫“吁”的一声，一座华丽的马车便停在了铺子前。
只见一只白皙细腻的手从马车内掀开帘子，踩着马夫早备好的矮凳，缓缓下了马车。
这位小姐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氏，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剪纸铺子，只见这铺子简陋破旧，门口挂着“裁冰剪雪”的招牌。
沈玉嫦继而转身往车内道：“大娘子仔细脚下。”
定安侯夫人崔氏这才从马车上悠悠下来。
宋氏忙不迭笑迎上去：“夫人与小姐一路劳顿，且进屋喝口热茶吧，阿棠在屋里头候着您二位呢。”
白疏棠此刻并不开心，她拿出干净的杯盏，倒了几杯热茶，按照宋氏的吩咐，在见到崔时鹃和沈玉嫦时，礼貌行了个礼。
四人围坐在屋内的八仙桌旁，桌上热茶白气缭绕，茶香浓郁，白疏棠捧着茶盏暖手。
沈玉嫦试探问道：“妹妹，咱们家无论男女嫡庶，都是一样上学堂读书的，我听闻妹妹养父是教书先生，想来平日也常读书写字吧。”
白疏棠按着杯盏的手指紧了紧：“养父早些年去世后便再没读过书。”
父亲去世后只得跟着母亲剪纸讨生活，剪了十几年的纸，幼时学的那些书文诗词早就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伤春怀秋的夜晚了。
崔时鹃轻轻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失望：“读书都不曾，更遑论弹琴作画这些文雅之物。”
白疏棠听出她口中的不悦，亦不反驳：“夫人有所不知，琴棋书画这样的雅物我们别说学了，平日里就是见一面都见不到的。”
沈玉嫦忙拉了拉她提醒道：“叫母亲。”
宋氏脸色略僵：“阿棠做事向来都很机灵，夫人给阿棠些时日，想来她定不会叫夫人失望的。”
沈玉嫦也笑着从中缓和：“大娘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了府中，让三妹妹与四妹妹她们一处读书，三妹妹是大娘子嫡出，天资聪颖，想必不是什么难事的。”
崔时鹃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也并不想在此处多留，同宋氏寒暄了几句后，便站起了身，沈玉嫦见状也赶紧起身，拉着白疏棠道：“走罢，三妹妹。”
宋氏强忍着泪水将白疏棠往外推：“阿棠，去了侯府要同姊妹兄弟好好相处，要懂得孝敬侯爷夫人，书也要好好读，这些年竟是我耽误你了。”
她深知高门贵族虽然不愁衣食，但这其中的诡谲与阴暗，也非平常人家所能想象的，往后日子对她不知是福是祸，只盼这孩子能凡事化险为夷，平安喜乐。
见白疏棠三步一回首，她狠狠心猛地关上了铺子大门，鬓间的白发丝丝缕缕缠在一根暗绿色的发带之间，随着女人的掩面哭泣而颤抖。
这十六年的相依与陪伴，终究是一场梦。
看着紧闭的大门，白疏棠失魂般地随崔氏上了马车，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
车辙碾过城郊，一路向京内驶去。
已过立秋，天气转凉，绿叶悄悄染上了些许焦黄，秋风无意吹起马车左窗的帘子，拂在白疏棠的脸颊边，她借秋风好意，透过帘角缝隙，窥见了外面的京城繁华之景。
贩夫挑着担子蹲在路边，叫卖着最后一批新鲜的莲蓬；酒楼林立，有王孙公子坐于窗前高谈阔论；步履匆匆的行人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为生计而忙碌奔波。
“吁——”
马夫勒紧缰绳，稳稳当当地停在定安侯府门口。
踏进铜锁朱门，穿过一座座亭台与楼阁，在众多嬷嬷丫鬟的簇拥下，白疏棠来到了侯府大堂，屋内亦是泱泱站满了人。
白疏棠抬眼看向主座上的男人，一身鲜红官袍，正襟危坐，显然刚下朝归家。她心中明白，这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定安侯。
旁边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娘子，手中捧着沈荣川的官帽，左右帽翅轻轻颤动。
崔时鹃提裙坐在了沈荣川身旁空座。
白疏棠笨拙地俯身行了个礼：“父亲安好。”
沈荣川摆了摆手，那位捧着官帽的娘子便徐徐替他开口，声音如黄鹂一般的清脆悦耳：“三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主君多有不忍，快快入座了罢。”
白疏棠在婆子的指引下坐在右手边第一座，却瞥见崔时鹃剜了那娘子一眼，讽刺道：“方姨娘真是耳通目达，什么消息都在前头知道。”
方姨娘羞涩含笑：“原是主君前天晚上告诉我，我这才知道三姑娘今日要回家的。”
“你先前叫什么名字？”沈荣川发话，适时掐灭了她们之间一触即发的争吵。
白疏棠恭敬道：“白疏棠，养父母捡到我时正是春末海棠花稀疏消瘦之时。”
沈荣川思忖片刻：“依照我们家的排辈，你原是叫沈玉姝的，只是现下身份转变，想必你也需时日习惯，如此便先改姓，表字疏棠罢。”
白疏棠轻轻颔首：“多谢父亲。”
见沈荣川并不像表面那般严肃冷漠，白疏棠适时从包裹中取出宋氏剪的那副八仙过海，她将其缓缓铺开，郑重道：“这是养母宋氏托我带给侯府的薄礼。”
方姨娘睨了一眼问道：“三姑娘这份薄礼是何物？”
“剪纸，”白疏棠认真道：“这剪的是八仙过海的故事，在我们遥溪村，这八仙是最得香火的神仙，代表幸福、长寿与吉祥。”
白疏棠自顾自说着，却没注意到沈荣川逐渐晦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