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散的意识被无形之手聚拢,五脏六腑都像被挤压在一起又被狠狠的撕扯开来,赫蒂娅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即使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修复如初,但自杀时的强烈痛苦还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赫蒂娅抬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完好无损的脖颈,虽然已经不见伤口,但那钻心的疼痛还弥留在此处,时不时地反馈给大脑,提醒她死亡的痛苦。她痛地倒吸一口冷气,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扶着脑袋,等意识逐渐清明后开始打量四周。

    首先映眼的是远方连绵起伏的葱绿色山脉,耀眼的阳光位婀娜多姿的丘陵镀上了一层闪烁的金边。卡特罗特的王都——迈德罗,这所城市的街道四通八达,建筑高大雄伟,繁华热闹的都市喧闹声被隐藏在宫墙之外,偶尔划过天空的响亮长鸣让赫蒂娅恍惚了一瞬,一切都是和平的景象——至少拉文德死亡之前是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幅能让人放松的景象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幅宛如油画的美好可以永久的保存下去。可这仅是表面的繁华,被笑声掩盖的暗流肆无忌惮地涌动,刀光剑影的争权被影藏在贵族虚伪的假面之下。

    赫蒂娅开始思考自己返回到什么时候了。

    这幅没被战争干扰的样子,与之前处于内战时期,就算战火没有侵袭到迈德罗,仍是一片萧条压抑的景色毫不相干。

    她扶着贵妃椅的把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揉揉自己的眉心,整理好服饰,凭借过往的记忆大致判断出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拉文德还没有出事,一切都还来得及。赫蒂娅当初就是因为思念故土——菲尔沃,而离开了迈德罗回去拜访曾经关照过自己的邻里,拉文德的死亡就是在这期间发生的。她永远忘不了回到迈德罗时,那群假惺惺的臣子于权贵丑恶虚伪的嘴脸和民众无所谓的态度。

    赫蒂娅压下由此而生的怒气,想到王宫女仆长——诺拉·冯。身为女仆长的诺拉,自然是随时跟随在王后的身边侍候并且管理宫内各项事务,也有替代王后社交的权力。在上一世,诺拉就是她最信任之人,那段登基为女王的时期,若非诺拉也许她早就疲于应付了。

    果不其然,赫蒂娅打开厚重的门后,一眼就看见诺拉侍候在旁边的玫瑰花柜处。

    明媚的阳光点缀在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雪白发丝上,精致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微笑,双手交握。诺拉这副随时听从命令的模样让赫蒂娅不禁感叹,她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记忆里的女仆长诺拉永远保持公式化的微笑,做事尽善尽美,将女仆当做一种神圣的职业对待。她的言行举止,连带黑白配色的裙装,每一处褶皱都精心打理,从未有失风度。虽然诺拉和她一样,只是一位没有魔法使用能力的普通人,但任何见过诺拉的贵族都会羡慕她做事的能力,会打趣地跟她和拉文德说想接诺拉去府上做客。

    还记得前往教堂时,诺拉是反应最为激烈的,一向沉稳的她头一次露出急切焦躁的表情。或许那一次是诺拉唯一一次的真情流露吧。赫蒂娅内心感慨。

    “王后陛下,您现在需要回房歇息吗?不过您的脸色很差劲,我想为您请医生。”

    行动力极强的诺拉当机立断上前一步虚扶着赫蒂娅。

    “谢谢你的关心,诺拉,但医生就不必请了。可以告诉我,现在拉文德在哪里吗?”

    “国王陛下目前正在贵宾厅接见阿斯特兰伯爵,大约一个小时后将会在大厅用餐。”

    赫蒂娅听到阿斯特兰这个名字,控制住皱眉的冲动,强压下内心泛起的恶心。

    这时候的她很反感与阿斯特兰伯爵接触,一靠近他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差劲,阿斯特兰一进宫参拜就找别的事做,让诺拉代替自己和拉文德一起见他。这件事也间接影响了拉文德对阿斯特兰的态度。

    一想到拉文德的死有阿斯特兰的参与赫蒂娅就一阵厌恶,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捅死这个搅屎棍。

    就算心里极度厌恶阿斯特兰的存在,但她现在并不打算打草惊蛇,只想要把参与政变的同党一锅端了。拉文德死亡的诱因太多,仅仅解决局部绝对不能彻底改变他死亡的命运,必须徐徐图之。

    赫蒂娅平复好心情:“诺拉,先回房吧。我只想让拉文德过来看看我。拜托你转告他。”

    作为赫蒂娅的女仆,诺拉一向明白她在国王心中的地位,王后的优先级始终在那些权贵政务之上。即使外界会传出一些不利于王后的言论,也撼动不了王后在政务上的话语权和明锐的判断力,碍于这层原因,大臣们往往只会感叹帝后的感情之深。

    赫蒂娅独自坐在宽敞的华丽的沙发上,手下轻柔布料的触感引得她不禁摩挲。

    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感受闲暇时间了呢?

    自从成为女王,她每日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仅要亲自处理贵族宗室之间的关系,还要暗自培养反抗军,时时提防身边人的变卦。她的神经一直紧绷未曾松懈,殚精竭虑的状态使得那几年只能拜托信任的魔法师前来对你使用放松魔法,才能在风声鹤唳的王都之中找到一丝舒坦的闲暇。

    她长舒一口气,完全陷入柔软的靠垫之中。

    这时候赫蒂娅不想去思考那些仪态礼仪之类的事,也不去考虑自己这幅颓然模样被拉文德看见是否起疑心。

    她只想去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少年时的他们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畅享,将磨难一一击垮,以为只要将异族逐出人族的领地就可以安心度日。但没想到旧王族的打压妄想将他们的功绩掩埋,来自同类的恶意接踵而至,最终推翻了旧王族的统治让卡特罗特焕然一新。

    这本该是欣欣向荣的,明明一切都是朝着所有人期待的未来发展,可是为什么?

    果然啊,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赫蒂娅的脑中过往的记忆闪回着,各种和拉文德一起经历的快乐与痛苦被反复咀嚼。她想要停止这回忆的播放,企图平静下来考虑现在的局势。

    可这些想法都被她对拉文德思念打破,马上就可以再见到拉文德期待与焦急让赫蒂娅内心坎坷不安,大脑一片混乱,乱糟糟的,除了拉文德什么的都不去想。

    她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拉文德了,她已经失去他太久了。

    岁月的流逝妄想冲刷赫蒂娅过去的记忆,但爱意牢牢栓住了她与他的一切,留下了宛如黄金般真挚的思念。

    拉文德步伐急促,如月光般静谧的容颜此时显出急切,湖蓝色的眼瞳不同于以往的冰冷和蔑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与心疼。他在得知赫蒂娅可能生病的消息后,立即撤销了今晚与阿斯特兰的晚餐,并通知阿特斯兰离开。

    拉文德立刻瞬移到了赫蒂娅房门前,推开木雕大门后,他一眼就望见正舒服地陷进软绵靠垫的王后,一副放松愉快的模样,除了脸上明显的苍白外,一切岁月静好。

    赫蒂娅听到声音便立马睁开了眼,看见完完整整的拉文德,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脸上还有不加掩饰的担忧。

    太好了太好了,拉文德,她的挚爱,现在还活着!

    赫蒂娅欣喜若狂,失而复得的情绪之井被心田流出的水注满,眼泪像是失去控制而化作晶莹剔透的珠子滚滚落下。她想开口说话,想要表达满腔的思念,所有的话涌入喉头却因堵塞而迟迟不能出声。

    千言万语,她都想要向他诉说,想要告诉他自己永不磨灭的爱意,最终这些积攒了多年的怀念还是未能倾吐。

    她抛却那些抱怨的话,留下一片炽热的爱意,在拉文德冲向她时起身紧紧地抱住他。

    像是要与他骨血相融,将自己的心塞进他的心里,恐惧与害怕的情绪在她感受到紧紧相贴地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后消散。

    拉文德接收到赫蒂娅内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紧紧的拥抱着自己的挚爱,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抱里,额头轻抵在她的头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男人的身型高大修长,将不算矮的赫蒂娅牢固地圈住,完全让她依偎在他的怀中。

    他们的心紧紧相贴。

    拉文德伸手动作轻柔地宛如对待珍宝,拭去赫蒂娅不断滚落地泪珠,满目深情,将里面所有的情绪坦然地摆在她的面前。

    赫蒂娅明白,他在安抚自己,他在告诉自己,向他宣泄苦闷与苦楚,一切的负面情绪全部由他接住,即将要遭受的磨难他会永远与她一起面对。

    她被拉文德的爱包裹着,所有堆积的话语也汇聚成了一句话:

    “拉文德......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赫蒂娅从来都没有想过去隐藏她轮回的事实,这种事情拉文德理应知道。她坚信这次死亡的危机依旧会和以往一样,他们一定会共同渡过。

    拉文德担忧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顶峰,抱着赫蒂娅的双臂微颤,她哽咽着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地装着她,给与了无限的爱意与无条件的支持。

    “赫蒂娅,我也是。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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