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犹如广袤的星空,却总是透露出一种防御性的倔强。好似在其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给人以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此刻,这双眼睛里迸发出一种非去耶路撒冷不可的决然,目光坚定得犹如磐石,没有丝毫的动摇。眼神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炽热而强烈,让人无法忽视。

    他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同样的充满决心,奋不顾身的执着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他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她要去耶路撒冷的决心,就像当初无法阻拦已经注定的命运。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跟你一起去。”

    赫洛伊丝眼中的倔强瞬间转化成吃惊:“你跟我一起?那你申请读研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嗯,学院已经通知我去面试过了,现在只要等一个结果了。”他继续说着,“而且,我也想重新回去看看。

    看来她回避他这几天,还是错过了一些事情。

    “抱歉,我不该失信于你。”

    他摇了摇头,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包容:“我知道有些事你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也并不准备说出来。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也害怕说出来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从决定重新踏上耶路撒冷的旅途开始,赫洛伊丝没有一天不是欢喜的。她开始规划行程,仔细研究地图和旅游攻略,列出一份详细的清单,上面写满了需要准备的物品和注意事项。最后,她去商店把需要购买的物资全部备齐。她这样计划着,仿佛下一秒这份期待就会变成现实。

    她的突然转变让朋友们感到吃惊。格蕾西好奇地问:“最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中大奖啦?”

    “不是,我决定放假后去耶路撒冷。对了。”赫洛伊丝突然想起一件事,“科琳女士最近有没有时间,我想跟她聊聊。这次旅行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我不想有任何的疏漏。”

    格蕾西遗憾地说:“很不巧,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姑妈已经搬家去了纽约,包括工作在内的所有事宜,她往后都会在那边进行。”

    她凑近,坏笑地盯着赫洛伊丝的眼睛,“我猜,你是想找她给你占卜这次未知的旅程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神秘的东西充满好奇和依赖了?”

    赫洛伊丝的眼神游移不定,她迅速想出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只是想让她帮我看看这次旅行会不会顺利,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荒唐,可有时候,那些未知的东西能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

    格蕾西真的相信了:“哎,可惜一个星期以前她就搬走了。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不过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塔罗牌并不能真正预测未来。姑妈对牌面的解读更多是基于人的潜意识、直觉和当下的心境。比如你曾经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不,也许这是神的旨意。”赫洛伊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充满未知的旅途会更让人期待不是吗?就像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却依旧会满怀希望地迎接每一个崭新的日出。”

    格蕾西因为追剧睡太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是期待旅行了,我还想等话剧赶紧演出完,我就彻底轻松了呢!”

    从赫洛伊丝和卡米拉退出演出后,就只剩格蕾西一人待在社团。她的工作并不繁杂,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看着演员排练。饰演“露西”和“瑞秋”的两个演员是奥利弗重新招的人选,艾希莉见角色还是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近期排练时在社团都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趾高气昂,也会在一旁认真观察学习,偶尔还会主动帮忙搬道具、整理服装。

    话剧演出的这天,赫洛伊丝也被邀请前去观看。观众们陆陆续续入场,现场逐渐热闹起来。

    赫洛伊丝和卡米拉找到一个靠前排的位置坐下。灯光渐渐暗下,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音乐响起,瞬间将观众们带入了话剧的世界。

    演出开始了。

    在第一场梦境的戏中,饰演“露西”的演员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充满了感染力。饱含迷茫与探寻的眼神,颤抖着伸出又缩回的双手,仿佛真的身处在那个虚幻又令人好奇的梦境中。

    观众们因为她出色的表演,沉浸在她营造的氛围和角色的内心世界中。赫洛伊丝看了也不禁为演员的出色表现鼓掌喝彩,就像是自己一直追寻梦里的世界,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谢幕,观众的掌声雷鸣般响起。奥利弗走上舞台,和全体演员一起,对着观众鞠躬谢幕,表示祝贺和感谢:“感谢大家今晚前来观看这场演出。也感谢话剧社所有人这段时间的努力和付出,你们的精彩表现让这场话剧成为了经典!”

    散场后,卡米拉捧着鲜花迫不及待去后台找奥利弗。赫洛伊丝也跟着去了。她刚一踏入后台,嘈杂的声音和忙碌的身影便扑面而来。道具被匆忙地收拾着,演员们正兴奋地交谈演出的感受。

    赫洛伊丝一边小心避让忙碌的人群,一边四处张望寻找。从话剧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在观众席见到艾伦。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个角落,出乎意料地看到他正在那里协助工作人员整理道具。

    见他抱着一个沉重的箱子,显得有些吃力,赫洛伊丝赶紧走上前帮忙,协助他一起把剩余的装满道具的箱子搬过来,和其他箱子码放在一起。

    艾伦放下手中的箱子,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和赫洛伊丝相视一笑。

    秋天过去,冬天已至。这座城市的冬季尤为寒冷,平均气温在零摄氏度左右,寒风凛冽,常有漫天飞雪。雪花像是从天空倾泻而下的白色绒花,一夜之间将这座城市装点成银装素裹的模样。

    白天,赫洛伊丝给远在法国的家人打了一个电话。她先是向父亲说明期末考试结束后,想利用假期去一趟耶路撒冷。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好在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这一请求。又逢周末学校放假,赫洛伊丝在电话中听到了弟弟莱恩的声音。

    “姐姐,你要去耶路撒冷?”

    “是的,不会太久,我会很快回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赫洛伊丝没有听清父亲具体说了什么。

    莱恩说:“父亲要我转告你,耶路撒冷可能会下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家。”

    赫洛伊丝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一股冷空气袭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把领口拉高。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能驱散所有的黑暗与寒冷。她望着远方,目光异常坚定。

    “不管下不下雪,哪怕隔着半个地球,都无法阻挡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我能做到。”

    她规划行程,计算需要准备的东西和可能遇到的困难。但无论怎样,她都坚信自己能够克服一切,抵达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

    在即将挂电话时,她又补充一句:“莱恩,请告知父亲母亲,我永远爱你们。”

    期末考试结束后,清晨的冬阳还未完全穿透浓厚的雾气,赫洛伊丝和艾伦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拖着行李箱,匆匆赶往机场。他们的目的地是以色列的特拉维夫的国际机场。

    飞机在万里高空中飞行,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格外漫长。赫洛伊丝时而望着窗外的云朵发呆,时而闭上眼睛休息,又总是被心中的期待和紧张搅得难以入眠。

    艾伦在一旁翻阅关于耶路撒冷的旅行指南。偶尔,他会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每一次,他总是会看到她一脸憧憬地看着窗外。

    十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以色列。幸运的是他们选择出行的时间刚刚好与安息日擦肩而过,否则出行都会非常不便。

    他们决定从特拉维夫中央车站出发,因为终点就在耶路撒冷中央车站。

    车内有各种语言的交谈声,除了英语,还有赫洛伊丝听不懂的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

    也许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加上道路颠簸,不到十分钟,赫洛伊丝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她的头随着车子的晃动轻轻摆动,像一个失去控制的钟摆,没有规律地晃动着。突然,她的头磕到了窗户,发出轻微的“砰”声。

    她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和痛苦的表情,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抱怨这糟糕的路况。几秒钟后,她又重新睡过去,公交车的颠簸丝毫没有影响到她极度的困倦和深沉的睡意。

    艾伦将肩膀微微倾斜,调整到一个最合适的角度,然后一点点靠过去,让她能够安稳地靠在他身上,不至于再次撞到坚硬的玻璃。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景色,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这些吸引,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思绪飘飞。

    一个半小时后公交车抵达耶路撒冷。下车前,艾伦轻轻推了推赫洛伊丝,提醒她已经抵达站点。赫洛伊丝没有醒,艾伦又喊了她的名字,她才猛地惊醒。睡眼惺忪的她茫然地看着周围,跟着艾伦下了车。

    艾伦说:“你看,我们已经到了耶路撒冷。”

    听到这句话,赫洛伊丝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彻底从迷糊的梦中清醒了过来。她兴奋地四处张望,现在她的心境与她在酷暑时跟随父亲来耶路撒冷完全不同。

    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城墙上那些模糊的纹理,想要透过它们触摸到这座城市的过去。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了,他们得抓紧时间先去酒店安顿下来。

    艾伦订的酒店位于东耶路撒冷附近,位置绝佳。从酒店出发,步行到大马士革门只要几分钟。一路上,可以欣赏到街边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感受到当地人独特的生活气息。

    前往酒店的路上,赫洛伊丝的注意力转向了街边的店铺。一家摆满了手工艺品的小店,橱窗里放了许多色彩斑斓的饰品。她还看到一群身着传统服饰的当地人正谈笑风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而当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街头巷尾飘来的食物的香气,她试图分辨出那是烤肉的香味还是甜点的芬芳。

    酒店名字是用英文写的,所以他们很顺利找到了这里。走进酒店大堂,木质的装饰和色彩鲜艳的地毯带着很浓郁的当地风格。

    赫洛伊丝和艾伦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前台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微笑着,用带有当地口音的英语为他们一一介绍酒店的设施和服务。

    进入酒店房间已经是夜幕时分,房间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床铺柔软舒适,赫洛伊丝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床单的纹理。她发了一会呆,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思绪万千。

    夕阳的余晖早已褪去,天尽头还有一抹金纱似的云霞,像飘逸的丝带挥洒在天际。天空的蓝色逐渐变得深沉,从浅蓝过渡到幽蓝。在这片幽蓝中,几颗星星在云层里闪烁,珍珠似的银白色亮点像古卷帛书上洒下的一粒碎钻。璀璨迷离,与金色的云霞、幽蓝的天空底色相互交融。像不同颜色的蜡粒在高温下融化后,又奇妙地凝固成一枚火漆印。

    天边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它们的身影在这片绚烂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渺小。还有远处的清真寺尖顶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耶路撒冷的冬季天气较为温和,最低温度一般不会低于零度,平均气温在9℃到15℃之间。但在最寒冷的一月,有时可能会飘一两场雪。很不巧,他们选择出行的时间正是一月。

    赫洛伊丝起初以为这里会和父亲说的那样下着鹅毛大雪。因为如果真的下雪了,会导致他们出行非常不便。她询问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对方告诉她,耶路撒冷近期应该不会下雪,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朝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望了一眼,没有开灯。她想可能是倒时差加上旅途太累,艾伦应该已经休息了。

    她因为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觉的原因,现在没有任何睡意。她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玻璃上迅速凝结。她伸出手指,忍不住写下一个名字。仅仅过了几秒钟,她又像是突然从某种恍惚中惊醒,立刻用手慌乱地抹去了这个名字。

    她回到房间,动作略显急切地拉开椅子,急于开始某项重要的任务。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纸,信纸是她精心挑选的,淡蓝色的纸张边缘还印着精美的花纹。

    她落笔时停顿了一下,手中的钢笔悬在空中,心里反复斟酌,想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表达。片刻后,她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开始动笔。台灯的光影映出她略带忧伤的神情,她在纸上写道:“致尊敬的鲍德温四世国王陛下……”

    在这神圣静谧的时刻,我怀着沉重虔诚的心,为您写下这封寄往天国的信笺,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与思念。

    时光流转,自我们上次相见,已过数载,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您的言辞皆为正义与公正的典范,如繁星指引我前行的道路,让我在世间找到方向。

    在您的庇护与关怀下,这片土地曾经得以繁荣,众人得以安居乐业。记得那时热闹的集市,商贩们的吆喝声、孩子们的笑声在街巷中回荡。而我也曾将自己的忠诚与信仰,奉献于您,如同虔诚的信徒侍奉神明。可如今您的声音已在世间沉寂,而我却在这喧嚣中苦苦寻觅您的影子。

    “啪嗒”一声,一颗泪珠从鼻尖坠于纸上,思念与悲伤渗透进纸张的纤维。也是一颗破碎的心,永远地印刻在了这张信笺上。

    自您离去那日起,尘世于我已如荒芜之地。往昔与您共度的时光,犹如璀璨星辰,在我心中熠熠生辉,却又刺痛我的灵魂。

    圣经有云:“他必像葡萄树的葡萄,未熟而落;又像橄榄树的花,一开而谢。”

    您的离去,恰似未熟而落的葡萄,未曾绽放至极致的绚烂;又似橄榄树初开即谢的花,美丽却如此短暂。这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但我深知,您的灵魂已归至神的怀抱,在那永恒的安宁之所。愿那里充满无尽的光明与温暖,再无世间的苦痛与烦忧。

    愿神保佑您的灵魂,永享安宁。我会在这尘世中,带着对您的怀念,继续前行。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在那神圣之地重逢。

    您永远活在我心中。

    她在落款处署名“阿伊莎·贝拉维尔”。

    一侧的窗户半掩着,白色的窗纱在风中肆意摆动。她放下笔,看向窗外。很多年前,这片天空是一片耀眼的暖橙色。百年后的天空依旧带着那份温暖与壮美,无论岁月如何流转,看上去始终是一模一样,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她小心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这封信笺承载了她心底沉重真挚的情感,也代表这是她与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联系。想到这封信永远交不到那个人的手中,她的心再次被刺痛。

    风停了,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唯有那滴泪,依旧在信纸上闪烁着凄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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