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连着年假和周末,休了个长长的假期,她回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姨姥每天都是正餐加宵夜地投喂她,她身上这几个月掉的肉多少养回了些,气色也比刚到老家的那天好了很多。

    临回北城的时候,王琼淑把周粥送到村口,欲言又止,周粥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上前一步,将王琼淑抱在怀里,轻声道,“姥,我在往前走了,您不用担心我,等我交了高高帅帅的男朋友,第一个带回来给您看。”

    王琼淑心里松一口气,她笑着拍拍周粥的肩膀,“乖孩子,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了,你不能哄我。”

    周粥点头,“肯定不哄您。”

    王琼淑那晚打完那个视频,第二天酒醒后,后悔得不行,都想打自己的嘴,她不该平白提起淮安的,肯定惹粥宝难过了。

    粥宝心思本来就重,从小就是,心里就算有再大的难受,也不和别人说,就自己憋着,消化不了也硬逼着自己扛下来,她一个人在北城打拼,要是伤心难过了,身边没有可以哄她的人,也没有可以排解的地方,全都压在自己心里,王琼淑只要一想想,心都要疼死,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只能千盼万盼着,有谁能再走到她心里去,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给她来靠一靠。

    周粥一直到车在胡同里拐了弯,再看不到姨姥,她才关上车窗,坐回座椅,她明白姨姥对她的担忧,她能做的就是活得尽量开心一些,好让她老人家少些挂念。

    现在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挣钱了,周粥的银行账户里刚收到公司财务打来的第三季度的提成,比她最初确定的金额还多了三万,财务发信息说,因为祁盛的项目太辛苦,这是孙总和费总一致决定给她的额外奖金,另外从这个月起,她的基本工资每个月会再往上调三千。

    周粥看完这条信息,再划拉划拉自己的账户,这几个月堆积的情绪和疲惫瞬间一扫而光,果然唯有账户余额堆叠的数字最能治愈人心。

    吴妈打来电话的时候,周粥正在看余兮姐发的有关房子的信息,可能是冬天快到了,她愈发想要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小窝,余兮姐在房产方面的研究堪称专家,能给她很多有效的讯息,避免她掉进一些坑里。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粥随手接起,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周粥,能听出我是谁吗?”

    周粥一顿,轻声道,“吴妈。”

    吴妈笑,“嗳,对,我从吴杭那边要来了你的号码,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怕你忙,一直没敢打扰你,你现在忙不忙,方不方便说话?”

    周粥回,“方便的。”

    吴妈问,“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我那天听王医生给柏熠打电话,说你恢复得还可以,真没留下什么疤,对吧?”

    周粥偏头看向车窗外,故作轻松,“嗯,恢复得特别好,没留任何疤,”她默了默,又问,“吴妈,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吴妈笑呵呵地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不是周末吗?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吴杭跟着柏熠去出差了,明天我过生日,家里也没个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过个生日好不好?”

    周粥犹豫。

    吴妈打消她的疑虑,“不是在江月湾,是我自己的家,我年纪大了,也不喜欢热闹,明天也没别人,你要是能来的话,就你和我,你陪着我,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都想你了。”

    吴妈都这样说了,周粥没法再拒绝,她答应下来。

    吴妈给的地址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打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周粥转天上午先去花店取了花,又去蛋糕店取了她昨晚提前订好的蛋糕,她还准备了一条丝巾作为生日礼物,说不上多贵重,算是一份祝福的心意。

    周粥一下车,早就等在门口的吴妈高高兴兴地过来迎她,“我不是说你不用带什么东西来吗,家里什么都不缺,”等走到周粥跟前,吴妈的高兴又变成焦急的关切,“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你都不好好吃饭吗?”

    周粥笑,“饭每顿都有好好吃,就是之前工作可能有点忙,我事情一多就容易掉肉,您放心,我现在工作都忙完了,又快到冬天了,正是养膘的好时候,等您下次再见到我,我指定得是圆圆润润的。”

    吴妈又笑开,“圆圆润润的好,那我们可约定好了,下次再见面,你要是还这么瘦,我可不依你。”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进到院子里,周粥不禁感叹,“吴妈,您家的房子好漂亮。”

    二层的花园洋房,院子里种满了色彩斑斓的花,花堆锦簇,团团叠叠地压满枝头,远远地都能闻见花香。

    吴妈拍拍她的手,说得不经意,“房子是柏熠给我买的,给我养老用的,他啊,你别看他平时都冷着一张冰山脸,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多,看着像是对谁都没多少耐心,其实心里最重情,他只是很少表达出来,我不过是在他小时候看顾了他几年,他连我养老的生活早早都替我准备妥当了,比我那傻儿子都对我好。”

    周粥嗓音涩然,只道,“那肯定也是您对他特别好。”

    吴妈领着她进屋,轻轻叹一声,“与其说是对他好,不如说是心疼他,吴杭虽然一出生就没了爸,但至少还有我这个当妈的疼他,柏熠呢,虽是有爹有妈,说句最不该说的,还不如没有呢,在他爸眼里,他不是亲生的,在他妈那儿,他是不该出生的,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再热的血也给捂冷了,不怪他会有一副冷血的性子,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遇到喜欢的人了,也不知道主动。”

    周粥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默不作声。

    吴妈认真道,“周粥,他喜欢你,从你第一次来江月湾,我就能看出来。”

    周粥勉强挤出些笑,“他应该不是喜欢我,只是我比较听他话而已,而且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再想见到我。”

    吴妈拉她的手,“不想见到你,谁说的,我可不信,祁家的那个宴会你去了吧?吴杭说他三哥原本是不去的,但少臣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又去了,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去?”

    周粥很确定地回,“您太看得起我了,肯定不是因为我。”

    “是不是因为你,他自己最清楚,以后你也可以问问他,”吴妈该说的都说完了,点到即止,不再说别的,“好了,咱不说他了,我去做饭,今天高低得给你补回两斤肉,你现在太瘦了,外面的风要是刮大些,我都怀疑你得跟着风跑了。”

    周粥想让自己静下来心来,不要多想,可有的时候,心不由她自己控制,她心不在焉地给吴妈帮忙,吴妈不让她做,但她现在手里得有点活干,才能分散些注意力,不然她会一直想东想西。

    “妈,我回来了!”吴杭兴冲冲地从院子冲进客厅,满屋子地叫妈。

    周粥正在切胡萝卜,被吴杭的突然出声吓了个激灵。

    吴妈也被吴杭吓得心脏一跳,她急匆匆往外面走,“你不是说明天才回的吗?”

    吴杭道,“事情提前处理完了,三哥就让人改签了,好回来陪您过生日,三哥也来了。”

    周粥手里的刀一滑,直接歪到了手指头上。

    虽然吴妈今天叫周粥来吃饭的目确实不单纯,但她也没预料到两个人会碰上面,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周粥,正好看到刀落到周粥手指上,吴妈脸都白了,她又不敢喊,怕再吓到周粥,切得更深,她小跑到周粥跟前,着急道,“没事儿吧,我看看,切到哪儿了?”

    周粥及时拿开了刀,只划了个小口子,不深,她看吴妈,“没事儿,就划了一下。”

    吴妈这才敢放开嗓子道,“周粥,疼不疼?刀划这么深一道口子,指定疼,这都流血了。”

    吴杭直接蹿到了厨房,还没来得及惊讶周小姐怎么会在这儿,又一步蹿到周粥跟前,“周小姐,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一点儿也不疼,没流血,就只划了一小下,不严重。”周粥先是回吴妈,又是回吴杭,眼睛不由地往厨房门口飘去,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无声临近厨房的脚步声,又无声地离开。

    吴妈还要再说,周粥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没用的,他不会进来看她,她就是切下一块儿肉来,他大概都不会关心,只会以为这又是她耍的什么把戏。

    餐桌上的气氛……一言难尽,这是吴杭吃过的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顿饭,无论他怎么费力调节气氛,有一座冰山在,他说什么话都得掉地上,后来他索性也不说了,就默默地埋头吃饭。

    吴妈不管那座冰山,也不管自家儿子,她只管周粥。

    周粥盘子里堆满了吴妈给她夹的菜,她根本吃不进去多少,只是在食之无味地强塞,她停下筷子去拿水杯,想喝口水压一下嗓子里堵着的东西,她稍微一动,桌子底下,她的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她还没来得及收腿,他已经皱着眉移开了膝盖,生怕被她沾到一点。

    周粥眼里一黯,她低声说句“抱歉”,小幅度地移了移椅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避免再有任何碰到他的地方,苏柏熠余光里看到她的动作,脸上又覆上一层冰霜。

    吴妈对吴杭道,“吴杭,你跟我来厨房一下,汤应该好了,你盛好端出来。”

    吴杭赶紧起身,“好嘞。”

    没了吴妈和吴杭的餐桌,只剩安静。

    餐桌是圆形的,刚才坐的时候,她本想只挨着吴妈坐,她去洗了个手回来,吴妈已经换了位置,把她换到了中间,她的左手边成了他。

    吃饭前,她试着和吴妈提要先走,吴妈拉着她的胳膊不放,说今天是她生日,讲好了陪她一顿饭的,这都到饭点了,再忙也总得留出吃饭的时间来。她住院的时候吴妈那样尽心地照顾过她,她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

    可如果他看到她都觉得厌烦,她应该怎么哄都哄不好他,哪怕坐得再近。

    厨房里,吴杭对吴妈小声嘀咕,“妈,您下次可千万别让周小姐打下手了,三哥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肯定不高兴周小姐进厨房干活儿。”

    吴妈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个混小子,现在还知道察言观色了。”

    其实吴妈心里也后怕,今天是没出什么大事儿,要是周粥真伤到哪儿了,她可真没法给柏熠交待。

    吴杭回,“那是,您看到这个阵仗没,三哥的脸越冷,劲儿绷得越大,就说明越放不下,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得改口叫周小姐一声三嫂。”

    吴妈笑,“我也盼着呢,”她笑着笑着又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和好?”

    吴杭又放低些声音,“指定能,周小姐脾气软,会哄人,我觉得三哥很受周小姐哄,哄一次两次不行,哄到第三次,三哥心里有再大的气肯定也消了。”

    周粥盯着她手边盘子里的清蒸鱼,犹豫再三,拿起公筷,就当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她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夹了一块儿没有刺的鱼肉,有些迟疑地放到他的盘子里,他说过,他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辣。

    鱼肉沾到盘子的那一刻,苏柏熠面无表情地直接撂了筷子,将盘子往旁边一推,盘子的边沿碰到碗,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周粥指尖起了轻颤,她握紧筷子,将放到他盘子里的那块鱼肉夹过来,塞到自己嘴里,全部咽下去,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她起身,快步离开了餐桌,挺直背,一步一步走出餐厅。

    厨房里没有吴妈,也没有吴杭,周粥回到客厅,拿起包想直接走,走到院子的走廊,又停下,她泄气地坐到长椅上,这是吴妈家,她要走至少要和主人家当面道个别。

    走廊的花盆下窝着一条小狮子狗,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看到周粥,眯着眼蹭到她脚下,仰躺在地上,露出金黄的小胸脯,冲周粥撒娇,它知道自己很可爱,还特别擅长发挥自己的可爱。

    周粥蹲到地上,逗弄着小狮子狗,心里的憋闷慢慢下去了些。

    “让开路。”

    一双脚停在她眼前,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周粥仰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挪了挪屁股,挪了挪脚,避到角落里,把明明很宽敞的路给他让出来。

    苏柏熠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周粥盯着手指的创可贴发呆。

    “松开。”他挂着冰渣的声音又起。

    周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松开什么?”

    苏柏熠不耐烦地回身,一字一顿地警告,“松开你的手。”

    周粥更茫然,“我没拉你。”

    苏柏熠皱眉低头。

    可爱的小狮子狗正使劲咬着苏柏熠的裤脚,对他怒目龇牙地低吼。

    你凶什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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