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的脚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苏柏熠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睫毛,笑一下,话说得轻描淡写,“你在怕什么?你不是想见他,不然,你大晚上的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来找我上床的。”

    周粥登时红了眼眶。

    苏柏熠语气愈发温和,“别哭,留着点眼泪待会儿再哭,我不耐烦见你的眼泪,别人兴许会知道心疼。”

    周粥颤着手,轻轻抻上他衣摆的一角,想求他,求他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现在很怕,怕门外的人不是她想的那一个,全部的希望如黄粱一梦落了空。

    更怕……他知道一切后,看她的眼神,她害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彻头彻尾的失望,她说过不会再骗他,可她还是骗了他,从一开始她就在骗他。

    苏柏熠耐心耗尽,单手箍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门前,他强硬地握着她的手覆到门把上。

    门“嘎吱”一声打开。

    走廊里不知道哪儿飘来的冷风灌进屋内,细微的声响让门内门外的人同时停了呼吸。

    苏凌安站在门外,怀里抱着花,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落到周粥身上,他嘴角动了动,想叫“粥宝”,可也知道他现在怕是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只这么一眼的对视,周粥心里的猜测就有了最终定论,再看到苏凌安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手链,全身不能抑制地抖了起来,她挪着脚步想往前走,又被人掐着腰按在原地。

    周粥偏头看向苏柏熠,眼里的潮湿像是跌落在了瓢泼大雨里。

    苏柏熠像是个戏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要不怎么说久别重逢的戏码最动人,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多一个“死而复生”,要是没他这个碍眼的外人在,他们两个现在怕是已经喜极而拥了。

    苏凌安看到周粥满眼的泪,心里钻心地一疼,他犹豫开口,“小叔……”

    苏柏熠一个凌厉的眼刀杀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儿也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

    周粥想止住眼泪,偏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凶。

    苏柏熠似笑非笑,“你到底在哭什么,见到旧情人,不该高兴才对。”

    周粥嗓子一哽,眼泪又落。

    苏柏熠不紧不慢道,“他昨天不是故意装不认识你,他在那场火灾里失忆了,医生说他这个失忆或许这辈子都治不好,结果一见到你,今天立刻全都想起来了,怕是医生知道了都会说这是个医学奇迹,爱情的力量总比我们想的要厉害得多,你说对不对?”

    周粥抽噎着小声求他,“苏柏熠,别说了。”

    苏柏熠的脸彻底冷下来,凛寒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那就收起你的眼泪。”

    周粥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她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

    苏柏熠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问得漫不经心,“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要跟他走吗?”

    他在问她要不要跟别人走,手却紧紧勒着她的腰,她要是敢动一下,哪怕一下,他不介意今晚就把苏凌安再给扔到国外去,让他这辈子都回不来,她当初敢招惹他,就该料到招惹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想看一眼门外的人,又不敢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他怎么生她的气都可以,她怕因为她再牵连到旁人。

    苏柏熠看向苏凌安,“看,她不跟你走,所以,你可以走了。”

    苏凌安紧紧攥住手,竭力遏制住自己想把周粥拉过来的冲动,他不能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试图解释,“小叔,你别为难她,我和周粥以前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小时候的邻居。”

    苏柏熠冷声道,“你们以前有什么还是没什么,我都不关心,你只需要记住她身边现在站着的人是谁,你摆好你自己的位置,别随便再越线,不然你知道后果。”

    苏凌安看周粥一眼,回,“好,我记住了,我现在就走。”

    苏柏熠又道,“花留下。”

    苏凌安一顿。

    苏柏熠回,“你带来不是送给她的?我替她收下了。”

    苏凌安迟疑片刻,将花递到苏柏熠手里,他想再看周粥一眼,门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苏柏熠扫一眼花束,问怀里的人,“你喜欢满天星?”

    周粥缀着泪珠的睫毛抖了抖。

    看来是喜欢了,苏柏熠松开她,直接将花丢到了垃圾桶里。

    没了他的胳膊做支撑,周粥已经脱了力的双腿根本站不住,她扶着玄关柜瘫软地坐到台阶上,将脸深深地埋到膝盖里,双肩微微地颤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苏柏熠冷着脸,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手指微动,又落回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中间却隔着穿不透的铜墙铁壁。

    许久,苏柏熠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又走回来,停到她身边,他挨着她的肩膀,随意地坐下,手里拎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

    苏柏熠将两个杯子都倒上酒,端着其中一杯碰了碰她的手背,“别哭了,你的淮安哥已经走了,没人会心疼你的眼泪,我们喝杯酒庆祝一下,你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总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周粥将眼泪蹭到裤子上,慢慢抬起头,她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珠,额前的头发沾着汗湿散乱地贴在雪白的皮肤上,萎靡中全是招人疼的可怜。

    苏柏熠神色漠然地将酒杯塞给她,偏开视线,举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拎着酒杯晃了晃,哑声道,“问你两个问题。”

    周粥握紧酒杯,看向他。

    苏柏熠默了半晌,嗓音艰涩,“你第一次找我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像他?”

    周粥目光微闪,想否认,又沉默。

    沉默有时比说出口的言语更伤人。

    苏柏熠扯了下嘴角,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想见我?还是想通过我这儿,见到你的淮安哥?”

    周粥还是沉默,眼里掉下的泪砸进酒杯里,红酒泛起轻微的涟漪,又慢慢消失不见,她仰起头,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全部灌进嗓子里,认真看他,“那你呢?”

    苏柏熠眉眼里压着风雪,“我什么?”

    周粥偏开他的视线,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轻声道,“你明明觉得我不够格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同意我留在你身边? ”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沉声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他眸光一凛,想到什么,“你听谁说了什么?”

    周粥嘴唇紧闭,不想再回想在咖啡厅里接到的那通电话,不带一个脏字的话能把人贬低到什么地步,她在那一刻才有了切实的体会。

    苏柏熠有了答案,“我们家老太爷怎么说的,说我让你留在我身边,都是因为你像小六。”

    周粥指尖一颤,小六……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

    苏柏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突然间就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她想找个替身来糊弄人生,就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嘴里说出的喜欢都是用来哄人玩的。

    原来心灰意冷就是这种感觉,像是燃尽火苗的灰烬,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冰凉的水,只剩一地的狼藉,再没任何热度。

    所以,何必要耗在她身上,她连心都没有。

    苏柏熠松开她,咬牙一字一字地将人伤透,“你哪有半分像她,她再单纯不过,你呢,说谎,骗人,做戏,样样精通,你也配和她比。”

    周粥环住自己的肩膀,想给自己点力量,可是不行,那种寒意是从脚底蹿进来,她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昂头和他对视,“你不用一次又一次重复,我知道我不配。”

    苏柏熠嗤一声,不屑道,“你知道就好。”

    眼泪又冲上眼眶,周粥逼自己咽下去。

    苏柏熠扯过旁边的雪地靴,拿起她的脚,给她换上鞋,又拽过玄关柜上的包,塞到她怀里,然后一手抄起她的腰,起身,一手打开门,几步走到门外,将她放下。

    他一颗一颗系上她大衣的扣子,又给她整了整衣领,最后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开口,“去找你的淮安哥也好,凌安哥也好,都随便,只一点,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儿。”

    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周粥却听到了决绝。

    门咣当一声关上,走廊里只剩她一个,她仰起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不想让自己再哭。

    黑漆漆的夜空里悄然落起了雪花。

    她和他初见的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今天也下起了雪,他和她说了再也不见。

    周粥苦涩地笑笑,她和他之间,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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