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螺蛳粉和哭声的电影果然是美好的。

    除了酸梅汤朗姆酒的味道有点诡异。

    曹和易喝了半罐子,好像也渐渐尝出点好喝来。

    托纪晚的福,今晚成了文艺电影专场,《青春3》放完到《青春1》,午夜又是《青春2》。

    十年的时间仿佛就在耳畔呼啸而过。

    可他身边已经成了一片荒野。

    寂寥而荒芜。

    “咦,大数据又在偷看我,我刷到一条——《青春3》要上映了,说好了‘青春不散场’,请问陪你一起看1和2的人,散场了吗?”纪晚一边刷手机一边看电影:“你看过1和2吗?和谁啊?”

    “看过,1和大学室友,”曹和易皱了皱眉,声音低下去,“2和……我忘了。”

    他不是忘了,2是和前女友看的。

    可真是一语成谶。

    都他妈的散场了。

    纪晚今晚心情真是太差了,从夏夏家里出来,孤零零的一晚上。

    直到此刻才有个被她捉弄过的陌生男人,能听她说几句。

    “《青春1》是和高中追我的男生,2和我前夫,没想到啊,一个是没开始就结束,一个是……无疾而终?算是无疾吧,至少他一定这么想。现在3沦落到和路人,哦,和你一起看。”

    曹和易听着头皮发麻。

    “不不不,3是你自己在车里看的吧,与我无关啊。”

    纪晚笑死了:“你那么害怕干嘛,难道我很想跟你有关啊?”她忽然察觉到年龄差距,“咦?1上映的时候,你读大学啊。”

    “大四,刚好毕业。”

    “哦,我那时刚高考结束。” 纪晚掰了掰手指,“所以,你毕业……”

    曹和易替她说完:“十年了。”

    纪晚一双美眸在他脸上细细地巡视一圈。

    挺学生的啊,谁家工作这么久还戴这种傻不拉几的黑框眼镜啊。

    “噢,我还以为你毕业没多久。”

    曹和易:“……”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话。

    现在他身家存款还远不如刚毕业。

    曹和易曾多次被前女友吐槽衣品,土气且幼稚得像男大学生。

    为人处事更是显得清澈而愚蠢,活该拉不到投资。

    说真的,这三年来,没日没夜地创业肝游戏,窝在办公室里,原本打球晒黑的健康肤色都维持不住了。上次回学校,穿着格子衬衫,完美融入校园,还被新入学的学弟问路,以为他是读研的学长。

    可电影字幕都很应景地跳了句“中年男人”。

    曹和易轻叹。

    老赵说“青春饭不再”,瘦猴和脑白金也说“该回老家当孝子”了。

    曹和易顶不住纪晚的目光灼灼,她疯是疯批了点,颜值太顶。

    他皱着眉,丧着一张脸,垂眸任她打量。

    两人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曹和易不知道是什么脑回路,同步做了一道心算题,她大概比他小四岁,竟然来了句安慰:“你……还年轻。”

    纪晚纪晚心里好笑,她又没有大部分美女的年龄焦虑。

    “年轻能怎么样?”

    “你还有机会,”曹和易苦笑一下,“不像我,毕业十年了一事无成。”

    纪晚望向远处:“我从来不觉得毕业五年,毕业十年或者毕业二十年有什么必须达成的成就。”

    她话题一转:“我问你,你被爸妈催过婚吗?”

    “催过。”

    他父母都是彼此的初恋,还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

    时不时问他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曹和易简直哭笑不得。

    纪晚淡淡一笑,她好像今天哭得泪腺都要坏掉了。

    明明在笑着,眼泪都能无声地滑下来:“他们是不是爱说,年纪不小了。他妈的,究竟是谁规定的,为什么我们到了什么年纪就必须做什么事呢?”

    眼见她又要开始梨花带雨。

    曹和易简直脑仁疼,这回总算把上次没递出去的纸巾献上了。

    他顺便弱弱地解释一句:“其实,我刚才第二遍敲你车,就是想问你要不要纸巾,没有别的意思。”

    纪晚噗嗤一笑,狠狠地擦了擦。

    “早说嘛,我纸巾都用完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出糗。”

    难得有此情此景,有两位闲人。

    纪晚悠悠诉说。

    “你知道吗,我学的金融,投资学的第一课就是‘货币时间价值’。我想,这个词在现在主流言论中,或许应该反过来,变成‘时间货币价值’。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等式,输入了年龄,就必然要输出一个财富值。”

    曹和易心道可真是巧了。

    他前女友学的也是金融,不过一想这热门专业,就跟他们秃头的程序员一样满大街都是,没什么巧不巧的。

    他听得津津有味。

    前女友不曾将金融和俗世哲学深入浅出地讲述。

    她是精英做派,喜欢用中英混杂,掺着各种行业黑话,专有名词,打着谜语,外行人全然听不懂。

    曹和易不禁笑了:“你不太像学金融的。”

    “那像学什么的?”

    “文学?艺术?”

    曹和易直觉里,她更像学表演的,该进娱乐圈当明星,他失笑道:“别介意,我认识一些学金融的朋友,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纪晚轻轻昂起下巴,骄傲得像只天鹅:“当然了,你瞎啊,才看出来,也不可能有人跟我撞脸。”

    “好好,”曹和易投降,懒得解释了,忍不住捎带些呛声,“是我脸盲,认错了您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美貌。”

    纪晚没听出来这讽刺,欣然接受。

    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自信:“这还差不多。”

    过了几秒,她蹙眉,“喂,你别打断我。”

    曹和易颔首:“您请说。”

    “我时常觉得,难道那句话古语错了么,‘莫以成败论英雄’,怎么着,非要以物质论成败啊。还有,‘寸金难买寸光阴’,可光阴也不一定能买到寸金啊。”

    “我大学毕业六年了,不到十年。可是我毕业时喜欢的,现在依然喜欢,我想再过四年,我还一样,说明我毫无长进。可能就是你说的,毕业几年一事无成的人。”

    曹和易愣住了:“我的说是我一事无成,你凑什么热闹。”

    这玩意还有抢着认证的。

    纪晚嘻嘻一笑,更像喝了酒的癫劲儿:“你不用安慰我。”

    曹和易:“……”

    谁特么想安慰你,他更需要安慰好吧。

    纪晚晃了晃脑袋:“《青春3》嘛,我问过几个老同学,要么工作忙要么家庭忙,要么说老了不想看青春片了。你瞧,他们都在进步,把我一个人落下了,包括我前夫。”

    “你说为什么呢,我毕业时候喜欢的人,他变得没那么喜欢我了。时间流转,物质增长,爱意逝去,这三者之间也有什么公式对吧,我算不出来,想不清楚。大家这说,七年之痒,人之常情,我偏不想接受人之常情。”

    “时间没了,爱情没了,如果一个人光有物质,究竟离梦想更近了还是更远了呢?”

    远了。

    大部分人都远了。

    她明明很近,也好像变远了。

    曹和易觉得,青冥神女的影子此刻从她身上脱离了。

    她不像他可以捏出来的人,不像一个纸片人NPC。

    她的精神世界是丰满的立体的发光的。

    甚至可以说是,很文艺,很深邃,很哲学,很振聋发聩。

    完全不像她的表象这么艳丽。

    ——这些,为什么老郑他就不明白呢?

    后面这句话,是纪晚在心里说的。

    她说完,不需要曹和易的回复。

    她蜷缩起双腿,整个人窝进座椅里,在光影交错之中与自己独处。

    电影还在放着,不知道谁真正投入地看。

    ……

    曹和易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学校主楼前搭了露天的毕业典礼现场,几万人乌泱乌泱地穿着学士服。他们眯着眼睛站在骄阳下,汗水从鬓角淌下,也挂在睫毛上,恍惚间像被明亮的前程晃了眼,就那样从滨大毕业了。

    那天拍了毕业照,又拿了学位证和毕业证。

    他们一整个宿舍学士服都没脱。

    直接穿着走去了电影院看《青春1》,他们一路说说笑笑。

    有人回头看他们,还要故意露出胸前的校徽,省内最高学府滨大的毕业生,真让人羡慕。他们平时不好意思这么张扬,就毕业那天,不舍离别又踌躇满志,个个都有些不走寻常路。

    那时《青春1》的电影里同样是毕业季,结尾是主角们约定好十年以后再回校园聚会。

    他们看完电影,站在电影院外的台阶上。

    说好了十年以后要一起做出国内最好的游戏。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们说......

    曹神,我们相信你。

    曹神,苟富贵,勿相忘。

    曹神,请继续你的神话。

    十年前毕业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日。

    有一群又屌丝又有梦想的哥们儿。

    他们都为理想努力过挣扎过。

    他不怪老赵,不怪瘦猴,不怪脑白金。

    真的。

    从22到32。

    十年了,梦该醒了。

    就剩他一个人的工作室还有什么意义。

    但就像纪晚说的,他曾经接近过梦想,看着梦想越来越近。是梦想不易实现,而不是他背弃了梦想。

    若时光倒流,他还是愿意头破血流地尝试一次。

    他不曾后悔。

    谢谢他们,曾经陪他做过一场梦。

    梦醒时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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