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南报警并没成功,她去了前台让小妹叫人,拨电话时被方媛按下。

    她是这里管事的,原本干的就不算是什么干净买卖,甭管什么事自然是都不愿意捅到警察那里,只带着店里的几个保安赶了过来。

    刘峰他们走后,又招呼人帮忙把叶复惊扶上了出租,等沈鸦和宋听南坐上去,她过去扶住车门:“沈鸦,今晚这事儿你就烂肚子里,不管是刘峰还是张芳都不是你动的了的人,你好好想想就算你报了警,关她几天,等她出来了你怎么办,还有小叶,他还在上学。”

    沈鸦抬了下眼皮,不说话,伸手关上了车门:“师傅,红星小区。”

    到小区口,宋听南帮沈鸦把人扶进屋里扔到客厅沙发后没多留。

    送走人,沈鸦回来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没管,转身回卧室换了件衣服,又卸了妆。

    过去最初的四十分钟后,叶复惊已经逐渐恢复意识,只是脑袋里像是装着一个充满的气球,绷到了极限,又拽着他向上飘去。

    所以等沈鸦一手提着酒,一手握着酒杯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半睁着眼靠在沙发上的叶复惊:“哟,醒了。”

    叶复惊的腿随意的搭在地上,占了沙发前大半的位置,沈鸦抬脚踢了下,提着裤腿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她倒了一杯酒,递到叶复惊面前:“喝吗?”

    叶复惊动了动嘴,却发不出声音。

    见他没反应,沈鸦又端回来喝了口:“哦,忘了,你说不了话,别喝了。”

    电视屏幕亮起来,黑色的城市下虚伪的道德标准在无声溃烂,而女人的红裙却甚至呈现出一种波光跃金的美感,乐声中的旁白像死亡的颂歌。

    She shivers in the wind like the leaf on a dying tree.

    她就像即将枯死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在风中哆嗦。

    沈鸦失神,电影的声音像是她世界的背景音,不大能入耳。

    叶复惊昏昏沉沉,只能模糊看到沈鸦背对着自己,她躬着身体,右手三根手指无意识的捏着酒杯晃啊晃,却始终没喝。

    他无法思考,但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鸦在发呆。

    房间里几乎所有都是静止的,他的视线便不自主的落在杯中荡漾的酒波中。

    不知道过去多久,沈鸦微微侧首喝了一口酒,她大半张脸都被长发遮住,只隐约的露出嘴巴和金属质感的镜框。

    客厅的光并不明亮,在昏昏沉沉的思绪里,叶复惊觉得有片羽毛轻轻落下。

    沈鸦换了件黑色无袖T,晃眼的白裸露在外,抬起酒杯时,他便被那一大片吸引了目光。

    酒杯中的酒将要见底,沈鸦很快又转回了脸。

    有人打来电话,她的手机铃声是一段极轻柔的纯乐,沈鸦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宋听南,她没动,等手机铃声渐渐消失。

    又过了几分钟,铃声又响起,她低头看,仍旧没动,却在铃声第三次响起时从茶几下摸出了一支烟点燃。

    她吸的很急,像是要把所有空气都吸进肺里,缭绕的白烟中她又接着点起第二支,第三支。

    电视中囚室内墙壁上一闪而过的头颅和男人脸上深可见骨的抓痕,让本轻缓的音乐竟也带上了索命的急迫。

    最后一支烟燃尽,沈鸦终于动了,她按下了电影画面的暂停键,接通了李兰君的电话。

    “喂,妈。”沈鸦的声音有点哑。

    李兰君没有说话,这是她惯常的招数,沈鸦如果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让她不高兴了,她总是沉默。

    沉默,这要命的沉默,像是母女间一场无声的战役,但总是沈鸦先败下阵来,她问:“妈,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于是李兰君才矜贵的开口诘问。

    “我没注意,刚刚和宋听南聊天了,没看手机,静音了。”她神态自若,是最高明的说谎师。

    李兰君:“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还不回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大晚上往外瞎跑什么,怎么就那么野?”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太晚了。”

    “不回来,不回来你去哪儿?住小宋家?”

    “嗯。”

    “你说你,总是住人家家算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没家吗?何况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不回家不能早说,你知道我和你爸,还有你爷爷奶奶多担心吗。”

    “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刚刚帮宋听南弄东西了,没注意时间太晚了,她妈妈一直留。”

    “行,我知道了。”

    李兰君电话挂的很快,压根没给沈鸦反应的机会。

    她看着掌心的手机,没什么表情。

    几秒后她动了动发麻的腿,眼睛落在茶几上花瓶中的一支干花上,然后徐徐地伸出手盖上去,紧紧握住碾的稀碎后又松开。

    她站起来,捞起沙发上一张毯子扔在叶复惊身上:“行,不早了,睡吧。”

    说完转身走了,她身影轻晃,是醉了。

    一起留下的是她还未喝完的半杯酒和手机,以及被暂停画面的电视。

    叶复惊眨了眨眼,电视上男人睁大了双眼,精壮的胳膊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正中他的头顶。

    沈鸦很早就醒了,打开台灯,电子表显示三点二十,满打满算她也不过睡了一个半小时。

    她从床上坐起来,有一个说法是一个人内里的崩坏是从睡眠开始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沈鸦想她的内里大概已经胡麻开花,全烂了。

    她抬手按了按因为睡眠不足疯狂跳动心脏。

    缓了一会儿,沈鸦起身去客厅,借着电视幽暗的光,她看到沙发上的叶复惊。

    他还是刚被扔到沙发上的姿势,此时正半张着眼看向她。

    “哟,弟弟还没睡啊,认床?”她有气无力的抬了下眼皮,然后迈着游魂一样的步子走过去。

    此时的药效已经渐渐退了些,叶复惊还余留头晕恶心,身体乏力的后遗症,但至少是能说话了。

    凑近了,沈鸦能看到他面色苍白,

    她坐到他身边挤了挤,又扯过他身上的毯子裹身上:“既然睡不着,那陪我看电影吧。”

    叶复惊不大情愿的样子,扯了扯毯子:“冷。”

    “哦。”沈鸦反应很冷淡,“冻着吧。”

    叶复惊懒散的倚靠在沙发上,朝电视呶呶嘴:“看这个啊,算了吧,我已经盯着他看了一个多小时,从他能不能活想到这斧子究竟能不能把他头骨劈成两半,现在正在考虑他的脑浆会不会糊那个男人一脸。”

    沈鸦于是抬眼去看,这一瞧,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么血腥的场面她竟然笑了。

    而且笑得合不拢嘴。

    沈鸦退了电影,又打开了《狮子王》。

    “看这个,这个适合你。”

    说着她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啤酒和零食,打开易拉罐递到叶复惊跟前:“喝吗?”

    叶复惊低头看了眼,费劲吧啦的扯了下嘴角:“你上辈子是酒做的吗?”

    “不是,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酒做的,要尝尝吗?”沈鸦嘴快,和人不正经惯了,这种话常挂嘴边,现下话一说她便觉得不大合适。

    惯常,如果是个解风情的男人,必定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然后便免不了旖旎风光。

    但叶复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他懒洋洋地:“对不起,学生,禁止饮酒。”

    然后伸手拿过桌子上黄瓜味的薯片,撕开:“但这个可以。”

    他拿了一片往嘴里送,还没到嘴边就被沈鸦挡住:“这个味道的就一包,这是我的!”

    叶复惊瞥她一眼,把薯片你从她手里拽出来:“不给。”

    “你哪来的脸这么理直气壮?”沈鸦不可置信。

    叶复惊不理她,目光转向电视。

    沈鸦便也慢慢安静下来,电影是看了无数遍的。

    在沈鸦童年时期,无数小女生为迪士尼各色公主如痴如醉的时候,沈鸦为《狮子王》痴迷,这种偏爱一直到她长大,电影和动画重刷到每个场景都刻在心里。

    所以在狮王陨落前的五分钟,她的眼泪就已经准备好。

    当小狮子蜷缩在父亲身边那刻,眼泪就像珍珠掉下来。

    电影刷了太多遍,她就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样,在哪一段,哪一秒,哪一个画面,哪一句台词里应该掉眼泪。

    沈鸦一个人看电影习惯了,没意识到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直到听到一声抽泣才意识到还有人,她脸上挂着两行贼明显的泪扭头去看叶复惊。

    能看到幽暗的光线下他正探手去拽茶几上的抽纸。

    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纸,沈鸦伸手接过来,抬头看他正拿着另一张给自己抹眼泪。

    人大概就是这样,难过的时候看别人也一样难过突然就觉得也不是很难过了。

    她甚至没顾得上擦掉腮边的眼泪,便饶有兴致的看叶复惊擦眼泪,等他擦完,她问:“弟弟,原来你这么爱哭啊。”

    她眼底的幸灾乐祸实在是太明显了,叶复惊盯着她看了会儿:“你妆花了。”

    妆花了,对沈鸦来说是远比素颜见人更不能接受的事情,她下意识要找小镜子,只不过刚转身就想起来她根本没化妆。

    话中落下风,沈鸦不是很服气。

    她这人懒散归懒散,但劲上来便格外的不服输,于是便往他痛处戳:“说说呗,昨天你晚上怎么中的招。”

    关于被人下药这件事,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何况下药的人甚至能做叶复惊他妈。

    沈鸦期望能从叶复惊的脸上看到愤恨,不甘或者是屈辱的神情,但很可惜,谈起这件事来他泰然自若:“她说喝了酒有小费。”

    对于贫穷这件事,叶复惊向来坦诚。

    他从不遮掩自己的窘迫,也不因此自怜自哀。

    “所以小费拿到了吗?”因他的这份坦荡,沈鸦敛起了轻慢的态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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