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她见过!

    他是纽克特王国所供奉的宫廷魔法师,尼古莱·克劳德。

    据说对方实力强大深不可测,甚至能轻轻松松将一个强大的国家搅弄得天翻地覆。

    这样强大且可怕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手对付她一个没有能力也没有实权的王室公主啊?

    她想不通原因,但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这人对她绝对不怀好意。

    敌强我弱,敌暗我明,她必须示敌以弱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来人啊!这是哪啊?”

    “是谁敢这么大胆圈禁本公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有没有人啊,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就把本公主放了,我还能让我母后给你留个全尸......”

    姚伊念状若疯癫地大喊大叫,用她少得可怜的演技,尽力扮演着一个突然陷入未知的恐惧的娇纵公主。

    跋扈不难演,恐惧也是真的,但几近破防是假的。

    她一边喊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的人。

    隔着木墙和厚厚的面具,她没有错过对方那一闪而逝的笑里隐藏的得意与鄙夷。

    姚伊念心中松了一口气,声音弱了下来,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试图双手抱膝将身体蜷缩起来,趁着方才酝酿起来的情绪,抽抽搭搭地呜咽着。

    “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想回家......”

    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许久,当她似乎嗅到某种特殊的香气,对面的魔法师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凉薄,居高临下道:“菲奥娜,春祭那天我把那小祷祝送到你手上,你最后为什么失败了?”

    姚伊念心中悚然一惊,怯懦道:“我见他实在可怜......就没忍心......”

    “在我面前你竟敢不说实话!”

    魔法师的语气突然严厉,姚伊念只觉脑袋像是被人用重锤猛砸,意识顿时有些飘忽。

    她心道不好,连忙用指甲猛掐手心,用刺痛来维持清醒。

    对面应当是正在使用某种手段来控制她的精神,稍有不慎估计她就会着了对方的道!

    “我、我很喜欢他......”姚伊念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继续啜泣道:“我下不去手......”

    “愚蠢!”魔法师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真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坏我的计划,你可准备好接受惩罚了?”

    姚伊念身体瑟缩一下,语气惊惶,“别、别这样......求您了......”

    眼角余光瞥到那人面具后的那张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恶劣而残忍的笑。

    姚伊念抬起苍白的小脸,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惧,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面前的木墙。

    就见对面魔法师熟练地结了一个印,然后向着她的方向虚空一弹。

    一道光芒划过,穿透木墙,直直射入她的心脏!

    艹!痛死了!!!!!

    姚伊念觉得心脏痛得像是要碎掉,忍不住惊叫一声,从椅子上重重摔落地面,躺在地上剧烈翻滚着。

    克劳德你这孙子给我等着,以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老娘扒了你的皮!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木墙被推开的声音传来,一双男人的脚落入她的视线。

    姚伊念用尽力气抬头向上看,果然看到魔术师眼底还没散去的愉悦。

    她抬起手用力扯住那人的袍角,奄奄一息道:“求......大人放过我......”

    “哈哈哈,行啊,”魔法师的愉悦显得格外刺耳,“这样吧,你把这双靴子给我舔干净,这次我就放过你了。”

    “去你大爷的老毕登!”

    姚伊念大怒,双目赤红,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今天这事她不打算善了了,哪怕她今天被折磨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再服软一句!

    然而预想之中的痛苦却没有继续。

    姚伊念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才后知后觉,她刚刚好像......骂的是中文。

    而且她刚才自以为很凶残的辱骂,落在对方耳中也许和软绵绵的求饶也差不多,毕竟她刚才痛得都发不出声音了。

    对面这人也许,大概,根本没意识到,她不打算装了......

    这就尴尬了啊——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死也死不掉......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姚伊念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很奇怪,明明已经危险到命悬一线了,她脑中的紧迫感却突然消失,只能安静地“望”着远处发呆。

    然后,她就看到一道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视线的尽头,艾略特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身着深色祭祀长袍,步履沉稳地走向一个铜质大门,抬手轻扣。

    没多久,一个身着仆从服饰的人推开一条门缝。

    两人说了几句话,那仆从又将门关上了,艾略特也抬脚离开。

    看到这场景,一滴眼泪突然从姚伊念的眼眶滑出,顺着脸颊沾到地面。

    “别走——”她在心里大声喊道。

    艾略特沉稳的步伐却突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面色迷茫地低喃了一句什么,才继续迈动步子远去。

    “呵呵,这会居然哭了?”

    头顶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姚伊念此刻只觉这声音令她无比恶心。

    幸好她也不用忍耐太久了......

    “大人,方才有个见习祷祝来传话,说是仪式那边......”

    “啧,我知道了,你......”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姚伊念浑身剧痛,魔法师和仆从的对话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魔法师用手攥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然后用一种非常缥缈的声音说道——

    “你喜爱的人是安托万·胡泽,你看到他就会内心欢喜,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你厌恶的人是艾略特·尤利西斯,你看到他就想要呕吐,你永远不想见到他。”

    “记住了吗?”

    “然后,忘记掉今天的事情。”

    说完,他又做了什么,姚伊念只觉全身痛苦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幸福感。

    她呆呆地看着尼古莱·克劳德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拍在她的背上,口中诵念,“送她回来处。”

    片刻后,姚伊念站在原地,完好无损,衣物上连一丁点脏污都没有。

    看着身后两个侍女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迷茫,她神情一凛,大声呵斥,“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然后提起裙摆,冲回自己的寝殿。

    整个宫殿中没有她可以信任的人,但没关系,她知道谁可以信任。

    早春的寒风从脸颊边呼啸而过,眼泪再次划过脸颊,她奔跑着,用袖子毫无形象地抹去泪水,似乎这样就能连心底里不断涌起的恐惧和委屈一起抹去。

    *

    艾略特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内的少女,脸上的神情迷惑极了。

    时间已近午夜,女孩身上却还是白日里才会穿着的正式宫装裙,带着明显的憔悴面容,眼下的青黑像是熬了许久的夜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眉头紧蹙,问道:“不知公主深夜来访,是为了什么事?”

    姚伊念眼神疲惫,却依旧清澈,带着一种不太正常的兴奋和显而易见的欢喜。

    “我来见你。”

    艾略特身体一僵,面上带着些微恼怒之色,“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要拿我这样消遣……”

    话音未落,姚伊念却有些站不稳,身体向旁边倒去。

    艾略特一惊,慌忙伸手去扶。

    不料手指还没碰到女孩的手臂,便看到女孩面色大变,眼神嫌恶至极,似乎立刻便要呕吐。

    艾略特顿时如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面色煞白僵立在原地,片刻后一拂袖,大步向门外跨去。

    他真是疯了才让这人屡次三番羞辱自己。

    却不料他刚一动作,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

    “松手!”

    艾略特只想挣开束缚,头也不回地用力甩开对方的手。

    他绝对,再也不要理会这个人了。

    姚伊念却是咬紧牙关死死攥住不撒手,在艾略特挣扎的间隙,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请求他。

    “你别走——”

    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

    “我没有厌恶你,真的。”

    “我只是,被人催眠了。”

    说完,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形一歪,晕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前,姚伊念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腰身,让她没有摔在坚硬的地砖上。

    艾略特满脸铁青,凝视着挂在手臂上的纤细身体,神色晦暗难明。

    “你总是这样......”

    他探向少女的脉搏和鼻息,确认她只是过度劳累,身体并无大碍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室内那张简朴的单人床上,盖上被子。

    良久,还是伸手将粘在少女脸上碍事的发丝拨到耳边。

    “......好好休息吧。”

    *

    姚伊念是被勒醒的。

    不是被人谋杀,她是被裙子里束腰的内衣勒醒的。

    她缓缓撑起身体,睡眼惺忪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昨夜她终于第一次试验成功传送魔法,便什么都没想,第一时间把自己传送到艾略特这里。

    她没想到自己对男主的心理依赖竟然这么强烈,因着克劳德那个老毕登的虐待,这几日她在宫里表面镇静,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但内心始终绷紧着一根弦,总觉得宫里所有人都随时可能会害自己。

    于是那天她一回去,便装作心血来潮的样子,立刻去寻了个老师来教自己魔法。

    她没敢暴露自己最想学习传送魔法的目的,怕对方看出什么来,也怕尼古莱·克劳德察觉出她并没有完全被成功催眠失去记忆,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乱学习着神秘学。

    待老师一走,便立刻将所看到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系统化起来,然后迅速总结出一套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案。

    虽然现在她接触到的东西不多,但据她之前旁敲侧击老师的口风,传送魔法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高阶魔法,不算复杂,但很吃天赋。

    “传送魔法几乎可以称得上初阶魔法中难度最高的一个了,甚至很多中阶和高阶的魔法师都无法完成。”

    “而在启动魔法时,若是施法者能够确定目的地的坐标,或者目的地处有着施法者本人的标记,成功的可能性就最大。”

    “如果既无坐标又无本人标记,传送成功的概率会极低,因为这种情况下,施法者必须使用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要求施法者内心信仰必须极真挚极纯粹,光明神在上,神的祝福又岂会如此廉价?”

    姚伊念听到这里时人都傻了,难道她要学习魔法,必须先从内心信仰明光教???

    那怎么可能?!

    她死的时候都二十三了!大学都要毕业了!现在让她改信神,闹呢?!

    茶饭不思,苦思冥想许久,久到连乔治二世和他妈伊丽莎白王太后都惊动了,母子二人联手压着她去干饭,她才在口中叼着半块鱼排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

    无目的地坐标的传送必须借助信仰之力,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则。

    那老头没说是什么信仰,因为他是明光教教徒,默认的是对光明神的信仰。

    但是假如、她是说假如,假如是其他的信仰呢?

    姚伊念缓缓呼出一口气,味同嚼蜡地干掉面前的食物后,把饭碗往侍女面前一推,故作镇定但没意识到已经同手同脚地向着自己书房走去。

    对不起了侍女小姐姐,麻烦你来洗碗了,我现在真的很忙。

    姚伊念心脏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胸口。

    然后,她就在书房画了一天的魔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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