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刻的狱内，贺兰霰负手而立，背对着躺在地上只剩下几口气的离烟。
“最后一桩案子，再说一遍。”
那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却没有了声音。
四个时辰过去，离烟已经不记得她到底将每件案子说了多少遍，说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再开口，不知道是因为四个时辰不间断地说话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还是将一件件案子如亲临般说出来让她不想再面对脑海中的画面。
在此过程中，贺兰霰不断问她，那些女子被剥皮时候的惨叫声到底多大，有多凄厉。她们惊恐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被活剥之后，挣扎了多久才死。
离烟不明白为什么贺兰霰要问这些，但是她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忍着不适硬着头皮说了一遍又一遍。
“不说吗？”
男人的声音简直比冥境的阎罗还要可怖几分。
“我，我说。”
“春斓馆，金媚娘。”
“时辰。”
“丑正。我化作李公子，是，是她的心上人，约她在南城私宅见面。我——”
贺兰霰突然打断她的话：“金媚娘的侍女说，她子时三刻便出发了，坐马车，春斓馆距离南城私宅不过一刻的时间。你怎么会迟到近一个时辰？”
离烟身子一僵，但很快回道：“我没有迟到，我应该是记错了，我约她见面的时间是寅初，对，没错。是寅初。”
“仵作验尸推断的时间分明是丑正一刻死的，怎么又成了寅时？”
“是我施法了！”离烟顶着全身的力气，突然仰起头，狰狞地喊了出来，像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无休止的盘问了，她的精力已经无法确保自己说得毫无缺陷。
贺兰霰一个转身，离烟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悬举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的脖颈，快要将其扭断，她双目爆突，痛苦至极。
“戏耍本官有意思吗？有没有用妖术你觉得本官不知吗？”
下一刻，脖间的窒息感一瞬间消失，但离烟还未能多喘息几口，便被一掌推进烈狱石台之中，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丹田之中的妖丹正被一股力量慢慢扯出，她凄厉地叫着，直到彻底失去妖丹，她的整个身子如一片弱柳飘落而下，像是没了生息。
贺兰霰看着掌心几乎没什么灵力的妖丹，轻轻一握，再张开，便是消失了。
于此同时，宫中某处的殿内，一个穿着白色缎袍里衣的人从梦中惊醒，昏暗的室内没有一丝光亮，围帐交错，那人低垂着长发坐在床榻上，眼中渐渐发红，只听见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吼声从屋内传出。
今早散朝后，消失了几日的贺兰霰再次出现在了太极殿，武翎询问了他一些案子相关的事，他回禀武翎，结案案卷已经在写了，案子算是彻底结了，满朝官员听着心里也都彻底松了口气。
秦枝身后站着她的老东家刑部的一个新来的侍郎，两人原本在讲小话，听到贺兰霰说完，那侍郎接着小声道：“终于算是结束了，家中的女娘们可算不必心惊胆战了。”
秦枝附和着点点头，只是她总觉得这样的结果有些仓促，抓到凶手的过程也有些太容易了。不过贺兰霰都说没问题了，她也犯不着再多想。她巴不得神都平静下来，好让她算日子去找武翎，完成任务。
贺兰霰似乎是感受到背后来自秦枝略微浓烈的视线，转身的那一刻，双方的视线一瞬间交汇碰撞，秦枝一愣，而后扭开脑袋。贺兰霰也没再管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玄鸣司是人境王都设立的专司解决妖邪之事的府衙。历代掌使无不是人境仙门最出色的修仙者。而眼下的贺兰霰不仅仅是仙门之首青涯山应恒剑宗宗主首席大弟子，应恒宗未来的掌门人选，其还是当朝北焰侯之子，要不是他幼年便入仙门，又回来执掌玄鸣司，如今人们见了他便是尊称一声小侯爷了。
人人都说，贺兰霰生来就是为了接管玄鸣司的，他幼时三岁被送往青涯山，十六岁便入大乘境，周身仙气满溢，像是仙人下凡，人们都说贺兰霰终有一天会成仙离开。
他接手玄鸣司后更是得圣人厚爱，百官之外，单列玄鸣使，出入宫门不必卸甲，不受圣人以外的任何管束。
南市最大的胭脂铺内，香粉萦绕，披罗戴纱的夫人小姐们遍布店中各处，交谈笑声满耳，身处其中，倒是叫人陶醉。
一处偌大依墙而上的柜阁前，秦枝一身青色圆领斜衿长袍，腰间挂着名家雕琢的美玉和几个香包，长发全部束起，整个人清爽英气，在一众五彩襦裙间尤为显眼。
“秦少卿！可是许久未见了吧。”
胭脂铺的老板娘名为方三娘，因爱穿粉萝色的襦裙，又被夫人小姐们叫“萝三娘”。
“三娘，多日不见，又是好看了。”秦枝熟络地应道。
因着前几日的案子，女娘们都不敢随意上街走动，胭脂铺也关了好几日，直到听说妖怪抓住了，才又开了门。加上熬了好久没来逛胭脂铺的夫人小姐们一窝蜂得涌过来，生意看着倒是比之前更好了些。
“小秦大人惯会取笑奴家！今日是要瞧着自己用，还是送人？”
秦枝笑道：“三娘可见某用过胭脂？”
“哎呦，提起这神都美人，都说南娇儿北琳琅，但秦少卿您要是有一天穿上那石榴裙，抹上我们翠胭阁的胭脂，奴家敢保证，大家只知秦国公府的嫡小姐，哪里还知道别的娘子？”
秦枝被罗三娘捧得笑得开怀：“三娘啊三娘，你别到时候在那上官大人，冯若娇面前也是这番说辞。”
“秦少卿！”罗三娘娇声刮了她一眼。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你给某找一份眼下最时兴的，最好是适合十五六岁的小女娘用的。”
罗三娘眼珠子一转：“秦大人可是过几日要去孟府赴宴？”
秦枝夸她消息灵通。
“怎么，不会也有人和我选的一样的礼物吧？”
“不是，不是，是前几日孟府的人来这采买过不少胭脂水粉，故而问了问。不过大人放心，昨日店内刚到了一批最新的，就是价格十分昂贵，所以买的人不多，除去冯府和宫中的采办，神都至今未曾还有别家来买呢。”
秦枝一听，满意地点点头：“那行，那每样给我来一份吧。”
萝三娘看上去就等着这句话了，笑得脸上的胭脂粉都要抖掉了。
“好好好！秦少卿，您还是这么大手笔！还不快去给秦大人的礼物仔细准备上！”
周围的不少世家小姐认出了秦枝，一个个地都围了上来。
不管认不认识，一口一个“秦少卿”，“秦姐姐”，稍微熟悉的，直接挽起了她的胳膊：“阿枝姐姐！阿枝姐姐！”
秦枝很快被香味淹没，乐得合不拢嘴，高喊一句：“三娘，今日的单，都由本少卿买了。”话音刚落，满店沸腾。
最后秦枝走出店中，脸颊还有下颌骨那里隐隐还有未擦干净的粉色口脂。
都说，王权神都，贺兰持剑，秦门铺金。
秦门坐拥大周大半的矿脉，也因此被皇权依靠，就在众人都以为秦枝的官是用钱买来的时候，她却在那一夜的乘风楼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字迹。
当初，秦门一家刚被迎入神都的时候，被扎根神都的老牌世家所排挤，更因为其有一个体弱多病却整日幻想着登风禾台的痴傻幼女而备受耻笑。一个风吹就倒的人多说几句话就要喘，何谈登风禾台？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只是就在去年那幼女落水的一月后，她突然治好了多年旧疾，金冠长裙，十里宝马长队相送，极其高调地出现在了风禾台。
除此以外，秦枝性情大改，不再像以往一般懦弱胆怯，那段日子，世家正逢赏花宴，她更是一路将以前欺负过她的世家小姐们怼了个遍，顺便收到了一众迷妹。
从此这位神都第一女诸生又多了几个名号——睚眦必报的笑面虎以及偶尔的散财仙子。
孟府的老太爷是三朝元老，也是名满天下的名儒太师。为人低调，连带着家门门风养出来的都是像孟棋绥这般的温润谦谦君子。
孟棋绥和贺兰霰是至交好友，虽然两人成年之前相处十日不过一两年，后来贺兰霰前去青涯山，他便一直留在神都，一路考取功名，以殿试第一入翰林学府，后来不出半年，便告请圣人辞官从军。贺兰霰十八岁那年下山，两人便是在北焰侯军中重逢。
秦枝登门后，被孟府家丁带至前厅。因为她是以和苑府少卿的身份邀请的，所以没有安排她到后院的女眷席，刚好她不想去，孟棋绥的安排很得她的心意。不过她也不愿意和一群溜须拍马的官老爷待在一块儿。索性便是在孟府的园林里到处走走。园林是孟太师亲手打理的，多是些竹子吊兰，很是雅致。
她计划着用完午膳就回去，她还要找个时间盘算一下境内的任务。
宅院后面连着一大片小山林，一条人工河上架着木桥，她隐约看见两个身影站在上面。
走近些才看见竟然是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孟意雪，而此刻她却靠在一陌生男子怀中，眼眸垂着，神情不似很喜。
秦枝像是撞破了什么高门秘事一般，往后退了退，想着离开当做没看见，却好死不死踩到了断枝上，响声一下子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突出。
她抬头，刚好和两人惊恐的目光相撞，她侧过头，刚准备转身就走，就被木桥上的孟意雪喊住。
“小秦大人！”
秦枝再次转身，孟意雪已经从桥上走上来。而那个男人则是没了身影，应该是离开了。
“拜见小秦大人。”
“那个，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孟雪意脸颊红透也只能强装淡定，朝她缓缓一伏：“多谢大人。”
只是对方的一双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般。
原来那人是孟意雪的意中人，只是这位意中人还未考取功名，只是冯家的门客，今日刚好有机会前来孟府，遂是两人得以相见。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祖父怕是不会同意，他心中属意的是像贺兰大人那般的英才，可是我，我心中只想与张郎在一起，贺兰大人顾然好，但是我并不喜欢。”
秦枝真想说一句，你祖父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贺兰霰那人，还是你眼光好。
“无妨，等你那张郎考上功名自然就能娶你了。”
“可是张郎已经落榜三次了，我......”
秦枝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心想，我终于知道你祖父为何看不上你那张郎了。
孙子是殿试第一，孙女也算是神都有名的才女，自己又是桃李满天下，自然是不愿意家里来个苦瓜的。
看着前来接走孟意雪的侍女将其带走，秦枝背着手，看着对方有些伤神的背影，啧啧了两声。心想着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孟棋绥，小心他妹太过沉浸情爱伤了自己，但是她又想，按照孟棋绥那敏锐的察觉力真的一点都没发现自家妹妹的异常吗？自己要是多此一举，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她刚准备往宅院处走，几天前在神武大街上感受到的窥探感再次从背后传来，她很快侧头望去远处，用灵识飞快扫荡过整片园林，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才皱着眉离开。
宴席开始前，众人随孟太师一齐等待着孟意雪的出现，秦枝站在前端，和身旁的孟棋绥相视一笑。
她环顾四周，却没看见贺兰霰。
“怎么，你没请贺兰大人？”
孟棋绥解释道：“阿霰今早突然说去皇宫有事，便让人先将礼物送来了，晚些估计回到。”
秦枝点点头：“他还真是忙呢。”
孟棋绥笑道：“秦少琴这是在打趣阿霰？”
“可不敢。”
说话间，孟意雪从里间出来，一身鹅黄色流光襦纱裙，长发挽起，微微朱钗点缀，不浮夸，恰到好处的美。
“好美的额钿！”在场的有人惊呼着。
众人的目光聚焦上去，那是金边晕染的红莲，犹如真正的莲花盛开，让人惊艳难以移眼。
“怎么有些眼熟呢！”
“一年前，秦大人在风禾台上比画艺，曾作的二十四桥夜宴图上的美人不就是画着这样的花钿吗！”
孟意雪朝着秦枝微微一拜：“多谢秦少卿为意雪着钿。”
秦枝一手手掌朝上，虚虚一抬，带着笑意。
“竟然请的秦枝，孟家什么时候秦枝走得这么近了。”
“嗐，除了那一位，这秦少卿与谁不能交好？只要她想。加上几日前的那案子，和孟郎君走得很近来着。”
“也是，也是。”
及笄礼结束后，孟意雪被侍女们拥着离开。
前厅开席，秦枝没什么胃口，心里莫名不安，想着还是自己偷偷去提醒一下孟意雪，毕竟自己也是她及笄的着钿人。
只是刚靠近孟意雪院前，便感受到院子四周的法阵被骤然牵动。
这是——伏妖阵!
美人皮案已经确定结案，按说神都四处的伏妖阵早就撤走才是，难道是孟棋绥特地为孟意雪设下来保护她的吗？
眼下阵法异动，里面必是出事了！
此刻的狱内，贺兰霰负手而立，背对着躺在地上只剩下几口气的离烟。
“最后一桩案子，再说一遍。”
那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却没有了声音。
四个时辰过去，离烟已经不记得她到底将每件案子说了多少遍，说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再开口，不知道是因为四个时辰不间断地说话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还是将一件件案子如亲临般说出来让她不想再面对脑海中的画面。
在此过程中，贺兰霰不断问她，那些女子被剥皮时候的惨叫声到底多大，有多凄厉。她们惊恐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被活剥之后，挣扎了多久才死。
离烟不明白为什么贺兰霰要问这些，但是她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忍着不适硬着头皮说了一遍又一遍。
“不说吗？”
男人的声音简直比冥境的阎罗还要可怖几分。
“我，我说。”
“春斓馆，金媚娘。”
“时辰。”
“丑正。我化作李公子，是，是她的心上人，约她在南城私宅见面。我——”
贺兰霰突然打断她的话：“金媚娘的侍女说，她子时三刻便出发了，坐马车，春斓馆距离南城私宅不过一刻的时间。你怎么会迟到近一个时辰？”
离烟身子一僵，但很快回道：“我没有迟到，我应该是记错了，我约她见面的时间是寅初，对，没错。是寅初。”
“仵作验尸推断的时间分明是丑正一刻死的，怎么又成了寅时？”
“是我施法了！”离烟顶着全身的力气，突然仰起头，狰狞地喊了出来，像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无休止的盘问了，她的精力已经无法确保自己说得毫无缺陷。
贺兰霰一个转身，离烟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悬举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的脖颈，快要将其扭断，她双目爆突，痛苦至极。
“戏耍本官有意思吗？有没有用妖术你觉得本官不知吗？”
下一刻，脖间的窒息感一瞬间消失，但离烟还未能多喘息几口，便被一掌推进烈狱石台之中，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丹田之中的妖丹正被一股力量慢慢扯出，她凄厉地叫着，直到彻底失去妖丹，她的整个身子如一片弱柳飘落而下，像是没了生息。
贺兰霰看着掌心几乎没什么灵力的妖丹，轻轻一握，再张开，便是消失了。
于此同时，宫中某处的殿内，一个穿着白色缎袍里衣的人从梦中惊醒，昏暗的室内没有一丝光亮，围帐交错，那人低垂着长发坐在床榻上，眼中渐渐发红，只听见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吼声从屋内传出。
今早散朝后，消失了几日的贺兰霰再次出现在了太极殿，武翎询问了他一些案子相关的事，他回禀武翎，结案案卷已经在写了，案子算是彻底结了，满朝官员听着心里也都彻底松了口气。
秦枝身后站着她的老东家刑部的一个新来的侍郎，两人原本在讲小话，听到贺兰霰说完，那侍郎接着小声道：“终于算是结束了，家中的女娘们可算不必心惊胆战了。”
秦枝附和着点点头，只是她总觉得这样的结果有些仓促，抓到凶手的过程也有些太容易了。不过贺兰霰都说没问题了，她也犯不着再多想。她巴不得神都平静下来，好让她算日子去找武翎，完成任务。
贺兰霰似乎是感受到背后来自秦枝略微浓烈的视线，转身的那一刻，双方的视线一瞬间交汇碰撞，秦枝一愣，而后扭开脑袋。贺兰霰也没再管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玄鸣司是人境王都设立的专司解决妖邪之事的府衙。历代掌使无不是人境仙门最出色的修仙者。而眼下的贺兰霰不仅仅是仙门之首青涯山应恒剑宗宗主首席大弟子，应恒宗未来的掌门人选，其还是当朝北焰侯之子，要不是他幼年便入仙门，又回来执掌玄鸣司，如今人们见了他便是尊称一声小侯爷了。
人人都说，贺兰霰生来就是为了接管玄鸣司的，他幼时三岁被送往青涯山，十六岁便入大乘境，周身仙气满溢，像是仙人下凡，人们都说贺兰霰终有一天会成仙离开。
他接手玄鸣司后更是得圣人厚爱，百官之外，单列玄鸣使，出入宫门不必卸甲，不受圣人以外的任何管束。
南市最大的胭脂铺内，香粉萦绕，披罗戴纱的夫人小姐们遍布店中各处，交谈笑声满耳，身处其中，倒是叫人陶醉。
一处偌大依墙而上的柜阁前，秦枝一身青色圆领斜衿长袍，腰间挂着名家雕琢的美玉和几个香包，长发全部束起，整个人清爽英气，在一众五彩襦裙间尤为显眼。
“秦少卿！可是许久未见了吧。”
胭脂铺的老板娘名为方三娘，因爱穿粉萝色的襦裙，又被夫人小姐们叫“萝三娘”。
“三娘，多日不见，又是好看了。”秦枝熟络地应道。
因着前几日的案子，女娘们都不敢随意上街走动，胭脂铺也关了好几日，直到听说妖怪抓住了，才又开了门。加上熬了好久没来逛胭脂铺的夫人小姐们一窝蜂得涌过来，生意看着倒是比之前更好了些。
“小秦大人惯会取笑奴家！今日是要瞧着自己用，还是送人？”
秦枝笑道：“三娘可见某用过胭脂？”
“哎呦，提起这神都美人，都说南娇儿北琳琅，但秦少卿您要是有一天穿上那石榴裙，抹上我们翠胭阁的胭脂，奴家敢保证，大家只知秦国公府的嫡小姐，哪里还知道别的娘子？”
秦枝被罗三娘捧得笑得开怀：“三娘啊三娘，你别到时候在那上官大人，冯若娇面前也是这番说辞。”
“秦少卿！”罗三娘娇声刮了她一眼。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你给某找一份眼下最时兴的，最好是适合十五六岁的小女娘用的。”
罗三娘眼珠子一转：“秦大人可是过几日要去孟府赴宴？”
秦枝夸她消息灵通。
“怎么，不会也有人和我选的一样的礼物吧？”
“不是，不是，是前几日孟府的人来这采买过不少胭脂水粉，故而问了问。不过大人放心，昨日店内刚到了一批最新的，就是价格十分昂贵，所以买的人不多，除去冯府和宫中的采办，神都至今未曾还有别家来买呢。”
秦枝一听，满意地点点头：“那行，那每样给我来一份吧。”
萝三娘看上去就等着这句话了，笑得脸上的胭脂粉都要抖掉了。
“好好好！秦少卿，您还是这么大手笔！还不快去给秦大人的礼物仔细准备上！”
周围的不少世家小姐认出了秦枝，一个个地都围了上来。
不管认不认识，一口一个“秦少卿”，“秦姐姐”，稍微熟悉的，直接挽起了她的胳膊：“阿枝姐姐！阿枝姐姐！”
秦枝很快被香味淹没，乐得合不拢嘴，高喊一句：“三娘，今日的单，都由本少卿买了。”话音刚落，满店沸腾。
最后秦枝走出店中，脸颊还有下颌骨那里隐隐还有未擦干净的粉色口脂。
都说，王权神都，贺兰持剑，秦门铺金。
秦门坐拥大周大半的矿脉，也因此被皇权依靠，就在众人都以为秦枝的官是用钱买来的时候，她却在那一夜的乘风楼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字迹。
当初，秦门一家刚被迎入神都的时候，被扎根神都的老牌世家所排挤，更因为其有一个体弱多病却整日幻想着登风禾台的痴傻幼女而备受耻笑。一个风吹就倒的人多说几句话就要喘，何谈登风禾台？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只是就在去年那幼女落水的一月后，她突然治好了多年旧疾，金冠长裙，十里宝马长队相送，极其高调地出现在了风禾台。
除此以外，秦枝性情大改，不再像以往一般懦弱胆怯，那段日子，世家正逢赏花宴，她更是一路将以前欺负过她的世家小姐们怼了个遍，顺便收到了一众迷妹。
从此这位神都第一女诸生又多了几个名号——睚眦必报的笑面虎以及偶尔的散财仙子。
孟府的老太爷是三朝元老，也是名满天下的名儒太师。为人低调，连带着家门门风养出来的都是像孟棋绥这般的温润谦谦君子。
孟棋绥和贺兰霰是至交好友，虽然两人成年之前相处十日不过一两年，后来贺兰霰前去青涯山，他便一直留在神都，一路考取功名，以殿试第一入翰林学府，后来不出半年，便告请圣人辞官从军。贺兰霰十八岁那年下山，两人便是在北焰侯军中重逢。
秦枝登门后，被孟府家丁带至前厅。因为她是以和苑府少卿的身份邀请的，所以没有安排她到后院的女眷席，刚好她不想去，孟棋绥的安排很得她的心意。不过她也不愿意和一群溜须拍马的官老爷待在一块儿。索性便是在孟府的园林里到处走走。园林是孟太师亲手打理的，多是些竹子吊兰，很是雅致。
她计划着用完午膳就回去，她还要找个时间盘算一下境内的任务。
宅院后面连着一大片小山林，一条人工河上架着木桥，她隐约看见两个身影站在上面。
走近些才看见竟然是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孟意雪，而此刻她却靠在一陌生男子怀中，眼眸垂着，神情不似很喜。
秦枝像是撞破了什么高门秘事一般，往后退了退，想着离开当做没看见，却好死不死踩到了断枝上，响声一下子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突出。
她抬头，刚好和两人惊恐的目光相撞，她侧过头，刚准备转身就走，就被木桥上的孟意雪喊住。
“小秦大人！”
秦枝再次转身，孟意雪已经从桥上走上来。而那个男人则是没了身影，应该是离开了。
“拜见小秦大人。”
“那个，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孟雪意脸颊红透也只能强装淡定，朝她缓缓一伏：“多谢大人。”
只是对方的一双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般。
原来那人是孟意雪的意中人，只是这位意中人还未考取功名，只是冯家的门客，今日刚好有机会前来孟府，遂是两人得以相见。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祖父怕是不会同意，他心中属意的是像贺兰大人那般的英才，可是我，我心中只想与张郎在一起，贺兰大人顾然好，但是我并不喜欢。”
秦枝真想说一句，你祖父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贺兰霰那人，还是你眼光好。
“无妨，等你那张郎考上功名自然就能娶你了。”
“可是张郎已经落榜三次了，我......”
秦枝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心想，我终于知道你祖父为何看不上你那张郎了。
孙子是殿试第一，孙女也算是神都有名的才女，自己又是桃李满天下，自然是不愿意家里来个苦瓜的。
看着前来接走孟意雪的侍女将其带走，秦枝背着手，看着对方有些伤神的背影，啧啧了两声。心想着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孟棋绥，小心他妹太过沉浸情爱伤了自己，但是她又想，按照孟棋绥那敏锐的察觉力真的一点都没发现自家妹妹的异常吗？自己要是多此一举，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她刚准备往宅院处走，几天前在神武大街上感受到的窥探感再次从背后传来，她很快侧头望去远处，用灵识飞快扫荡过整片园林，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才皱着眉离开。
宴席开始前，众人随孟太师一齐等待着孟意雪的出现，秦枝站在前端，和身旁的孟棋绥相视一笑。
她环顾四周，却没看见贺兰霰。
“怎么，你没请贺兰大人？”
孟棋绥解释道：“阿霰今早突然说去皇宫有事，便让人先将礼物送来了，晚些估计回到。”
秦枝点点头：“他还真是忙呢。”
孟棋绥笑道：“秦少琴这是在打趣阿霰？”
“可不敢。”
说话间，孟意雪从里间出来，一身鹅黄色流光襦纱裙，长发挽起，微微朱钗点缀，不浮夸，恰到好处的美。
“好美的额钿！”在场的有人惊呼着。
众人的目光聚焦上去，那是金边晕染的红莲，犹如真正的莲花盛开，让人惊艳难以移眼。
“怎么有些眼熟呢！”
“一年前，秦大人在风禾台上比画艺，曾作的二十四桥夜宴图上的美人不就是画着这样的花钿吗！”
孟意雪朝着秦枝微微一拜：“多谢秦少卿为意雪着钿。”
秦枝一手手掌朝上，虚虚一抬，带着笑意。
“竟然请的秦枝，孟家什么时候秦枝走得这么近了。”
“嗐，除了那一位，这秦少卿与谁不能交好？只要她想。加上几日前的那案子，和孟郎君走得很近来着。”
“也是，也是。”
及笄礼结束后，孟意雪被侍女们拥着离开。
前厅开席，秦枝没什么胃口，心里莫名不安，想着还是自己偷偷去提醒一下孟意雪，毕竟自己也是她及笄的着钿人。
只是刚靠近孟意雪院前，便感受到院子四周的法阵被骤然牵动。
这是——伏妖阵!
美人皮案已经确定结案，按说神都四处的伏妖阵早就撤走才是，难道是孟棋绥特地为孟意雪设下来保护她的吗？
眼下阵法异动，里面必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