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入过王将心脏的长刀被随意丢弃在肮脏巷落的一角。

    源稚女从商场换了一套大学生常穿的卫衣和牛仔裤,他把华丽和服的外套用销售员提供的口袋装好,看起来心情不错地离开了这里。

    从现在开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清洗猛鬼众内部,处理王将的“遗产”... ...但源稚女就淋着雨走在街头,拒绝过好心人提供的雨伞,哼着歌漫无目的地往人烟稀少处慢慢靠拢。

    走了不知道多久,心里感到落空,脸上依旧挂着不变的笑脸。

    被囚禁时没有自由导致在突然拥有自由之后感到手足无措也是常事。

    刚开始获得自由的人,很难在一开始就掌握自由,源稚女对此早有准备。

    不过是……突如其来自由,所带来的“眩晕”。

    或许也有那么一些对自己往后的迷茫吧。

    究竟怎样才算是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源稚女一旦失去了风间琉璃的伪装,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懦弱女气的孩子身上。

    如果不是“风间琉璃”,他又要作为什么样的人活下去?

    他举起手腕,看了看别人送的礼物,转头又向高天原走去。

    不在意恺撒的态度,一待又是两天,在此期间唯一的进度便是处理了王将的“残党”。

    他停留在这里是为了逃避吗?

    又或者只是想有个能和自己正常交流两句的“盟友”?

    或许要等一个人回来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

    *

    在楼下洽谈完,我端着楚子航热的牛奶缓缓上楼,却发现风间琉璃正在楼梯口等我,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看了多少。

    和他的信息交流或许由源稚生亲自来披露会更好。

    两个人之间因赫尔佐格不断加深的误会,需要让两人见面坦露心声才能清楚感知。

    不同于“风间琉璃”对社交的游刃有余,源稚女在此刻看上去要“脆弱”得多。

    这份脆弱或许来源于终于结束了属于他的“噩梦”,又或许来源于听见了我和楚子航短暂但亲昵的交心谈话。

    我不清楚真实原因,于是也不多擅自猜测了。

    没有了之前笑语盈盈的样子,我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发问。

    “要喝酒吗?”他只是这样说:“想了想值得庆祝的事情发生,合适的酒友却只有你一个……所以我来找你喝酒了,小鹿。”

    这句话听起来难免也太可怜了些。

    “既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应该清醒庆祝才对。”我收回视线回答,“没有朗姆酒的自由古巴可以接受吗?”

    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此刻回归。

    源稚女现在才看上去真心实意地弯弯眼睛,笑容轻得像晚间的露。

    “……那不就是可乐吗?”

    两个人同时在虚假基础上所建立起的友谊,大概不能算友谊。

    但虚假下偶尔透露出的真实,似乎又够我们在安静的夜晚坐在角落,碰一碰杯。

    ……

    我还是挑挑拣拣,择出一些关于赫尔佐格和他之间的事情告诉了源稚女。

    更多的却该由源稚生为他说明,去承担起作为兄长的“义务”,或者说去弥补自己年少时两人的苦涩。

    “……源稚生在找你。”

    “为了杀死我吗?”

    “你不是‘鬼’,只是赫尔佐格欺骗了你。”自然也没了以杀鬼为理由的见面。

    ……

    不过同样的,他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只需等待像英雄一样的兄长登场,好为他扫平障碍和不公。

    他早就直面过黑暗,并且深陷沼潭。

    现在能燃烧源稚女的,或许只有对哥哥的“恨”。可他偏偏又始终信任源稚生,在他的观念里,既然作为“鬼”被源稚生杀死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只是他不能接受被哥哥抛下的结局。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不是么。

    我似乎看到了一点源稚女隐藏下扭曲的情绪。

    不过我的想法是,象龟一直迟钝,将委屈宣之于口或许才是最好的方法。

    语言安慰向来不是我的专长。

    太麻烦了,既解决不了问题又很难起到真正作用。

    仔细想想我们两个之间也已经没什么装温柔的必要,我自己还有一堆事都没有得到处理,现在兄弟之间的故事就没必要自己再来咸吃萝卜淡操心。

    于是我让他喝完就离开。

    “这次不管是好是坏,问题解决后再找我喝真正的酒吧。”

    胆小鬼也需要别人推一把才好迈出第一步。

    可能是在源稚女的笑容下看见了路明非的影子,我忍不住多管一点闲事,不过成年人之间的劝解都需要学会“浅尝辄止”。

    源稚女没有回答,玻璃交接的轻撞声音响起又消失。

    ……

    送走了风间琉璃,在我入睡之后,又一位“不速之客”来到房间。

    那个人安静地看着,像在思考什么,直到浓得像墨水的夜都渐渐褪色,才换了个姿势,就地坐下。

    有那么一刻,他像个看见棘手又爱不释手玩具的小孩,在放弃和挣扎中犹豫片刻,最后顺从自己内心的喜恶什么都没有做。

    等我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的时候,对方似乎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本该浅眠的我却到现在才苏醒。

    心有余悸摸过枕下的木仓械,对准发现是路鸣泽后,我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试图思考,却想不出来对方的行为目的,“你在干什么?”

    在别人床头冥想?

    “你就这么对待抽空来看望你的老板的?”路鸣泽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似乎还挺不满。

    我看了看床头手机显示的时间,“快日出了来抽空看望……您还真是日理万机。”

    “可不是吗?业务繁忙,忙得满世界乱跑。”路鸣泽不客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无酒精自由古巴。

    “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我敏锐问起路鸣泽这两天消失的原因。

    “不过是处理了一些不安分的小尾巴。”路鸣泽轻飘飘地说。

    所以这才是在事件结束后没有马上关注的缘由?

    我总感觉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被我察觉。

    路鸣泽不知道从哪变来一块冰块加入酒杯,晃动杯子将冰块撞的叮当作响。

    “恭喜你啊,学姐。”他模仿着路明非的口吻,“突破了又一难关。”

    我没有被带过话题,凑近路鸣泽,难得低头看他,“是什么事情?”

    “……还不到你出场的时机,你在急什么?”路鸣泽淡淡说,“放心吧,即使是黑心老板,也会在员工达成kpi后给予点相应奖励。”

    路鸣泽不愿意说的时候,再问也问不出来有效信息。

    我吸了口气,“你管扰人清梦叫奖励?”

    甚至不是在梦里叫我,让我还能继续睡上一会……我突然反应过来昨晚一夜无梦。

    “……”

    “……”

    我指了指门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能发现,“我要继续补觉了,您慢走。”

    ……

    .

    *

    一觉睡到下午,路明非敲着我的门提醒他们已经和eva取得了联系,校长也顺着他们的信号找到了这里。

    ……明明事情理应告一段落,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变得更忙了起来。

    紧急收拾好自己匆匆下楼,发现其他几人同样正襟危坐,坐成一排接受校长的检阅。

    只有芬格尔昂首挺胸,自豪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身材,向校长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

    校长点点头说,你们确实都挺有特色的。

    剩下几人已经尽量穿了布料最厚实的衣服,听闻还是忍不住一脸死意。

    风流倜傥的白发老头大力夸赞了一番学院的优秀先锋小队,然后才慢慢看向我。

    那一眼让我汗毛倒立,我感觉这辈子想说的话都在此刻憋回了肚子里。

    风骚又冷酷的老人缓缓开口。

    “……源氏的大家长已经充分认识到有心之人在挑起校方和分部的矛盾,决定好好清除内部隐患,重新搭建和校方的关系网,此间造成的损失也会全部承担……小鹿,源氏家长很感谢你啊。”校长银色的眼眸里有光荡动,看起来很是“欣慰”,“说多亏了你的劝诫,蛇岐八家才能及时止损,你是源氏的恩人和永远的朋友。”

    ……谁?

    我表情空白,之前打好的腹稿也忘的一干二净。

    “之前选你前往日本果然是最佳的选择!”校长大声称赞。

    剩下几人猛地抬头,也不再担心衣服布料遮不住人,差点以为自己幻听,脸上同样是空白的表情。

    路明非完全不能想象这些话是从源稚生的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听起来更像他身边那个油嘴滑舌的副官会讲的东西才对啊!

    昂热没在意学生们见鬼一样的表情,他转头又看向源稚女,大力拍着对方肩膀亲切温和。

    “我也了解到了你联系我校学生提供帮助,并且处理猛鬼众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我们学校很欢迎像你这样迷途知返的年轻人!开拓牛郎这个新兴行业也是对职业的尝试,说不定在卡塞尔也会很受欢迎。”

    “能得校长认可也是我的荣幸。”源稚女看上去也一副渴望深造的样子,“我也一直有着再返校园的梦想……”

    太见鬼了!

    加图索家族再提倡包容,哪怕在听证会上作证过楚子航热爱和平,他也没见过比他这还睁着眼睛说鬼话的事情。

    恺撒心想这个世界还是疯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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