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人迹罕至的山脚下此刻却是人头攒动,人们聚集在这里自觉地围成一个圈,视线看向前方。

    他们目光呆滞而空洞,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身形。

    起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寂静,紧接着,一声高亢的唢呐声响起,声调哀戚,呜咽地在空气中鸣唱了起来。

    竟然是丧乐!

    凄厉高亢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声音犹如夜空中突然闪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人们心中最深处的悲伤,人群里开始出现啜泣声。

    痛苦、绝望,每一个音符都似一柄尖刀,仿佛带着某种撕裂灵魂的力量。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凭空响起,欢快而喜悦从那段音乐里流淌出来。

    如此的突兀与荒诞,竟然是喜乐!

    丧乐与喜乐同时奏响,阴沉凄凉与高亢明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刻的场景说不出地怪异。

    围在周围的人群却并未对此做出任何异议,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无比正常似的。

    在这混乱而奇诡的音乐声中,一口棺材被缓缓抬了过来。

    棺材上装饰着一些白色纸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颤抖一般。

    抬棺的人将红色棺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早已挖好的墓穴旁。

    “儿兮,汝今可安矣。”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他深叹一口气,然后扬起手对着前方几人挥手。

    随着他的手落下的是棺木上的一捧捧黄土,每一把土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大地在消化、吞噬。

    围拢着的人们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泛白的眼珠子如同死鱼目,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仿佛眼前的场景与他们毫无关系。

    不远处,一张螺钿桌子上,红烛摇曳,烛光在风中闪烁不定,似乎在回应着老者的话。

    忽地,一阵风吹来,直吹得人睁不开眼,桌子上贴着的大红喜字随风飘到红色棺材上,红色融进红色,分不清彼此,喜字留恋数秒再次被风卷起到半空中,彻底飞远不见了。

    埋棺材的几人再次挥舞手里的锄头,铲土掩埋棺材,此时,黄土已将棺材埋了大半,只剩棺材板附近还未埋好。

    眼瞧着即将完工,为首的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谁知这时,忽然从身后窜出一道黑影,动作迅猛敏捷,众人皆未看清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

    待他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之前来到王宅做客的客人,王老爷不可置信地使劲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在看清对面那标致俊美的脸庞,登时气得瞪起双眼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夫人:

    “彼何以尚在?!”

    声音尖锐狠戾。

    此话问出,那王夫人却是不动如山,她看着前方的红色棺材和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未理会自己丈夫的话。

    那年轻人挺拔如青松,宽肩窄腰,虽着一身粗布旧衣可依然不掩其气质卓然和好身材。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古猜。

    古猜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健壮,在踹翻一个同样魁梧的男人后,从对方手里抢过一个锄头,接着手上动作不停,使出十成力气抡起锄头去劈想要继续埋土的人们。

    “都不许动!”

    他似一头愤怒的狮子守在棺材旁,不断地做着上下劈砍的动作,将那些人吓至几米外。

    “废物!杀了他!”

    看着这么多人竟然不敢上前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王老爷气急败坏地喊着,第一次撕开了完美的面具,他眼下肌肉不受控的抽搐,恶狠狠地看着古猜,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样子。

    得了王老爷的命令,众人不敢退缩,将古猜围了起来逐渐缩小圈子的范围,直逼得古猜后退至土坑边缘棺材旁。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古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如蝗虫一般,唯一与虫类不同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全部都似是哑巴一般,场面无比安静。

    安静得甚至诡异。

    他们前倾着身子,迈着碎步向前,伸出僵硬的手臂越过身前的人去够古猜,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不再惧怕古猜的锄头,哪怕锋利的利刃割破了他们的皮肉,鲜血淋漓,也阻挡不住他们向前的步伐。

    那些伤口像破洞一样瞬间萎缩,空洞一般的黑紫色伤口源源不断地淌下粘腻的血液。

    古猜被他们这副不知疼痛的样子骇住,头皮发紧,他大声警告:“不许再靠近一步,不然别怪我的锄头不长眼睛!”

    古猜心里惦记喜爱,却也不敢大开杀戒,他一直以来在师父阮黑的教育下只是个纯朴良善的好少年,现在眼前的诡异血腥的场景他从未经历过。

    一时间场面僵持。

    这些人自四面八方将古猜环住,任他插翅难逃,离古猜最近的人们就是抬棺和埋土的壮汉,他们不谋而合地抬起手里锄头对着一臂远的古猜劈去。

    古猜横过锄头准备以棍去挡,不料沙土过多脚下一滑,他后退十几公分脚踩到与之前不一样的脚感的地面上。

    无比平滑。

    古猜心下一凛,知道自己踩到了棺材上,瞬间不再犹豫,动作干脆利落不断反击,劈、砍、挑、刺,一柄普通的锄头居然在他手里居然宛如神兵利器,威力无比。

    古猜长腿一伸,转动劲腰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面前两人铲倒。紧接着蹲下身体,微微侧头躲过一个老人枯枝一样的手的用力一抓。

    古猜眼睛瞟到对方苍老的脸上,忽地心有不忍,调转锄头,用木头那端将对方怼远。

    如此这般耽搁了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古猜见右前方有一点空缺就想离开此地以便躲避身后的攻击,可下一瞬他的衣领被人从前面扥住,动弹不得。

    古猜危机感瞬间激起,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刚刚放过的,苍老无比的老奶奶,她对着自己裂开嘴角,诡异地一笑。

    下一瞬,身后攻击已至。

    古猜只来得及歪头以便保护最脆弱的后脑勺,再来不及其他动作。

    衣料破碎的声音、血肉割裂的声音传至耳畔,受到重击的一瞬古猜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他看到身前那张苍老的脸庞被溅上血液,而那滚烫的红色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

    古猜咬紧牙关,左臂抬起,厚实有力的手掌攥紧嵌进左肩的利刃,接着右手用力向前劈了下去。

    那张满是沟壑的脸被银色的光闪过后,只剩下带着嗤笑的讽刺。

    僵硬的、永恒的和不值一提的笑容。

    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年轻的鲜红血液不断从伤口里流淌,顺着线条流畅的肌肉蜿蜒而下,由于大量的失血,眼前的世界逐渐泛白,古猜犹如死神一般收割着这些人的生命,坚定地站在原地,不肯让这些人靠近棺材一步。

    仿佛不知疲倦。

    古猜的视线被这些人占据,血腥气息充斥鼻尖和肺腑,他眯起双眸双眼如鹰一般看向围拢自己的队伍最后方,却不想心下一凉。

    为何人依旧这样多?

    他手下动作不停,来不及细想究竟为什么,眼前却出现一幕他汗毛直立的场景——

    那些上一秒被他“杀”掉的人,下一秒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动作僵硬而机械,关节一顿一顿,如生锈的机器。

    粘稠的血液、破碎的头颅、横七竖八断掉的四肢。

    地上满是暗红色的血液,如同一摊暗红色的沼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那些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古猜,原本无法动弹的残缺躯体,竟开始缓慢蠕动。即便他们没有完整的身体,依旧拼命地向前攀爬。

    用他们仅存的残肢。

    不顾一切地朝着古猜逼近。

    这显然不是人的范畴了。

    古猜头皮发麻地看着他们或用扭曲的手臂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或用残缺的下巴在地上摩擦,只为了靠近自己。

    杀掉他。

    他们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仿佛要将古猜生吞活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疯狂的杀意,不顾一切地想要用自己的牙齿和手杀死古猜。

    古猜终于忍不住后退一步,握紧手里已接近乌黑的锄头,看着这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恐怖的怪物,有些绝望地想:

    他是不是救不了喜爱了?

    就在古猜即将失去信心之际,忽然有数道身影从外围跑了过来,看着熟悉的身影,古猜还倒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不想那道粗犷的声音对着他喊道:

    “没事吧古猜老弟?是你胖哥来晚了!”

    加入战斗的正是胖子、胡八一几人。

    原是自古猜和王胖子在之前分开兵分两路,古猜先来这里救喜爱,胖子去找大部队告知他们的发现。

    古猜想到那张被风吹来的喜字,心头缠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了增援,古猜这边压力顿时轻松了不少,那些支离破碎的怪物将他们几人围住,形成大大小小的几个圈。

    “这些怪物为什么杀不死?”胡八一对着几人喊道。

    胖子不耐烦这些如蠕虫一样的怪物,拿起上了膛的木仓突突了一梭子,结果只让那些怪物受了轻伤,他眼疾手快地拽过身边的多玲,对着眼前要对多玲下口的怪物就是一顿敲,一边用木仓柄敲它的脑袋,一边不解气地大声说:

    “你咬我就好了,咬她干嘛!”

    “多玲细皮嫩肉的,经得起你咬一口吗!”

    多玲见他似打地鼠一样敲怪物的脑袋,瞬间觉得可怖的怪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大起胆子举起工兵铲就是一顿敲,飒爽的模样直把胖子看呆了一瞬,猛对多玲竖大拇哥。

    另一边的雪莉杨听见胡八一的话,她聪慧且善于观察,不用他提醒,自然也发现了这些怪物并不怕利刃等攻击,她一个飞踢将围在周边的怪物圈子破开了一个口子,“嗖”地一声,将飞虎爪打开,将这堆怪物缚在一起,这才腾出空说道:

    “对!所以我把它们绑了!”

    古猜听见杨姐姐这一喊,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不远处的胡八一喊道:“胡大哥!你不是有那个镜子吗?拿它照一下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

    镜子?什么镜子?

    胡八一听了一愣,忽然想到自己背包里的秦王照骨镜!

    是了,传说中秦王照骨镜一可透视人体骨骼脉络,二可镇妖辟邪。

    想到这里,胡八一将身上的背包拿到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将秦王照骨镜取出,对准身前的一头怪物,铜镜折射出一道光,直直打在怪物血肉模糊的脸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怪物的脸上皮肉瞬间如雪花般消融,一点点褪去了血肉,露出了骨骼,变成了一颗白色骷髅,紧接着白色骨骼继续慢慢消融,原本凸起的骨头变平,暖白色变得煞白一片,出现了一张方方正正,颧骨两旁带着血红色高原红状的一张脸。

    竟、竟变成了一个纸扎人的模样。

    骇了众人一跳。

    胡八一拿着秦王镜照向周围的怪物,皆是如此变化,满地的断臂残肢瞬间变成了纸人的胳膊和大腿,满地干涸粘腻的血液变成了黑色的墨水。

    如此幻象,堪称奇异诡谲、令人震撼!

    仿佛另一世界、另一维度的神秘展现,不可思议、超乎想象,犹如一脚踏入光怪陆离的梦幻之境。

    古猜一边回击扑上来的怪物,一边关注胡八一这边发生的事情,怪物在秦王照骨镜的照映下变成纸扎人的一幕自然看到了,古猜虽惊讶却也觉得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毕竟他之前跟王大哥相遇的那间屋子里满是纸扎人。

    “我真笨,早该猜到的。”古猜低声埋怨了自己一句。

    “古猜!接着!”

    古猜伸手接住一枚银白色的物体,那东西砸到手心里沉甸甸的有些份量,接着就听到不远处站在胡八一身旁的雪莉杨对自己道:“防风打火机!”

    其意思不言已明。

    烧它!

    古猜对着脚边的怪物伸手,大拇指按下点火钮,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电火花瞬间溢出,火焰窜出,温度温暖了指节分明的手。

    古猜等了两秒,预想中燃烧纸扎人一幕并未发生,古猜不信邪,又凑近怪物的脸几寸,直把自己的手怼到怪物的眼皮子底下。

    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古猜呆呆地自问。

    哪里不对?

    究竟哪一个步骤不对?

    “倒点汽油呢?”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

    古猜一边继续拿锄头劈怪物,一边沉思。

    喜宴、喜字、棺材、葬礼。

    喜字……

    对了!

    古猜环视周围接着眼睛一亮,他踩过一个怪物,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一个方向跑去,中途略过明叔,见他在打王老爷还抽空帮了一下明叔。

    “谢啦,猜仔!”

    古猜跑到螺钿桌子前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捧起桌子上的喜蜡返回。

    防风打火机没有用。

    那蜡烛呢?

    古猜再次将火焰对准那如烂泥一般的怪物身上,这次却是不同,那火苗如同有眼睛一般直接窜到怪物的身上。

    大火瞬间蔓延。

    古猜见状不由一喜,对着大家喊道:“喜蜡有用!喜蜡有用!”

    火在蔓延,很快就将之前这些不死怪物烧个干净,古猜周围的怪物清空,连忙又把蜡烛递给他的王大哥,而他开始解锁链、撬棺材。

    “哗啦”一声沉重的铁链子砸在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喜爱、喜爱……”古猜有些控制不住地手抖,他用手沿着棺材的边缘快速摸索,最终摸到缝隙,用匕首开始撬棺材。

    棺材被钉子钉得很紧,古猜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撬棺材的盖子。

    “快一点、快一点……”

    泪水砸在艳红色的红漆上,像是一颗失去生命的珍珠。

    “啊!”古猜脸颊涨得通红,额头汗水滚落,手臂青筋迸起,一瞬间迸发惊人的力气,那口棺材竟真的被他撬开一个大缝子。

    左肩的伤口再次被撕开,血液顺着古猜的手臂流淌,直至打湿了棺木。

    疼痛并没有降低古猜的速度,他将脚卡在棺木的缝隙里,以体重压在下面的板子,上半身再用爆发力一下又一下地去扳板子。

    粗暴但却有效。

    胡八一等人来帮古猜时,古猜已一个人将棺材撬开大半。

    “砰!”

    红漆棺椁被打开,棺材内部皆是白色木头,唯一的艳色就是棺椁里美到窒息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华丽无比的嫁衣,如某一年天边最绚丽的晚霞,红得夺目。

    她静悄悄地躺在棺材里。

    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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