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一听这话,急得要死,手在餐桌下使劲拽周曳的衣角,用力到周曳的背心领口都往下滑了不少,尽力想阻止他发火。

    他知道,一般周曳这样说,都是生气的前兆。

    小远见过很多次周曳凶过不同的女孩,而那些女孩也都会被他丝毫不给面子的语气冲走。

    要么觉得丢脸,要么生气,要么被凶哭,不过倒也都不再来找他,落得个清净。

    小远又用眼角瞥了一眼江却,想着等一下怎么安慰这个姐姐。

    毕竟是邻居,如果不能和睦相处至少也不要相见两厌。

    江却早就清楚了他这臭脾气,没生气也没觉得下面子,还是笑意盈盈的:“都是邻居,聊聊天嘛……”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他名字:“这位帅哥,气量不如肌肉大啊。”

    她视线慢悠悠往下一扫,重重掠过周曳前胸露出的线条,又一抬眼皮,看向周曳,眼里是一些促狭的笑意,明晃晃的调弄。

    对上她戏谑的视线,周曳眉头一跳。

    他重重往桌上一撂筷子,喉结一动,直接被江却气笑了。太阳穴使劲突突着,额上青筋显露,脸色难看极了。

    本来想要发作的脾气梗在心头,也没心情吃饭了,暗自骂了句脏话。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调戏。

    这女的是不是有病?

    江却看见他生气却不好发作的样子,低下眼,若无其事地吃着碗里的菜。

    长睫垂着,掩掉了一些幸灾乐祸的舒畅。

    对,周曳这个大混蛋被气死也活该。

    但他们都知道,这种时候,谁认真谁就输了。

    周曳索性懈怠往后一仰,大喇喇展现出自己的极具男性魅力的肌肉线条,语气也不那么正经。

    “看来江小姐很遗憾?”

    “是呀。”

    江却的语气柔和婉转,似乎真的很替他遗憾:“看您的疤是破财之相,要是再不大度点,可怎么聚财呢。”

    江却说的是实话,周曳从来守不住财。

    又扯这个鬼面相。

    周曳冷笑一声,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小鬼却听得很紧张,连忙接话:“那哥哥要怎么办?”

    刚说完头顶就挨了一击暴栗,小远捂着头看去,周曳皱着眉头瞪他:“小崽子,别听人骗,吃完就滚。”

    小远双手在胸前合十,小孩子的眼神诚挚又纯净:“哥你记得去修花洒和风扇,多积点功德。”

    在周曳发作前,他就抱着碗麻溜地滚走了。

    江却看着周曳吃瘪的神情,毫不掩饰地大笑了出来。她用手腕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望向周曳。

    她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尽,更生媚意,一抬眼似在勾魂,慢悠悠开口:“帅哥,看来我在帮你呢。”

    周曳没回答,望着她,双手抱胸,大爷似的靠在椅背上,嘴角往上牵了牵,语气不善:“吃也吃了,笑也笑了,江小姐还不走吗?”

    周曳没等她回答,站起身:“我洗碗,不送。”

    “所以……”江却纤手一撑下巴,依旧笑意盈盈,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帅哥不积德了吗?”

    “啧。”周曳觉得这女的真是听不懂人话。

    他双手大马金刀往桌上一撑,猛地往江却眼前一靠,忽得拉近距离。

    视线自上而下重重扫过她前胸衬衫,又流里流气撩起眼皮,威胁意味很重:“引狼入室,出了事别后悔,爱哭鬼小姐。”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压制性的体型差,极具侵略性的气场,江却顿时感觉周身的空气都一重。

    潜意识里对危险的防备感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短而急促,胸腔也被猛烈撞击,紧绷到嗓子眼。

    江却没说话,看似温顺地低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曳也没出声,只是居高临下,冷脸盯着她的动静。

    半晌,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慢悠悠收回了目光,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角,没点,利落一把抄起碗筷,转身去厨房。

    这些大城市来的都不禁吓,流氓招数最管用。

    他转过身的那一刹,江却抬头了,眉眼一弯,尾音也翘起,音调拖得长长的,倒是和气质不相符的俏皮:“好啊,那就试试。”

    周曳一怔,烟从唇间掉下,无声地砸在了手里端着的碗中,溅起几点汤星,他的白背心也忽得沾上了油腻的黄色痕渍。

    再回头看去,江却起身,整理桌面,她吃完吐出的排骨骨头整整齐齐叠在了一起,高高垒起一摞。

    周曳视线落在那叠排骨上,停了两秒,又撩起眼皮,默不作声盯着江却的脸,似乎在细细打量。

    半晌,他勾唇笑了。

    周曳出人意料地和江却搭话:“江小姐的名字,是哪个que?”

    江却意外,抬头望向他:“忘却的却。”

    “好名字。”

    周曳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江却感觉他意有所指,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却,忘却。

    周曳知道他也在她想要忘却的人事里。

    周曳没再说话,端着碗筷,一掀厨房门帘,把碗筷放进洗水槽里。

    江却敛眉摇头笑了笑,把剩菜倒进了打包盒里,和桌上的垃圾一起扔进了塑料袋里,打包带走。

    厨房正对着外头,楼层不高,底下看得一清二楚。

    周曳没再出去收拾桌面,打算等她走了再说。

    他打开水龙头,挨个冲碗里的泡沫,视线漫无目的往外飘。正巧看见一个纤长的身影从楼梯口施施然往外走去,身段玲珑,腰身不盈一握,走路姿势并不扭捏,反而别有一番风韵。

    周曳透过珠帘往外一看,餐厅已经没人了,剩菜已经被倒干净了。

    椅子都整整齐齐地推好在桌下,餐桌上的油渍也被擦得一干二净,而那些打包菜的油兮兮塑料盒塑料袋、他喝完的啤酒罐、吃饭时用的餐巾纸,都一并同人一道消失不见了。

    周曳长眉一挑,神色依旧冷峻,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手下动作还是不急不缓。

    他瞟了一眼往外走去的那个玲珑身影,看她拐了个弯,就消失在了巷尾。

    一掀帘子,走出厨房,在餐桌旁站定,把几个碗叠到盘子上,轻轻松松单手端起。

    盘子底部晃晃悠悠飘下一张便笺,周曳伸手一捞,指间夹住,定睛一看,上面是一长串电话号码,字迹娟秀整齐。

    周曳只看了一眼,就把便笺揉成一团,顺手丢进了桌下的垃圾桶里,踢踢踏踏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江却离开周曳家后,先去了一趟五车口的家具城,定了些软装床垫之类的家居用品,拎了些床单桌垫这些轻便的物什回家,路过附近超市时又提了些米粮油面。

    手上拎着几大袋重东西,塑料袋细提手勒得她手指发紫发疼。

    周曳半撑在二楼过道的灰色水泥围栏上,嘴边叼着根烟,猛吸一口,右手一夹开烟头,抬头一吐,灰色烟圈慢悠悠往上空飘去。

    他闲得无聊,又玩似的往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把刚吐出的烟圈吹散,没个正形。

    他就在二楼低眼看着江却提东西走近,也没开口说话,手指一弹,抖落几段星红烟灰,直直从二楼掉落到江却眼前,重重擦过她的睫毛。

    江却吓得往后一退,坡跟鞋差点一歪,连忙稳住身形,下意识闭起眼使劲甩了几下脑袋,又鼓起脸颊,用力一口吹开眼前飘着的灰。

    清淡烟草味,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在捣鬼。

    头顶传来男人沉沉的闷笑声,江却一抬头,看见周曳散漫倚在楼上。他换了件白T恤,宽肩平直,此时捉弄完人心情大好,半低着头看她笑话,憋着股蔫坏劲。

    江却忍不住脱口而出:“周曳!”

    尾音高高翘起,带着点恼怒,眸子因为星星愠色反而更加闪烁。

    太熟悉的语调。

    周曳更乐了,耷拉着眼皮,双手在身前交叉搭在水泥围栏上,指间的香烟吸了一半,燃烧尽了的烟灰一抖,掉在水泥台上。

    他看着没有丝毫愧疚之情,又懈怠抬手抽了一口,慢悠悠喷出一口长烟,才跟她道歉:“手滑。”

    江却没再理他,深吸一口气,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冲上楼,踏上二楼时,顿时舒了口气,手一松,几大袋东西都沉沉砸到地上,发出闷哼声,在楼梯间久久回荡。

    周曳已经转过身了,懒懒散散背靠着围栏,半撩着眼,看她气喘吁吁靠在楼梯旁边墙壁上恢复体力。

    他打量了一眼地上大堆的东西:“力气挺大。”

    江却抬头瞟了一眼他,意有所指:“求人不如靠己。”

    周曳一颔首,随手把烟头在围栏台上按熄了,似要离开:“也是,花洒风扇挺好修的。”

    江却呼吸差不多匀了,直起身,指尾勾起一缕长发绕到耳后,眉眼一弯。

    “那对周大帅哥来说应该是小意思吧。”

    周曳也笑了,重重点了点头,有点咬牙切齿:“行。”

    江却低眼,从包里翻出钥匙,伸手一插锁,咔啦一转,推开门,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进去。

    她弯腰去提地上的东西,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周曳轻轻松松单手一拎,一掀眼皮:“走快点,别堵路。”

    江却转过身,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走进家门,把包挂在门口衣架上,换了双拖鞋,挪开路,请周曳进来:“欢迎。”

    周曳没有回答,视线落在了客厅里,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再来她家,摆设和十年前改变了太多,看不出什么以前的痕迹。

    终究是时过境迁。

    江却见他这样,心里一重,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进来吧,不用换鞋了。就客厅那个风扇。”

    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风扇,一转开关,风扇吱呀吱呀响,却转不起来,又关上。

    周曳一顿,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拎着东西进了江却家。

    他也没关门,反而伸手用力一推,让门大敞开。家里能清楚听到楼道里上下楼梯的声音,外人一探头就能看见客厅全貌。

    周曳把手中东西放在鞋柜旁,扯了条木头小板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把螺丝刀,站上板凳,开始拆风扇。

    江却趿拉着拖鞋,走到大门旁,一拉,把门锁上了。

    周曳瞟她一眼,语调平直,听不出是在夸奖还是嘲讽:“你心挺大。”

    江却一挑眉,没回答,走到他身旁,伸手护住他腰,就这样抬头看着他瘦削侧脸。

    七年了,他没怎么变,只是比之前成熟了几分,从少年长成了男人。

    江却莫名有些出神。

    周曳瞥她一眼,就她那个细胳膊,他要是真摔下来估计得压断。

    他单手拿开风扇罩,轻松就看出了问题:“你这风扇太久不用,轴承滴点润滑油就行。”

    周曳手一抬,随意用牙轻咬住螺丝刀把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他头一歪,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拿下螺丝刀,和电话那头说话:“喂,小远,去买个润滑油,送来对门。”

    江却连忙阻止:“我去买就好了。”

    周曳挂断电话,瞄她一眼:“小孩子多跑长得高。”

    他也没问江却,跳下凳子,径直走向洗手间,一扯浴室帘子,拿下花洒,打开水龙头,没动静,便拆了花洒头。

    一股强大水流直直冲向他前身衣服,把他的白T恤喷了个透湿,湿漉漉贴在腹肌上,勾出一截平坦坚硬的窄腰,腹前肌肉线条分明。

    周曳一把关掉水龙头,骂了一声:“我简直像在□□。”

    江却刚踏进洗手间就听见他嘟囔的这句话,不由得笑出了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如再喷点,湿透了比较性感。”

    周曳手上动作一停,眼皮慢悠悠一撩,眼神戏谑,一股子无赖劲。

    “你示范一个我看看。”

    他手中水管方向一转,势要喷向江却。

    江却知道他的性格,就是在吓吓她。

    她眼波一撩,盈盈波光流转:“想得挺美。”

    又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朝他一扔,劈头盖脸砸向周曳。

    周曳眼前一白,毛巾呼得一下遮住了视线,洗衣粉的清香,洗手间的玫瑰香薰味,一瞬间漫进他鼻腔。

    他抬手扯下毛巾,余光只看见一个窈窕的背影,风姿摇曳,金色发尾在空中一掠,也似有余香。

    他没再看,收回视线,垂眼研究花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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