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抚子睡着了。

    她喝了津美做的粥,入睡得很快。

    津美以一种怜爱的目光注视着她,直至轻手轻脚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转头向宫侑咧开一个笑。

    宫侑:?

    下一秒,津美就把他推出了病房门外。

    要不是在医院,津美这时候就会岔开腿蹲在门口,一手掐烟吞云吐雾的危险大哥做派。

    对着来往疑惑二人怎么站得这么近的医护笑笑,津美勾搭住宫侑的脖子,音量小小的,显得更加咬牙切齿了:“喂,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侑被压的肩膀一矮:“什么怎么回事?”

    “别给我装傻,”津美道,“抚子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刚才太反常了。”

    毫无疑问的,津美认真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父爱想当爆棚。

    被先斩后奏推去夏威夷时他心里是隐隐高兴的,连“爸爸”这样只用来耍赖的称呼都受用的他,把这次度假视作抚子送给自己的礼物,却没想到出了车祸这样的事。

    津美得到消息时,他抢了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着急得嗷嗷抹泪,搞得全机组都来人文关怀。

    可一下飞机,就收起眼泪,变成可靠的形象了。

    刚才抚子那么不对劲,他也是无私敞开胸怀,丝毫不问原因。

    ……因为害怕提起的话,会让抚子想起不高兴的事。

    所以就变得畏手畏脚,宁愿迂回去猜去问,也不想伤害到抚子一分。

    正在使力气和津美对刚的宫侑:“……”

    那伤害他就没问题了是吧?!

    挺直腰把津美的胳膊撇开,宫侑没好气道:“这事不应该问我,你心里没点谱么。”

    津美食指对着自己:“……?我?真的假的?”

    宫侑哼了一声:“不是指你本人,而是你应该清楚才对。”

    虽然是赌气一样把头撇到一边,宫侑还是时不时瞟着津美的反应。

    津美的脸色变化莫测,竟然真的在思考他的问题。

    傻了吧……!宫侑心里暗笑几声,但这是没用的,因为这事儿和津美就没关系,他是为了给抚子找到借口,才故意为之的引诱。

    早有预谋的钓鱼。

    因为唯独面对抚子,津美不敢掉以轻心。

    而正好,在这几天中恰巧出现了可以顶锅的人物,不仅遭人讨厌,还是个合理的惯犯。

    宫侑引导他:“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他是谁。”

    津美:“我更清楚……”

    “嗯哼,”他满意地放出最后一点饵料,“要不是我帮抚子接了电话,还不知道——”

    “!”津美重重抓住宫侑肩膀,“是他,是不是?”

    宫侑:“对!就是他。”

    面色凝重的男大姐和心里暗爽的青年同时道:“岩濑佑二,那个人渣。”

    岩濑佑二是最完美的背锅侠。

    此人前科重重,长久以来津美不可能找他对峙,心理上已经有了一种麻木的惯性:既然都能〇〇了,那〇〇也不意外啊。

    抚子的反常完全可以理解为岩濑佑二又放了什么屁,导致她耿耿于怀。

    津美狠狠闭眼,再睁开道:“你刚才说,帮抚子接了电话对吧?”

    宫侑:“不过是功放,她也听到了。”

    津美:“抚子当时反应如何?手有没有抖?报警没有?”

    为什么岩濑佑二要和报警扯上关系。

    抚子本来就有应激症,津美问这一处很正常,可宫侑莫名觉得有猫腻。

    这么笃定。

    难道说……岩濑佑二之于抚子来说,是个一定危险的角色?

    他以前干过什么事么。

    暂时把疑问抛在一边,宫侑先回答津美:“没有报警,因为手机在我手里,手抖……抱歉,我没太注意,因为当时太上头,一不小心骂了他。”

    话音刚落,肩膀上的力道就柔软下来。

    津美忽然变得可亲:“你骂了他。”

    不是疑问句。

    宫侑:“是哦。”

    津美:“说来听听。”

    宫侑:“也没什么。总结来说,就是让他去吃【哔】而已。”

    津美:“……”

    他凶残地笑了:“干得好。”

    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理,现在他很满意宫侑。

    但他还是无法拜托沧桑老父亲的心态,纠结了一会儿,才说:“行,我不反对你和抚子的事。什么时候你家人和我见一见?”

    宫侑:“……哈?”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门里传来抚子微弱的声音,他们连忙回到病房,发现抚子发烧了,刚才听到的是她糊涂梦醒的呓语。

    因为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

    高烧白天反反复复,夜里就要更严重得多。

    抚子浑浑噩噩的,看起来在床上睡着晕着,实际上疲倦又消耗。

    医生做清创的时候痛死了,偏偏另一只腿骨折,下半身基本动不了,她只能捏紧拳头用指甲掐自己,腰挺直,紧绷的要命。

    津美看不下去:“抚子,太痛的话,我们就哭出来好不好?……医生,可以给她开镇痛的药吗?”

    最后还是吃了镇痛药。

    抚子勉强睡了几觉,精神好了些,终于退烧。

    等有力气在病床上坐起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

    病房被敲响时,抚子正在挠痒痒。

    ……对,挠痒痒。

    不过以她现在半身不遂的状态,想要自己扭来扭去不太可能。可身上轻微的擦伤很多,愈合的时候那股痒意简直要挠到骨髓里,宫侑看她憋得难受,就在附近百元店买了个痒痒挠送给她。

    痒痒挠外形不太好看,不是抚子喜欢的类型。

    至少假面骑士不是她的菜。

    谁知道百元店的痒痒挠,是假面骑士的主题呢?

    “真是谢谢你,”一言难尽,但解燃眉之急,抚子复杂道,“说起来,这算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宫侑没听出太多潜台词,光对着假面骑士乐了:“你喜欢就好。”

    抚子:“呵呵。”

    她正用痒痒挠去够肩膀后面,探病拜访的人就来了。

    这是第二波。

    据说第一波是那个司机的家人。

    司机福大命大,抢救及时捡了一条命回来。宫侑说他们来探望道谢时,抚子正在发烧,故而什么也不知道。

    而汽车失控的原因也找到了,属于汽车部件不合规导致的意外,公司承担赔偿,这部分不用再担心额外生枝。

    而今天来的只有一个人。

    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面熟,手上还有一提慰问品。抚子看了一会儿,才记起她是谁。

    大仓若菜,美里的妈妈,那起车祸的亲历者之一。

    她说:“听说你开始好转了……抱歉,我之前一直在忙美里的事,啊,美里就是我的女儿。所以没能早些来慰问一番,希望你不要介意。”

    看起来她的状态不错——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口,比起这个黑眼圈更突出一点。

    抚子以为她们母女所受伤害并不严重,在宫侑的帮助下坐起来,难得轻松道:“哪里。美里呢?她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实际上……”

    大仓若菜深吸一口气。

    她把慰问品放在一旁,郑重地鞠躬:“真的很感谢您当时伸出的援手。不然的话美里她、美里她——”

    抚子一愣。

    伸出的援手……?

    车祸过后,她第一次主动去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出于人体保护机制,记忆有些模糊:总之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被卡在车头前,往外一扫那对母女正躺在地上。

    可真正发生了什么呢?

    我做了什么?

    抚子抓住宫侑的衣袖。

    宫侑反握住她的手,他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抚子。”

    抚子扶着头,她不觉得有头疼,而是更莫名的一种感知,有什么在一秒之间冲破而出了,与之一起清晰的是那段遗忘的前情。

    那时正和宫侑踏出公寓,为了缓解紧张,她开了一个小玩笑。

    说精灵很可爱,听着像是子供向动画里的角色。

    然后话音落下,胳膊上就应激地出现了鸡皮疙瘩,汗毛立起,甚至在还没有意识到身体机能的警告时,抚子就早有预感似的,蓦地望向一边。

    那一边是——失控汽车冲过来的方向。

    看清的一瞬,时间变慢,耳朵里甚至有比秒针更细微的指针转动。

    那辆车是对着我来的。

    深知命运的恶劣,抚子有了这样的预见。

    冥冥之中,抚子快了近一秒。

    她把这一秒用在最极限的地方,转身推开了身后的母女。

    回过神来时,就……这样了。

    大声呼喊宫侑的名字,直至他从眩晕中醒来。

    抚子探出上半身握住大仓若菜的手:“美里她——”

    大仓沉重道:“她还没有醒来。”

    准确的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但这样的消息俨然不是她今天的本意,因为她对抚子有更重要的事。

    大仓若菜低下头,以握住抚子双手的姿势对她深鞠躬。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抚子被她捧在了心口。

    人的心口柔软又温暖,安抚了抚子因那句“没有醒来”而仓皇的感情。

    “请听我说,”大仓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向你道谢。”

    “美里昏迷不是因为车祸,而是脑瘤。”

    “如果不是她这次撞到头、又做了全身检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预防也无从说起。”

    医生说,美里脑中的隐患放任不管的话,会死。

    最好等到她恢复意思后再进行手术,但就现在情况而言,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大仓等的起时间,但不管是车祸时被抚子推开也好,还是因祸得福早早检查出脑瘤也好,这一切都与岩濑抚子有关。

    这个母亲对抚子有了移情,有了浅浅的寄托,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感谢她。

    “……原来如此,”抚子垂下眼眸,母亲厚重浓郁的爱她完全接收到了,“我只是做最大的努力……。希望美里她能早日恢复意识,重回健康。”

    有了这句话,大仓像是多了几分希望:“她会的,美里她很坚强的。”

    寒暄几句后,大仓被医护的电话叫走了。

    抚子呆愣地坐在病床,她望着大仓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津美提过抚子的状态后,宫侑就对她手部动作有了注意,他看见抚子果真开始掐着指腹,印子泛红,快要破皮流出血,赶紧道:“抚子,你怎么了?”

    不开心吗?

    可只要动手术就能痊愈的疾病,和因车祸死亡相比,怎么都要更好一点吧?

    就像是抚子用颇为棘手的腿部外伤,换来了四肢的健全。

    抚子摇头:“我好难过,阿侑。”

    “我……太天真了。”她艰难地剖析自己,“本来我的愿望是‘大家都能获救的’。”

    是异想天开也好,是圣母也好,想要每个人都获救、想要每个人都能更幸运一点,在未来更幸福一点,有什么错?

    她做不到爬出泥沼时,对同在其中的人袖手旁观。

    所以才会叫宫侑去救司机,在生死关头推开那对母女。

    这个想法抚子不曾提起——

    因为那是个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会失灵了。

    “明明我算是……挣脱了命运的束缚……”抚子发起抖来,“也知道命运不会轻易放过我……那么其他人……”

    也一样。

    所以脑瘤和昏迷,是改变美里命运的代价吗?

    抚子可判定不了这里的因果关系。

    “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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