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回到家没多久，林牧行发来了一条信息。
她盯着聊天界面上那个简短的“狗”字发呆。
这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呢。
说是这么说，梁语还是在手机相册的海量狗照里精心挑选出几十张无滤镜美照，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球球便秘那段时间吃南瓜泥吃得满嘴黄像吃了屎一样的脸部特写、被梁语买回来的劣质假鱼玩具吓得龇牙咧嘴的蠢样、挑衅西山野猫被揍得一脸懵比的傻瓜眼神、睡醒后伸懒腰的妖娆体态......
发这几十张照片用了梁语足足一个小时，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总翻着翻着就忘了目的，两指扩大细品一番。
发送成功后梁语盯着聊天界面上方的“林牧行”三个大字，突然梦醒似的哆嗦了一下。
本来以为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怎么就突然开始兄友弟恭地联系起来了。
她往上滑，一直找到左侧的头像，点了进去。
头像是张巨模糊的风景照，没什么可分析的，忽略。
点进朋友圈。
寥寥十几条，不乏各种各样的天空，有云的没云的，有太阳的没太阳的，有月亮的没月亮的，像个刚学会使用聊天软件的中年人。梁语算了算时间多聚集在他大学那几年，没考上大学就大专那几年，之后就再也没发过了。
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不足以推测他这些年的生活。
退回来，林牧行也没有回复，梁语就丢下手机，去厨房煮她被中断的螺蛳粉去了。
林牧行之所以没有回，是因为他那时正在睡觉。
他给梁语发那条信息的时候刚进家门，估摸着不会秒复，他就去阳台收睡裤洗了个澡。
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头发湿得往下滴水，滴到运动痕迹很分明的肩背上，水珠顺着地心引力流进裤腰，但他没管，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新信息。
这才回厕所拿了条新毛巾，擦头发。
擦干了，再看，还是没有新信息。
他就拿着手机进了卧室，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倒头睡了。
他是被一阵疯狂的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打开聊天软件，最上方的小圈圈还在欢快地更新，他就停留在这个界面，直到数字停留在了一个似乎很吉利的86上。
他这才点了进去，滑了好几下才滑到最顶端，点开大图。
照片数量看上去惊人，其实没几个主题，估计梁语是觉得每张都很可爱，难以割舍，所以索性全都发了过来。
一张张划过，林牧行刚醒的神志还不太清楚，模糊间突然想到了以前。
好像是某个普通到林牧行都懒得纪录的日子，韩流突然就席卷了初高中，学校周边的小卖部精品店突然就开始铺满了印着男男女女团体组合名字和照片的各种扇子、水杯、海报......
很小的时候起林牧行的周末都是在武馆度过的，不管春去秋来风吹雨打，他妈乐善秋都咬着牙往里送，因为她再也不想看到儿子因为单亲家庭被人欺负。尽管林牧行根本爱不上这个运动，尽管欺负他的人明明最后反被他揍了一顿，他却也从未拒绝过乐善秋，长年累月的熏陶，林牧行还真有了些习武之人的保守作风，至少青春期的他表面上对这些追星俗事看上去有些嗤之以鼻。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鄙视，也架不住身边有个巨大版的花痴天天现眼。
梁语那时候真是爱得要生要死，每个月大半的花销就用在购买这样那样的小贩周边上，那时候版权意识在中学生范畴里并不明确，不然林牧行觉得按梁语的程度来说应该值得给她入个刑。
她的水杯贴着、笔袋印着、海报揣着、嘴里念着、强迫林牧行看着，看物料就算了还非得在他耳朵旁边念叨“我老公帅不帅！”“你羡不羡慕？”“你连个舞都不会跳你说你是不是废物”......有时还会在林牧行看得犯困的时候突然流下来两滴泪水，林牧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擦眼泪。这都算了完事儿还非得让林牧行发表观后感，说套话还会被她骂一顿。
这种让林牧行烦不胜烦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年。
变数就在高二开学不久的某天晚上，梁语用来大姨妈的借口威逼林牧行载她上放学，那天两人乘着月光刚进家门口的巷子里，就听见了些异响。
梁语拍林牧行的背让他停车，俩人皱着眉对着脑袋听了半天，确定这异响来自角落那个绿色的垃圾桶。
于是梁语就又用来大姨妈的借口支使林牧行翻垃圾桶，必须要他确认这声音是否来自一个微弱的生命。
林牧行觉得事态挺严重，倒没像平时一样废话多多，只是下手的时候背脊一股股微流电得他手有些哆嗦，脏是其次，他真怕跟恐怖片似的从里面掏出个婴儿出来。
于是就从里面掏出了球球。
之所以叫球球，是因为球球当时就蜷缩在某个因为漏气被扔掉的儿童皮球上。
当时梁语深知自己爸爸石英明对小动物的态度，正巧乐善秋那晚在医院值夜班，球球就被安顿在了林牧行家。
第二天放学，梁语抱着从宠物店买来的一大堆东西冲进林牧行家里，表示她出钱了所以这狗是她的，林牧行只是她的狗保姆。林牧行表示这些东西他也可以买，狗凭什么是她的。
梁语表示明明可以买却没买就是没爱心，没爱心就没资格当父母。林牧行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烤肠，表示到底是哪个不怀好意的废物以自己吃不到烤肠就要失血去世的离谱借口阻挡他献爱心。
俩人四岁时在公园为了过家家里的谁当爸妈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没想到十七岁他们还会为了当狗爸妈吵得不可开交。
梁语气得半个月没耍赖要坐林牧行的自行车。
要不是那天林牧行觉得自己犯贱，居然想买个她偶像的周边讨好她，他就不会去精品店，要是不去精品店就不会发现梁语跟她当时的好朋友正蹲在旁边巷子里痛哭。
林牧行跟个变态似的贴在拐角偷听。
“呜呜呜我好伤心......呜呜呜......”
“没事儿没事儿，老板说还会进新货呢。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了差不多的嘛。”
“你放屁我哪有！那张明明特别不一样！我都看上好久了，就剩一张，我每天都来摸摸的，怎么能在我面前被人买走呢呜呜呜呜呜。”
“那我说我送给你你干嘛不要。”
“我怎么能花你的钱，你的钱留着你自己花啊。”
“那你怎么不让林牧行给你买，球球又不是你一个人捡回来的，他花点钱应该的。”
“他那个穷鬼有个屁钱呜呜呜呜呜。”
当时林牧行还真有钱，而且他的零花钱比起一般中学生还要宽裕不少。
梁语也不是不知道，但因为不想花林牧行寒暑假去武馆陪打挣来的钱，所以她非花钱买狗金主霸权，又因为知道她一开口林牧行准会给她买海报，所以宁愿每天只光看也不说。
听着里面人明目张胆的污蔑，林牧行这种人头回知道原来自己心里对梁语也存在一种名叫“温柔”的情绪，他还以为早死光了呢。
他去问了梁语的好朋友，跑了好几个中学附近的精品店终于买到了梁语心心念念的那张海报。
他把海报反扣压在书桌的玻璃下，上面还压了好几张报纸保险，生怕多了一点褶皱，也生怕被梁语发现，因为他计划着以此为道具为他的情窦初开谋划一次相当难为情的告白，日期就定在国庆最后一天假期，他从外婆家回来后的那天晚上。因为第二天就要上学，梁语躲不了他。
可是当他从外婆家回来，人去楼空。
林牧行在看到她房间里遗留的两大箱周边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脏抽痛的感觉。
那么爱惜的，流过那么多眼泪的，错过一点都要死要活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盯着聊天界面上那个简短的“狗”字发呆。
这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呢。
说是这么说，梁语还是在手机相册的海量狗照里精心挑选出几十张无滤镜美照，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球球便秘那段时间吃南瓜泥吃得满嘴黄像吃了屎一样的脸部特写、被梁语买回来的劣质假鱼玩具吓得龇牙咧嘴的蠢样、挑衅西山野猫被揍得一脸懵比的傻瓜眼神、睡醒后伸懒腰的妖娆体态......
发这几十张照片用了梁语足足一个小时，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总翻着翻着就忘了目的，两指扩大细品一番。
发送成功后梁语盯着聊天界面上方的“林牧行”三个大字，突然梦醒似的哆嗦了一下。
本来以为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怎么就突然开始兄友弟恭地联系起来了。
她往上滑，一直找到左侧的头像，点了进去。
头像是张巨模糊的风景照，没什么可分析的，忽略。
点进朋友圈。
寥寥十几条，不乏各种各样的天空，有云的没云的，有太阳的没太阳的，有月亮的没月亮的，像个刚学会使用聊天软件的中年人。梁语算了算时间多聚集在他大学那几年，没考上大学就大专那几年，之后就再也没发过了。
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不足以推测他这些年的生活。
退回来，林牧行也没有回复，梁语就丢下手机，去厨房煮她被中断的螺蛳粉去了。
林牧行之所以没有回，是因为他那时正在睡觉。
他给梁语发那条信息的时候刚进家门，估摸着不会秒复，他就去阳台收睡裤洗了个澡。
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头发湿得往下滴水，滴到运动痕迹很分明的肩背上，水珠顺着地心引力流进裤腰，但他没管，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新信息。
这才回厕所拿了条新毛巾，擦头发。
擦干了，再看，还是没有新信息。
他就拿着手机进了卧室，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倒头睡了。
他是被一阵疯狂的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打开聊天软件，最上方的小圈圈还在欢快地更新，他就停留在这个界面，直到数字停留在了一个似乎很吉利的86上。
他这才点了进去，滑了好几下才滑到最顶端，点开大图。
照片数量看上去惊人，其实没几个主题，估计梁语是觉得每张都很可爱，难以割舍，所以索性全都发了过来。
一张张划过，林牧行刚醒的神志还不太清楚，模糊间突然想到了以前。
好像是某个普通到林牧行都懒得纪录的日子，韩流突然就席卷了初高中，学校周边的小卖部精品店突然就开始铺满了印着男男女女团体组合名字和照片的各种扇子、水杯、海报......
很小的时候起林牧行的周末都是在武馆度过的，不管春去秋来风吹雨打，他妈乐善秋都咬着牙往里送，因为她再也不想看到儿子因为单亲家庭被人欺负。尽管林牧行根本爱不上这个运动，尽管欺负他的人明明最后反被他揍了一顿，他却也从未拒绝过乐善秋，长年累月的熏陶，林牧行还真有了些习武之人的保守作风，至少青春期的他表面上对这些追星俗事看上去有些嗤之以鼻。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鄙视，也架不住身边有个巨大版的花痴天天现眼。
梁语那时候真是爱得要生要死，每个月大半的花销就用在购买这样那样的小贩周边上，那时候版权意识在中学生范畴里并不明确，不然林牧行觉得按梁语的程度来说应该值得给她入个刑。
她的水杯贴着、笔袋印着、海报揣着、嘴里念着、强迫林牧行看着，看物料就算了还非得在他耳朵旁边念叨“我老公帅不帅！”“你羡不羡慕？”“你连个舞都不会跳你说你是不是废物”......有时还会在林牧行看得犯困的时候突然流下来两滴泪水，林牧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擦眼泪。这都算了完事儿还非得让林牧行发表观后感，说套话还会被她骂一顿。
这种让林牧行烦不胜烦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年。
变数就在高二开学不久的某天晚上，梁语用来大姨妈的借口威逼林牧行载她上放学，那天两人乘着月光刚进家门口的巷子里，就听见了些异响。
梁语拍林牧行的背让他停车，俩人皱着眉对着脑袋听了半天，确定这异响来自角落那个绿色的垃圾桶。
于是梁语就又用来大姨妈的借口支使林牧行翻垃圾桶，必须要他确认这声音是否来自一个微弱的生命。
林牧行觉得事态挺严重，倒没像平时一样废话多多，只是下手的时候背脊一股股微流电得他手有些哆嗦，脏是其次，他真怕跟恐怖片似的从里面掏出个婴儿出来。
于是就从里面掏出了球球。
之所以叫球球，是因为球球当时就蜷缩在某个因为漏气被扔掉的儿童皮球上。
当时梁语深知自己爸爸石英明对小动物的态度，正巧乐善秋那晚在医院值夜班，球球就被安顿在了林牧行家。
第二天放学，梁语抱着从宠物店买来的一大堆东西冲进林牧行家里，表示她出钱了所以这狗是她的，林牧行只是她的狗保姆。林牧行表示这些东西他也可以买，狗凭什么是她的。
梁语表示明明可以买却没买就是没爱心，没爱心就没资格当父母。林牧行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烤肠，表示到底是哪个不怀好意的废物以自己吃不到烤肠就要失血去世的离谱借口阻挡他献爱心。
俩人四岁时在公园为了过家家里的谁当爸妈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没想到十七岁他们还会为了当狗爸妈吵得不可开交。
梁语气得半个月没耍赖要坐林牧行的自行车。
要不是那天林牧行觉得自己犯贱，居然想买个她偶像的周边讨好她，他就不会去精品店，要是不去精品店就不会发现梁语跟她当时的好朋友正蹲在旁边巷子里痛哭。
林牧行跟个变态似的贴在拐角偷听。
“呜呜呜我好伤心......呜呜呜......”
“没事儿没事儿，老板说还会进新货呢。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了差不多的嘛。”
“你放屁我哪有！那张明明特别不一样！我都看上好久了，就剩一张，我每天都来摸摸的，怎么能在我面前被人买走呢呜呜呜呜呜。”
“那我说我送给你你干嘛不要。”
“我怎么能花你的钱，你的钱留着你自己花啊。”
“那你怎么不让林牧行给你买，球球又不是你一个人捡回来的，他花点钱应该的。”
“他那个穷鬼有个屁钱呜呜呜呜呜。”
当时林牧行还真有钱，而且他的零花钱比起一般中学生还要宽裕不少。
梁语也不是不知道，但因为不想花林牧行寒暑假去武馆陪打挣来的钱，所以她非花钱买狗金主霸权，又因为知道她一开口林牧行准会给她买海报，所以宁愿每天只光看也不说。
听着里面人明目张胆的污蔑，林牧行这种人头回知道原来自己心里对梁语也存在一种名叫“温柔”的情绪，他还以为早死光了呢。
他去问了梁语的好朋友，跑了好几个中学附近的精品店终于买到了梁语心心念念的那张海报。
他把海报反扣压在书桌的玻璃下，上面还压了好几张报纸保险，生怕多了一点褶皱，也生怕被梁语发现，因为他计划着以此为道具为他的情窦初开谋划一次相当难为情的告白，日期就定在国庆最后一天假期，他从外婆家回来后的那天晚上。因为第二天就要上学，梁语躲不了他。
可是当他从外婆家回来，人去楼空。
林牧行在看到她房间里遗留的两大箱周边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脏抽痛的感觉。
那么爱惜的，流过那么多眼泪的，错过一点都要死要活的，说不要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