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是棠城本地姑娘,是宋记饮子铺的厨子,亦是裴郎君的拥趸之一。小夏喜欢品鉴佳肴和各种新奇饮子,棠城内,她敢说吃过的铺子得有六七成,每每听说哪家铺子有特色美食,她一定会去光顾,家中人都戏谑她是长了一张“好吃嘴”,小夏自己本人还颇以为荣。当然,喜欢吃这个爱好,也会伴随着一些小烦恼产生,其中最大的烦恼就是——经常缺少饭资。

    也因此,小夏的钱常常是不够她挥霍的,不过,山人自有妙计,为了喂饱她的嘴,小夏常常会做一些短工,至于具体是做什么——主要取决于她当时喜欢吃些什么。

    在宋记饮子铺前,她曾做过宜繁楼的帮厨,张记酒肆的杂役,李记糕饼铺的外送员……在这些店铺不仅可以包吃住,还可以以优惠价购得店里的招牌。让小夏得以满足馋虫的愿望外,还额外攒了些钱。

    近些时日,小夏囊中有些羞涩,便又干起了老行当。她挑挑拣拣了选了许多铺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宋记饮子铺,一是天热苦夏,胃口变小,更想多饮些清热的饮子,二是虽说这家铺子生意好,干活也会累些,但她曾目睹了裴郎君亲自来此买过饮子,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和裴郎君说上话,嘿嘿嘿。

    这是小夏在宋记饮子铺正式做工的第十五日了,昨日,掌柜的又新招了两个小姑娘进来。小姑娘们有些怯生生的,但很乖巧,也肯干,看样子是小地方来的,满眼好奇却不会逾矩,很像她的小妹,她挺喜欢她们。

    今日,她们便要正式开工了。

    两个小姑娘被她喊醒之后还迷迷瞪瞪的揉眼睛,却乖巧的站在院子里听她训话。虽然她来的时间不长,在两个愣头青面前,还是可以充一充老大的。

    小夏咳两声:“目前我在前面为客人点单,昨天领你们进来那个大刘负责招揽顾客,现在厨房还需要帮手,你们两个先在厨房帮厨,等到后面可能还需要你们外送,可以吧?”

    虽然有些没睡醒,但努力振奋精神的施影主动提问:“可以的可以的,但是小夏姐,外送是什么呀?”

    陆格也是疑惑的附和。

    “想来你们的家乡比较偏僻吧,没有见过这些,”小夏耐心的解释道:“每家店铺都有专门用来传讯的符纸,拥有传讯符的人可以写下或说下需要的东西,就由外送员将物品送至客人指定的地方,客人一月结一次钱。路途近的,价钱就低些,路途远的,价钱也相应提高。”

    看着两人认真点头,小夏笑道:“再过两天天更热了,想来需要外送的客人也会更多。”

    施影、陆格听完来自小夏前辈的指导后,去了后厨开始学习。

    姐妹俩这两天可以说过的是非常充实,她们没有太多的试错时间,因为宋记饮子铺的生意好,一直有客人光顾,不过她们也主要是做些把水果切成丁子,清洗食材,劈柴烧水这些活计,帮厨嘛,也不需要太多技术,她们在家也常干活,并没有需要适应的地方。反而是主厨廖姐姐和小刘哥,在有了她们的加入之后,也并没有轻松太多,一直在不停的忙活着。

    一日天晴,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人都变得懒懒的,树上的蝉叫的有气无力。

    施影懒洋洋坐在小夏的位置上,现在客人还没来,她也可以稍稍偷个小懒发个呆。

    本来她和嘎嘎是在后面帮忙的,今天小夏姐有事去找她的小姐妹了,向掌柜告了个假,前面是不能少人的,所以她就赶鸭子上架的来替小夏姐的工了。

    小夏姐的活儿干来也容易,主要是招呼客人们点单,后厨做好送来后再送到客人桌上。嘎嘎面对生人更腼腆些,只好她上了。

    掌柜当时问她俩谁来替班时,嘎嘎疯狂用指尖戳她后腰暗示她,结果她的腰到现在淤青都没散,她真的很想拍死自己的便宜妹妹!

    陆格既不怕黑,也不太怕鬼,却偏偏跟生人交谈时会怯场,所以对外社交多半是施影为主,陆格负责在旁附和、点头和微笑。

    宋记饮子铺每日是日落时分闭店休息,而往往在闭店前,生意会迎来小高峰。夕阳西下,景色秀美,暑气消散,喝着饮子赏着美景,岂不乐哉?对此掌柜表示道广大人民是会享受生活的。

    零零散散接待了一些客人后,随着太阳渐渐西下,宋记饮子铺即将迎来最后一波客潮。

    施影虽然看过小夏姐忙活,但自己毕竟是第一次上场,心里有些打鼓,但面上并不显些什么,只是笑得更真诚更有感染力些。

    尝尝光顾的老顾客们见到点单的小姑娘又换了个人,并不以为意,只是看到小姑娘的笑脸,语气更和缓些。

    施影也在忙碌中逐渐适应了新工作。

    直到……

    “什么?豆蔻熟水没有了?”

    “是的客人,现在店里还有紫苏熟水,酸梅饮子,还有清茶。”施影微笑看着眼前眉头皱起的少女。豆蔻熟水因着裴郎君的缘故,是店里的热品,经常不到打烊就售罄了,想来这位也是裴郎君众多拥趸之一了。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跟嘎嘎差不多大,正是花一般的时候,穿的一身粉衣,更像娇嫩的粉花了,只是精致的凤眼里装满了懊恼和愤然。啧,真是小姑娘呀。

    施影更温和的建议道:“本店的紫苏熟水味道也甚好,许多客人都爱呢,客人可以试试。”

    少女默了默,不情不愿地听了施影的推荐,并强调道:“我要加了冰的。”

    施影自然无有不应的。

    宋记饮子铺内设计的跟其他铺子还略有些不一样,左侧用了店里一小半大位置坐点单台,剩下的地方都是放的小几案,方便客人等待,客人可自行决定是于店内堂食或是带走,不过饮子不似其他吃食,更多的客人都是选用竹筒自行带走,所以店内生意火爆,却仍有空位。

    粉衣少女径自去了靠窗的那边坐着,施影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这位姑娘看着跟自家妹妹差不多大,脾气却是锋利许多,看样子家里也是娇宠着长大的,被娇惯的孩子更容易养成喜形于色、挑剔的性子。

    然而,施影松的这口气,还是松的早了些。

    “喂,你干嘛呢!”

    “抱歉抱歉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哈?我这么大一人坐在这你说你不是故意的?”

    施影听到争吵声,心里暗叫不好,面上却不表露什么,离开柜台,带着已经在脸上成为壳子的微笑表情上前调解。斜对面的宋姑娘来取先前定下的饮子,穿过几案时无意间撞到了粉衣少女,就这么闹起来了,施影在其中‘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打太极劝说下,加之宋姑娘主动道歉,这事就算了了。

    恰好这时饮子做好陆格端了过来,手附在施影耳边说了些什么。

    施影再一次的感叹真是流年不利,先端了那盏紫苏熟水到了粉衣少女那桌。

    放下饮子后郑重的施了个歉礼,饱含歉意道:“客人实在对不住,今日日头有些晚了,您要加的冰现在化小了些,请客人见谅。”

    粉衣少女挑剔的看了眼盏中的碎冰,不甚满意的啧了声,却也勉强的接受了。

    施影见少女面色并未有发火的样子,安静地退下,将托盘剩下的饮子端到宋姑娘桌上。

    “宋姑娘,您的饮子都做好了,我们帮你送去还是……”

    宋姑娘温声回答:“无妨,我自己拿回去就是,反正也没几步路,明日再将托盘送回。”

    施影正要答允,身后的发出一声质疑:“她比我后到那么多,为什么她却有豆蔻熟水,而我只有紫苏饮子?”

    粉衣少女略一分析,更加气愤道:“你叫她宋姑娘?莫非跟你们是一家的?怪不得,我说呢,你对她态度那么好,还帮她说话,就连售罄的饮子都还能变出这么多来。原来你们就是沆瀣一气!亏了裴郎君还多次夸赞你们铺子,没想到你们竟是这种欺客的,你们也配打着裴郎君的名号?”少女骂完施影,手又指着宋姑娘:“还有你,你以为能靠着卖饮子跟裴郎君搭上关系吗?你做梦,裴郎君要是知道你们的真实面目,断不会再来。还抢别人的东西,真是龌龊至极。”

    施影听前句话正想解释,粉衣少女却噼里啪啦的瞎说个没完,她连话都插不进去。等少女说完,她心想,真是摊上事儿了。

    普通的纠纷传出去都可能会影响铺子生意,更别说像这种风言风语,传出去了他们就等着关门吧,老百姓可不会管真假,也不会来查证事实,只会自以为正义的用唾沫把他们淹死。

    亏她之前还记得这姑娘是娇嫩的花,这分明就是浑身长满刺的霸王花才对!

    此时施影心里想的跟宋姑娘的想法如出一辙,她若是自己的妹妹,屁股都要给她打烂!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苦笑,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家里跟外婆外爷顶嘴吵架,她绝对不可能先服软,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唉,这个苦逼的世界……

    掌柜出门办事了,大刘哥不在铺子里,小夏姐也请假的,其他人都在后厨忙活,只能由她来处理这件事了。要是处理不好……施影不敢想这可怕的后果!硬着头皮上吧。

    施影毕恭毕敬的向粉衣少女解释着,奈何粉衣少女拒不配合,只做出“我不听,我不信,但这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没完”的姿态。

    施影在旁低声下气,宋姑娘却忍不下这口气。这饮子是她昨日就来定好的,并没有抢了她那份去。只因都姓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揣测,污人清白。还‘裴郎君裴郎君’的挂在嘴边,她外出多年,近日才回来,根本连裴郎君是谁都不知道。这姑娘年纪小小,嘴巴都是不干净得紧,左一句“龌龊”右一句“小人行径”,若是她妹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但如今,就算不是她妹妹,她也要教训她了,小妮子越来越过分,说得忒难听了些。

    宋姑娘上前护在施影身前,双手叉腰,用身高优势压制面前的小妮子:“喂,你说话客气一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信口雌黄呢?你有问过我们事情的原委吗?”

    少女也不甘示弱,大声道:“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难道我还要相信你们合伙编的鬼话吗?”

    宋姑娘也是气急,这小妮还说不听了:“你家大人便是如此教导你的吗?不问清缘由便怪罪他人,便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傲慢跋扈,救无可救!”

    “你!”

    眼看着事态要升级了,施影不得不出手制止住两位活祖宗。

    “两位客人等等,且先听我说完可好?”

    施影讨好地笑笑,宋姑娘是明事理的,刚刚也是气在头上冲动了些,现在气撒出来了些,便遂了施影的话,立在一侧,粉衣少女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是误会了什么,但她从未低过头,更别说是刚惹了她生气的人,就算她也有错,难道对方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气哼一声,坐在了原位上,并未说话,等着听施影的解释。

    施影先对着粉衣少女作了个揖,先致了歉,解释了宋姑娘前一日就定好的饮子,又说清宋姑娘的身份,并请少女可去街坊领居处查验,最后表明一切都是小店的问题,绝不会影响裴郎君的声誉,还会改进小店的不足。当然这位姑娘并不好糊弄,施影便只好拿出裴郎君大旗,“听闻裴郎君是为温厚恭顺,温文尔雅,不仅学问高深,还甚是谦和有礼。姑娘如此喜爱裴郎君,想必裴郎君的风采也学得几分……”呵,她没见过更没听过裴郎君,她乱说的。幸而粉衣少女也吃这套。

    解决完这边,施影随即又向宋姑娘解释说明,一番操作下来,施影觉得自己都快成老妈子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她容易么她。

    晚上跟掌柜汇报时,她仍心有戚戚。掌柜还赏了她些钱,还奖励了一顿大餐,算是表扬加抚慰了。

    饭桌上,看着桌子上多出的烤鸭烧鸡红烧蹄髈蒸鱼等菜,施影才算是完全恢复过来,不过希望今天这种事还是少发生一些,不然她肯定老的更快。

    看着沉默得过头了小夏姐,施影给她夹了筷子菜,小夏姐才回过神来。

    “小夏姐,你怎么了?是回家了不开心吗,怎么都不说话?”

    陆格边吃边附和:“就是就是,刚刚就只有我姐讲白天那个客人的时候,你才说了句话,之后都没有说话了,饭也不专心吃。”

    施影关切地看着小夏姐,斜眼瞟到一旁大快朵颐不停筷的陆格突然有点气,哼,这些都是我的工伤补偿,不仅不关心我还吃得这么开心。

    她在桌子底下掐了把陆格,继续等着小夏姐的回复。

    小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回家他们还给我做好吃的了,我就是有点担心我的朋友。回来之前我遇到她,我跟她一起长大,知道她平时什么样,今日我看她有些不同,有些担心。只是要赶回来没时间,没关系,下次回去的时候我问问她。”

    “说起来,明天晚上溪湖边有杂耍表演呢,听说裴郎君也会去,你们两个小丫头到了这边还没好好玩过吧,明天要不要也去玩一下。”

    施影有些犹豫,说实话,之前她对裴郎君还挺感兴趣的。桃花村的女孩们太多比较内敛,不会像这边的女孩子一样将自己的情感外露,她也很好奇招这么多女孩子喜爱的人长什么样。但今天的事情过后,她的兴趣没那么浓厚了。虽然今天的事情跟裴郎君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她怕裴郎君的拥趸啊,战斗力太强!

    陆格不知道自己姐姐生出的心理阴影,来了这边之后她们都没出去玩过呢,她可太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在妹妹的央求下,施影还是妥协了。她向小夏提议道:“小夏姐,你明天也可以借着机会去找你朋友啊,说不定出去玩,心情就好了呢。”

    小夏心想也是,点了点头。出游计划便这么约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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