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簇从小到大都品学兼优。

    随身物品永远是无趣的黑色,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

    生活中永远按部就班,也永远出色。

    永远出色的沈簇生活十分规律。

    周一至周五,选择性地早上在校门口值日,白天上课,放学打球,周六上补习班,周日在500平方的家里休息。

    他只有一个目标——考上最好的大学。

    没有任何事物会影响他向着目标前进。

    直到高二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

    那天他在补习班下课了,忘记带钥匙,折回去的时候,发现老师下一节课的学生已经来了。

    老师不轻易收学生,说不爱惜羽毛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但那个女生,怎么看都不像能给老师争光的。

    扎着马尾辫,说话嗲嗲的。

    她说“老师这个我不会,能不能不做啦?”

    说“不”字的时候音拉得挺长,像他的小侄女不想吃胡萝卜时的语气一样。

    老师说“不会就再做十道题。”

    她马上就说“哎呀好像又有点思路了,还得是老师指点呢。”

    他平常坐第四排,悄悄摸进去,老师抬了一下眼皮子,并不做声。

    沈簇在抽屉里找到了钥匙,起身时还听见那女生嘟囔着“柯西不等式好像也可以,拉式定理好像也可以…到底用哪个?”

    老师咳了一声,“织落啊,速度。”

    “老师,宇宙第一速度都没那么快啦。”

    说是这么说,但她手上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一边小声地背…“连续可导,特殊值吗?”

    他垂着睫,无声离开。

    走的时候还听见那女生说“老师,能不能两种都讲一下呀?”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却在沈簇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让他记忆力倒退。

    比如,总是在上完课后丢三落四,被迫折返教室拿东西。

    老师已经见怪不怪,连手都懒得向他挥一下。

    但他从来未想过绕去前方看一眼。

    没想到高三分班后,那女生居然跟自己同班。

    只是两个人离得特别远。

    分班第一天,班主任组织大家自我介绍。

    沈簇光明正大地转过头,终于见到了她的正脸。

    带了点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红润的嘴唇,睫毛很长,眼睛里满是灿烂的星光。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织落。

    名字挺好听。

    将落叶编织定格。

    让秋天永不凋零。

    她的生日好像就是秋天吧。

    明天问一下。

    不,是打探一下。

    沈簇跟谁同桌都无所谓,只是每半个月调座位后他都会在心里默默一算。

    他们从正方形对角线,变成了长方形对角线,又变成了菱形对角线。

    自己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

    织落貌似是英语拖了后腿,只要她英语考得好,那么在年级大榜上,她跟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在这方面,她好像离自己也越来越近了。

    等到期末考试快要来临前,织落已经跟沈簇近在咫尺了。

    她坐在沈簇的左后方,隔着一条走廊。

    于是沈簇不可避免地听到织落跟同桌抱怨。

    “这个恒流半偏法到底怎么测啊?走了一下神就漏过去了。”

    她的同桌没好气地说:“你都不会我怎么可能会啊?”

    “老师说这个考的概率低,听不懂也没关系。”

    织落嘟着红润的嘴唇说:“这哪儿能没关系呢,我就靠着这两科拉分了。”

    不由自主地,沈簇在周六补课时往前坐了两排,还不小心掉了一张草稿纸在桌上。

    “半偏法测电流表内阻原理与操作步骤”。

    等到每周小测织落的成绩出来之后,如果织落考得不错,沈簇就会考虑掉落别的笔记。

    有时候他不小心掉了的笔记会是“求数列通项公式除了取对数构造等比数列和特征根,还可以考虑不动点法”。

    又或者是“同位语从句必考知识点”。

    不太确定织落是否会看到,又是否会认真看。

    但是沈簇还是在每周五晚修时都偷偷地写两页笔记。

    期末考试时,织落坐在沈簇后面的座位。

    沈簇借着挪椅子的机会,回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织落。

    她低着脑袋在扒拉笔袋。

    “橡皮擦呢?”

    “啊被赖润海拿了,啊啊啊这个坏蛋!!”

    “那我怎么办啊!”

    在监考老师踏入教室的最后一秒,他几乎都听到织落抽泣的声音。

    沈簇将自己的橡皮擦暴力掰断,一下变成了八二分,往后传试卷的时候手将八分橡皮擦夹在期中,顺势地放在后面的桌子上。

    织落的声音在他的后脑勺处悄悄地响起。

    “谢谢你啊沈簇。”

    沈簇一边写考号,一边无声地微笑。

    考试结束后,他特地放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织落果然叫住了他。

    但她开口说话时,一个男生站在窗外“哦哟”了一声,织落就闭嘴了。

    织落似乎,暗恋着这个男生。

    她跟别的男生都会保持着身体距离,却总是对这个男生拳脚相向。

    但是她一抬头,看过去的眼神却又透出三分依赖。

    那狗比崽子人高马大,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那个男生有什么好的呢?

    据说暗恋的是他们班另一个女同学。

    还是织落的闺蜜。

    这也能忍?

    织落总是用失落的眼神看着那两个人一起。

    这男的真他妈是个渣男。

    明明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还对织落若即若离。

    有时候沈簇打水回来,看到织落像小狗一样趴在桌上,他都想去隔壁班把那男的打趴。

    织落的眼光真差,差得无以复加。

    还有她那闺蜜,一样的。

    上半学年散学典礼那一天,是个罕见的雨天。

    放学时沈簇看见织落在公告栏认真地看年级大榜。

    他撑着伞走出了校门,在门口大马路上等了三个红灯。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折返回来。

    织落还在等雨停,双眼放空地看着雨帘。

    “要不要送你”这五个字在心里排练了十几二十遍,沈簇走到织落面前。

    织落侧着脑袋一脸不解,疑惑地开口。

    “…沈簇?”

    “嗯。”他喉头滚动,垂眸伫立。

    漫天的灰,笔直的绿,雨水顺着伞沿落下,在他们两个之间化成了一线线的珠帘。

    织落穿着校裙,像清新绽放的小花。

    她的拳头在裙边虚握,看似紧张,却又温顺。

    公告栏那么长,她站在最右一栏,脑袋上方正是“赖润海”的名字。

    沈簇的眼眸黯淡下来。

    又是这个熟悉的名字,经常在另一个女生和织落口中交替出现。

    大概就是那个狗比崽子。

    名字在最后一张纸出现,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妈的。

    下雨天都不来接织落,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妈的。

    他貌似刚刚看到那男的跟另一个女生一起离开学校了,也不跟织落说一声,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他妈的。

    还不如跟他一起。

    只看着他就好了。

    不需要在意其他人。

    心里的暴戾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看着织落单纯的眼神,撇开了视线。

    黑色伞柄被塞到织落手里,沈簇转头走到雨中。

    妈的。

    他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织落在身后喊他的名字,他抬手抹去额头的雨水,克制着回头的冲动。

    再喊一声。

    再喊一声他就回头。

    但是织落并没有。

    透过反光镜可以看到,她甚至动都没动。

    -

    下半学年开学的第一天,织落终于,坐到了沈簇旁边。

    沈簇想。

    这是上天安排的,他从未强求。

    但是,人都送到他面前了,他就——

    随缘看看吧。

    沈簇开始事无巨细地观察着织落。

    看她开心的时候会在本子上画Q版小人,不开心的时候会把书页右下角全都折起来。

    英语课走神,物理课睡觉,体育课无精打采,最喜欢的是数学课,因为她说数学老师画的圆锥曲线很可爱。

    沈簇无法区分圆锥曲线可爱还是不可爱的,但他对织落的可爱有着企业级的理解。

    织落真的很可爱,脸总是鼓鼓的,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

    除了学习以外的记忆力,简直像鱼一样,只有3秒。

    顶多就像双鱼,给她6秒。

    比如,她永远把麦当劳的麦麦脆汁鸡喊成麦汁脆脆鸡一样。

    颠三倒四,又盲目快乐。

    又比如,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转个头就会忘记,每天都笑花枝乱颤。

    说话的时候很……

    嗲得很。

    她总爱在句子末尾加一些语气助词,啊,呀,呢,嘛。

    哪一个字都很适合她。

    沈簇也不敢跟她对视,她的眼里有细碎璀璨的星河,是浪漫主义诗人都无法形容的摄人心魄。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吃一颗糖。

    也很难评是糖比较甜,还是她比较甜。

    她傻得看起来很好骗。

    甚至让他有点想——

    伸出罪恶的手。

    但是只要赖润海一出现,随便跟她说几句话,她就会红扑扑地害羞。

    赖润海一走,她就不肯再跟自己对视了。

    沈簇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新的一天到来之时,保持着为数不多的理智,和发乎情止乎礼的距离。

    这就是前两天他们说的,白月光一出现,男二30集白干。

    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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