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疼!”俞英话尚未说完,被针扎得很痛。

    窦晴空回过神,意识到方才手抖,针偏了几分:“最后一次了,疼完就好了。”

    俞英如今对窦晴空深信不疑,只得强忍下疼痛:“害,我刚说到哪儿了?”

    窦晴空借机套话:“你说,那位女状元要大婚了,之前我也曾听闻,可是那位尚书府家的嫡女?”

    “嘿,难得见你对旁的事感兴趣。”俞英两眼放光,“要说起来,这女状元也是神奇,先前是嫁过人的。这翰林院掌事,虽说家道中落,也算深得圣上和萧太师器重,倒是不计前嫌……啊!痛!”

    窦晴空知道今日再也无法施针,索性收起针灸包。居然不是萧清鹤,是郑修策。

    “大人,你的身体已无大碍,想必近日症状也轻了吧?只要你今后注意饮食,都不会太严重。”

    俞英穿好衣服,连连道谢:“真是有劳了,说句毫不夸张的话,窦大夫你去御医院当差也不为过。”

    “人各有志,如今的生活,我很满足。”窦晴空笑着送客,却不知,俞英甫一病愈,便开启了逍遥模式。

    萧清鹤本不想赴宴,无奈郑修策登门邀请,拗不过,便来到了位于城东的俞府。

    索性俞英邀请的人不多,除了萧清鹤和郑修策,还有督查院两位同僚。萧清鹤尚未踏入前厅,俞英滔滔不绝的声音便传来。

    “你们是不知道,这女大夫真的是姿容绝色、医术精湛,我这才一个月,针灸辅以药材,一下子好啦!而且,让我接下来注意饮食,根本不像御医院那帮人,开药看不好,还成天紧张兮兮的。”

    萧清鹤有一瞬的失神,女大夫、针灸、绝色……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情况吗?

    萧清鹤快步走向端坐在客堂中央的俞英:“那位女大夫,人在何处、姓甚名谁?”

    萧清鹤鲜少人前流露情绪,郑修策见此情形,拼命给俞英使眼色,后者却未看到,不明所以支吾。

    “在城北近郊一处拐角的医馆,姓……”

    俞英话未说完,萧清鹤已然冲出门外。郑修策叹了口气,罢了,也许见过了、死心了,就好了。

    “赵舒,备马!”萧清鹤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渐行渐远。

    酉时,窦晴空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起身来到医馆门口,但见路人奔忙回家。

    头顶的乌云围拢过来,遮掩住西边最后一道霞光,微明的傍晚转瞬漆黑。远方“轰隆隆”的雷声袭来,山雨欲来。

    “甲乙,打烊吧,快下雨了,该不会有病人了。”窦晴空话音刚落,滂沱大雨落在身前,窦晴空猝不及防湿了半边身子。

    窦晴空转过身,一道清瘦又湿漉漉的身影冲入医馆,只一眼,便认出了彼此。

    窦晴空强装镇定:“这位官人,敢问哪里不舒服?若无大碍,可明日再来,我们打烊了。”

    萧清鹤不可置信看着窦晴空,指了指胸口:“心痛,算吗?”

    “若是不急……”窦晴空瞥过头,故意不去看萧清鹤。

    萧清鹤掰过窦晴空:“薛晴羽,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你认错人了,我叫窦晴空。”

    萧清鹤一双眼通红:“薛晴羽,我即便死,都不会认错你!”

    赵舒见气氛不对,上前立于二人身侧:“二位皆淋了雨,不如换个地方,先换身衣服,再坐下好好聊一聊。”

    窦消在萧清鹤到来的一刻起,便看穿了一切,轻咳一声对窦晴空道:“乖徒弟,我和你师弟们先回家烧饭了,你垫后哈!”

    “好的,师傅。”窦晴空知道窦消打什么主意,无力辩驳,转向萧清鹤,“萧大人先进来吧,外头风大,我去给你煮一碗姜茶。”

    萧清鹤一把抓住窦晴空的手腕:“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告诉我,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何毫无动静?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苦!”

    赵舒上前劝萧清鹤:“大人,还是先让小的替您更衣吧,没的着凉了,传染给圣上,就不好了。”

    “是了,我去后厨,你先换衣服。放心,我已在此处落脚,跑不掉的。”窦晴空飞也似的逃跑。

    待切生姜的时候,窦晴空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生姜茶开煮的时候,赵舒来到窦晴空身侧。

    “掌印……”赵舒双眼泛红,弯腰作揖,“小的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窦晴空努力克制感情,垂首搅动姜茶:“别这么叫我,薛晴羽是真的死了,也不必让旁人知晓她还活着。”

    “您在躲什么?”

    窦晴空灭了火,舀了一壶姜茶,方看向赵舒:“你不觉得如今一切很好吗?薛家军不再有期待,终于选择回归原有生活,亦不需再担忧自己的少主。曾经喜欢薛晴羽的人,也都往前看,有了各自的生活。就连望月楼都当薛晴羽和他们楼主同归于尽了,再掀不起波澜。薛晴羽的死,对大家都好!”

    “那萧大人呢?”赵舒反驳,“你可知道,萧大人这些年如何过的?他想替定武侯平反,暗中救下薛家军,被你误会。他救济薛家昔日门客,替他们找好安身立命之所,提供住宅。甚至怕你因蒋菡之事和他置气,放过了太皇太后,留了蒋家全族性命。他颁布新政、位高权重,萧府的门槛都快被说媒的踏破了,却频频被拒绝。所有人都说你死了,衣冠冢自边关搬迁至皇陵。唯有他,日复一日,坚信您还活着……”

    “赵舒!”喝止赵舒的不是窦晴空,而是萧清鹤。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彻底黑下来,月色下,萧清鹤的面容清朗如昨,神色却慌乱得不行。

    “这些皆是我心甘情愿,你无需在意和自责,我亦不会挟恩自重。我想过了,方才是我一时冲动,说出那番话。五年,若你已有了心悦之人,那也是极好的。”萧清鹤说这番话时,因言不由衷,右手握紧成拳。

    窦晴空看看赵舒,又看向萧清鹤,叹了口气,递给二人各一碗姜茶:“先喝了,待会儿好好谈一谈。”

    赵舒假意替窦晴空收拾医馆,将宽敞的里间留给二人。

    “这些年,过得好吗?”萧清鹤本想问,窦晴空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开口却害怕了,害怕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独占了窦晴空多年。

    窦晴空未正面回答,陷入了回忆:“那日,我是被钱星玥,望月楼楼主的死侍救了。再醒来,又被关在了望月楼。”

    钱星玥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加上生母离世、任务失败,心情不佳,这次对薛晴羽看得很紧。

    薛晴羽伤得很重,钱星玥好一些,三个月后,钱星玥就能下地了。期间,钱星玥和薛晴羽同吃同住,一刻都不允薛晴羽离开他的视线。

    在钱星玥心里,二人上次便拜了堂、成了亲,望月楼众人也都称呼薛晴羽为“楼主夫人”。接下来的半年,钱星玥亲自照顾薛晴羽的饮食起居。

    薛晴羽知道打不过钱星玥,只能用药,钱星玥戒备心太重,她只能每日从自己的止疼药中偷出小部分,利用药性相生相克,悄悄研制慢性毒药。

    钱星玥向大梁递送大周消息,薛晴羽下定决心要出去钱星玥和整个望月楼。只是没想法,薛晴羽花了一年多,身子才好利索些,在钱星玥的监视下,配药又花了一年多。

    为确保万无一失,在第三年,薛晴羽开始往钱星玥的饭菜里下药。钱星玥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强,直到半年,才开始发作。钱星玥致死,胸口都藏着亲手画的薛晴羽画像。

    薛晴羽又花了一年时间,铲除了各地望月楼的首领。行至边关附近,遇上刚参加完易思熹婚礼的窦消,便一起作伴回京。

    “老实说,我不是没想过要寻你。只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了太久,觉得配不上你。”窦晴空说完,卷起袖口,露出象征着过往五年的伤疤,“不止胳膊,浑身上下皆没有一块好皮肤了。说来讽刺,当日头部还是被钱星玥挡下,手也揪着他袖口,才幸免于难。他那日是有备去的军营,身上涂抹了特制的药物,穿戴皆是防护衣。我剿灭望月楼后,亦想寻你,不过,先和窦消一起,偷偷看了所有曾经认识的人,发现大家都往前走了。”

    窦晴空笑了:“当然,也看到了我的衣冠冢。唯独你,我没有勇气,我怕看到你娶妻生子,我怕听到任何关于你不好的消息。但也不想离你太远,就央求窦消,以他的名义,开了这家医馆。萧清鹤,我当真不是不爱你了,亦不是不想理你啊!”

    萧清鹤再坐不住,起身来到窦晴空身边,一把抱住窦晴空,任窦晴空的泪水淋湿他的衣衫。

    “所以,你分明人在京城,却从不敢踏入盛京半步?”萧清鹤抚摸窦晴空的脸,“无妨,我这不是来了嘛。往日里总骂俞英不干正事儿,这回可算干了桩好事儿。薛,不,窦晴空,别再离开我了,我们不能再分开了。”

章节目录

掌印(穿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元明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元明青并收藏掌印(穿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