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演期间,三位琵琶伎除登台外,都要留在各自屋内,且外头有专人把守。

    许多看客更是占满廊道,或笑或闹,扯着嗓子跟她们搭讪,有的还出钱相诱,指望能请佳人出来,一睹芳泽。

    但泽仙坊有规定,擅自出屋者将倒扣前一天的赏额,目的在于培养未来首席八方不动的性子。

    除去负责帮她们打扮的三名丫鬟外,唯有水玲珑和夏都知才能进屋。

    故而,这一个月内,无论是薛晴山和穆寻,都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白琼音搭话。

    不过能因此心无旁骛,也算件好事。

    水玲珑跟白琼音讲了半个时辰,教她如何用神态勾魂夺魄。

    此乃媚术,虽未近身,却能让男人趋之若鹜,甘愿为女伎的一个眼神、一个笑砸下重金。

    点透关节后,水玲珑还特地告诉她如何分辨有钱的客人。

    想在短短的一曲时间内魅惑人心,就要学会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刀刃上。

    看席拥挤,能抢坐在前排的几乎各个都有本事。

    二楼靠近梯栏处也是好位置,在那儿能俯瞰高台全貌,多半聚集有些品味的贵公子。

    谁抓住这两个区域,谁就最有希望胜出。

    三人演奏时,秦茹过于专注指法,基本只顾着双手,因此得到的赏额最低。

    白琼音的确能兼顾到众多看客,可她目光过散,雨露均沾,难以笼络到死心塌地的富者。

    苏妙蓉则不怯场,抓住演奏时的所有机会,尽可能地跟看客们互动。

    热情似火,平易可近,让许多本打算做壁上观的客人们心驰神往,以为幸得青睐,下意识地便解开了钱袋子。

    “实话说,你以为来围观竞演的,有几个真懂曲?比起琵琶,他们更在意人。”水玲珑朝白琼音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也在坊里待了好几年,应该懂得这些。”

    白琼音垂眸,沉吟良久,起身向师傅恭敬鞠躬:“感谢赐教。”

    水玲珑满意地点点头,拢袖离去。

    屋门开合,外面那些揶揄她的声音瞬间强烈数十倍,直至关上,仍闷闷地萦绕在耳。

    竞演衡量的标准,跟小考时看重的技巧截然不同。

    群狼环伺,她要做的并非逃走,而是引诱它们,对她流露出更加贪婪的目光。

    * * *

    次日登台,白琼音依着水玲珑所言,首次施展媚术。

    谱曲早已烂熟于胸,想在熟弹的同时做些旁的,并非难事。

    白琼音不喜跟生人对视,更畏惧众目睽睽。

    如今这般情况,所有的不适应却都不再是问题。

    她需要赢。

    她想赢。

    萦损柔肠,娇眼欲开还闭。

    抬眸一笑,万般风情绕。

    曲至中段,她瞧见不少斟酒嗑瓜子的客人停下动作,目光灼灼。

    待到尾声,梯栏处更有人失魂探身,险些栽坠。

    曲终,全场寂静无声。

    片刻后,掌声滚如雷动。

    白琼音欠身,规矩退回原位,趁着打赏期间,尽可能地跟更多看客互动。

    与薛晴山相识多年,她的确可以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轻易分出贫富。

    贵者,贵者,贵者。

    视线扫动,不期然间,白琼音竟首次瞧见了站在一楼角落里的薛晴山。

    按照竞演规则,他身为白琼音的主人,不可参与打赏,以免破坏比赛公平。

    许是因着这层关系,他并未动用关系占据较好的位置,而是将近距离欣赏她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头脑精明,判断准确,还是一如既往的作风。

    白琼音淡笑,目光扫过他,忽然顿住。

    她看见穆寻也在那里。

    就站在薛晴山身后。

    * * *

    眼见白琼音一个劲儿地角落里瞧,附近的看客即刻激动,不断高嚷着“白姑娘”,挥舞手臂,企图赢得她更多的关注。

    薛晴山瞥了眼周遭躁动的人群,稳如泰山,朝她回以鼓励的微笑。

    他知道,她只是在看他一人而已。

    渐渐的,许多人开始不遗余力地往前挤,想往台子上扔赏钱。

    薛晴山被推得步伐不稳,身形晃动,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人。

    “抱歉。”薛晴山拱手,回头一看,只觉得那男人面熟得很。

    一时间却难以想起,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生意场上迎来送往,若到忙时,薛晴山一天能见百人之多。

    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他还真记不住几个。

    “无妨,兄台可也中意白姑娘?”穆寻笑着摆摆手,面目和善,像是位好相与之人。

    薛晴山随之客套几句,没道出自己跟白琼音的关系。

    “在下虽不通音律,却也觉得白姑娘弹得极妙,该赏,该赏啊。”穆寻郎笑着,从右手拇指上摘下枚翡翠扳指,精准抛扔到高台。

    薛晴山眯眼,认出那东西价值不菲,再看此人穿衣打扮,不由高看几分。

    少顷,人群躁动稍缓,两人走到空处,总算能喘出口气。

    薛晴山不动声色地打探着穆寻的来历,听到他做的是建材生意,更起了交友之心。

    “相逢即是缘,在下薛晴山,还未请教?”薛晴山拱手,率先报出身份。

    在永德城,他的名字便是金字招牌,只要提起,还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穆寻听闻,果真变了变神色,尽管惊讶,神情中却也掺了丝玩味。

    “久仰久仰,在下……姓白,单名一个寻字。”穆寻扬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薛晴山快速在脑海里回忆这个姓氏,想起临城白氏的确是富商,自动为其对上身份。

    “诶,晴山兄,瞧你这腰间玉佩不错,可否借来一观?”又聊了会子,穆寻忽然道。

    薛晴山并未犹豫,伸手摘下那块白琼音送的诞辰礼递给他。

    “嘶,这材质,这雕工,真是非同凡响。”穆寻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连声赞道。

    薛晴山浅笑,下意识温柔地看向白琼音。

    可惜,扫台伙计已然在统计赏额,她的注意力亦被牵扯,没能与他对视。

    “说到玉佩,白某先前也有一块,跟这做工很相似。”穆寻道。

    “哦?那还真是凑巧。”薛晴山有些心不在焉。

    泽仙坊明面上是不许他投赏,可这其中能操作空间却很大。

    只是如今赛程还未过半,他也不甚心急。

    更可况,真实的成绩,也是检验白琼音能力的最佳标准。

    若她连这些庸俗之辈都不能吸引,将来又谈何被镇江王另眼相待?

    抛开这些,他更希望能借此证明自己的眼光。

    从接手第一家店时起,薛晴山就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

    他在白琼音身上所耗心血巨大,如今,正是验收成果的好时刻。

    “……后来,我心爱之人遇到难处,为解她困苦,便将那玉送出去了。”穆寻继续道。

    薛晴山敷衍:“寻兄还真是深情。”

    “哈哈,好说。那玉原是我新手刻的,面儿上还藏了我的字,当真是块不错的玉。”穆寻将玉佩还给薛晴山,笑道,“宝物难得,晴山兄可要收好。”

    “自然。”薛晴山将玉佩重新系好,眼望着正在数银子的扫台伙计,心里却泛起嘀咕。

    他觉得这穆寻怪怪的,话里话外,似乎意有所指。

    正当他仔细琢磨时,水玲珑满面涨红,大声向众人宣布结果。

    “白琼瑶得赏——两千三百六十两!”

    满楼哗然,惊讶和欢呼震耳欲聋。

    白琼音愣住,身子僵硬,被翠岚扶着承受铺天盖地的热浪。

    薛晴山盯着她,唇角微掀,笑容渐显,进而抚掌大笑。

    这一刻的白琼音,在他眼中动人到了极点。

    中曲的欢闹持续良久,当三位姑娘在万众属目下被依次送回房,平静下来的薛晴山忽然记起穆寻。

    是了,数日前,他在白琼音屋外遇到过一个莫名挑衅的人,似乎正是穆寻。

    只是那时穆寻浑身戾气,冷若寒霜,与今天平和亲近的模样相差甚远,才让他一时没能认出。

    这人……

    薛晴山急忙回头,却发现周遭人来人往,再次失去了他的踪迹。

    强烈的不详感密密麻麻爬上心头,薛晴山深深蹙眉,搞不清对方意欲何为。

    对了,刚刚那人对他的玉佩似乎很感兴趣,还说过些有的没的。

    但那时他注意力不在此处,并未记住对方的话。

    薛晴山疑虑重重,伸手复将玉佩摘下,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少顷,看到那祥云呈现出的“寻”字图案,薛晴山心头一悸,险些手抖,让那玉佩滑落摔碎。

    寻。

    那人说,他叫白寻。

    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从未有过的恐怖念头刹那间席卷全身。

    薛晴山呼吸急促,将那玉佩反扣在掌心,即刻去找水玲珑,质问她白琼音前阵子可跟其他男子有过接触。

    水玲珑脸色煞白,指天对地的否认,保证白琼音绝无可能跟他人暗通款曲。

    见对方信誓旦旦,薛晴山心中疑虑消减,却还是不舒服。

    跟白琼音不能见面的感觉很不好。

    总让他有种珍贵之物无法掌握的脱力感。

    时间飞逝,眨眼间竞演已快到尾声。

    复返永德城的五皇子,也与穆寻再度紧密相连。

    得到穆寻提供的线索,五皇子大喜过望,势必要借由赵保全这个掌宫太监,将太子彻底拉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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