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穆寻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朝思暮想的面孔就这样再次出现,刹那的欢喜过后,他如坠深渊。

    白琼音努力忍住泪,表情倔强,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知道图傩此举是何意,她不愿成为穆寻的负担。

    可现在这副样子,她到底能做什么?

    望着楼下穆寻悲切的目光,白琼音忽然想到了。

    “三王子,我、我怕死,能不能让我跟王爷说两句话?让我劝劝他吧。”她不再忍泪,音带哭腔,楚楚可怜地求着。

    “哦?”图傩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见这女人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将她的话信了八分。

    “你最好把招子放亮点!记着,穆寻已是强弩之末,若与本王再战,定然命丧黄泉。不如归降,届时尔等非但能保全性命,还可……”

    图傩来了兴致,可利诱到一半,忽然想到穆寻已是王位,在云阳国地位崇高。

    他们塔赤国,根本给不了更好的优待。

    “咳,这样,只要他归顺塔赤,本王便与他结为异性兄弟,让他保留镇江王的名号和待遇,如何?”图傩临时起意,低声诱惑道。

    那些说到底都是后话,如今先解了眼前危机,才是正经。

    白琼音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拼命朝图傩点头。

    见她颇为听话,图傩赞许地放开她,准她靠近防栏,亲自朝穆寻喊话。

    白琼音嘴唇发抖,往前走了两步,在恐惧尚未弥漫至全身之前,突然朝楼下跳去。

    穆寻为护国血战至此,那些追随他的将士们亦奔波劳碌,只剩最后一口气撑着,将塔赤残党逼迫到这最后的绝境。

    她不想让穆寻为难,也不后悔嫁他为妻。

    舍弃掉这条命,换将士们勇往无前,扫清叛党,便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穆寻很快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慌忙纵马去接。

    但两人都知道,这段距离,怕是怎么也来不及的。

    眼看身体即将扑出去,白琼音忽然被人从后拉住胳膊,硬生生拽离边缘。

    “混账!你敢骗我!”图傩怒不可遏,险些让这最大的筹码从手中溜走。

    “不要伤害她!”穆寻全身湿透,冷汗一阵阵地往外冒,只感觉自己也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儿。

    “姓穆的!你到底降不降?”图傩失去耐心,扯着嗓子怒吼。

    穆寻铁拳紧握,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不降!”

    白琼音方才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不能侮辱她。

    “好!你不降,那就受死吧!”图傩命收下押住白琼音,亲自弯弓,将箭瞄准穆寻,“不准躲!胆敢反抗,我即刻杀了她!”

    “别伤害他!阿寻,不要顾及我!不……”白琼音大惊失色,想要阻止。

    可惜,为时已晚。

    利箭离弦,带着残忍的破空声,精准地没入穆寻胸口。

    他没躲,也没挡。

    瞬间,穆寻的耷拉下去,身子一软,坠马倒地。

    四周静了一瞬,随即,高楼上即刻响起震耳的欢呼声。

    白琼音什么都听不见。

    她耳边传来尖锐的嗡鸣,犹如哨响,聒噪而持久,将所有声音吞没。

    浓郁的黑色蔓延至整个世界,眼前的景象随即发花,旋转。

    模糊中,她看见图傩又射出三箭,正入穆寻背部。

    每中一箭,他的身体也只是轻微抽搐,连太大的反应都没有。

    跟欢呼雀跃的塔赤残军不同,云阳战士集体陷入沉默。

    无人上前相护。

    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跟身亡的镇江王,保持着不远又不近的距离。

    图傩喜出望外,当即吩咐大开楼门,手持弯刀,要去对穆寻亲自鞭尸。

    当然,他没忘记把白琼音也带上。

    这么多天来,图傩从未赢过穆寻一次,每逢对战都被其打得落花流水,从无还手之力,父兄亦皆亡其手。

    如今终于有机会出这口恶气,他非但要鞭尸,还要当着穆寻的尸体,好好玩弄他的女人,叫他做鬼也不得安宁!

    白琼音被扔在马背,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半点生息都没有。

    眼看穆寻的尸体越来越近,白琼音心念俱灰,更无丝毫求生的意识。

    她要跟穆寻一块走。

    穆寻向来黏他,黄泉路漫漫,估计他也不会独自前行。

    只会一直站在原地,傻傻地等她。

    她不要穆寻等太久。

    或生或死,他们都要在一处。

    “穆寻!今天本王就用你的人头,祭奠所有塔赤英灵!”图傩嘶喊得嗓音带血,扬起弯刀,纵马朝穆寻的脑袋割去。

    白琼音看准时机,在图傩抬手的瞬间,抱紧他的腰,翻滚身体,用全身的体重将他带摔下马。

    惊变只在刹那间。

    与此同时,趴在地上的尸体忽然暴起,身手利落地躲过图傩的弯刀,捡起身边佩剑,扬手刺向图傩!

    被拉坠下马的图傩躲闪不及,胸口正中一剑!

    穆寻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握剑,用力横扫,瞬间将图傩上半身切出道长长的致命创伤!

    图傩瞪大了眼,汩汩鲜血从口中喷涌。

    他不甘地瞪视穆寻,想诅咒些什么,可强烈的疼痛让他失去语言的能力,再发不出一个字。

    穆寻拔出宝剑,照着图傩的脖颈再补一剑,切底断送掉他的性命。

    “阿寻!”白琼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不知穆寻如今是人还是鬼,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半分恐惧。

    穆寻大喘着粗气,将身上插着的箭拔出,心疼地奔向白琼音,把她用力搂进怀里。

    得知白琼音被掠走的具体位置,以及图傩的撤军路线后,穆寻就隐约预料到了事情发展的走向。

    若事情发展得不顺利,图傩多半会利用白琼音逼迫他,或是投降,或是送命。

    穆寻不打算任宵小之辈得逞。

    他贴身穿着玉蚕软甲,此乃穆氏祖辈秘传下来的宝物,穿戴后能刀枪不入,便是本国兵将也不知。

    但为引图傩放松警惕,他还需要做点手脚。

    追击至塔寨前,穆寻曾短暂停军,往盔甲下塞了许多稻草填充。

    夜色茫茫,本就看不真切,再加上盔甲由王袍披裹,更能掩盖身形。

    交战数次,穆寻对图傩太过了解,知道其多半会采用远程射箭的方式,安全地结果他的性命。

    待箭插身而不落,仿佛真的贯穿了他的身体,依着图傩那种冲动又好大喜功的性子,恐怕就要亲自过来鞭尸。

    届时一举反杀贼首,便能在最大程度上震慑敌军,让对方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是他没想到,图傩会将白琼音也带上战场!

    两人紧紧相拥,彼此皆是狼狈不堪,却没有倾诉衷肠的机会。

    眼见图傩阵亡,敌军一些忠心死士即刻发狂,再不管什么战术,挥刀朝穆寻攻来。

    “杀!”穆寻高举佩剑,怒吼下令。

    早已待命多时的云阳将士亦振臂高呼,带着锐不可挡的气势,迎击敌军!

    塔赤国最后一名王裔已然身死!

    敌方群龙无首,胜利是属于云阳国的!

    两方人毫无畏惧地咆哮着,冲撞混杂,到处都是刀光剑影,震天的厮杀声简直要把耳朵震聋。

    事发突然,穆寻带领的又是先锋部队,人数不多,没法把白琼音交给后方照料。

    他只能咬牙一边护着她,一边在乱军中奋力劈砍。

    白琼音脸上、身上都溅满鲜血,火光不明,她甚至无法分清敌我双方,只紧紧地跟在穆寻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战况逐渐陷入焦灼状态,穆寻奋战多日,早已精力透支,如今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才没能倒下。

    白琼音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颤抖着紧紧握住,偶尔帮他抵挡砍来的兵器。

    她没多少力气,却也在情急之下拼了命。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穆寻,绝对不会!

    精神紧绷时,又一把剑从斜方刺来,瞄准的正是穆寻背后。

    白琼音想也不想,劈剑斩去,稍慢些看到的,却是薛晴山苍白的脸。

    “你……”白琼音错愕,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忍着痛,将自己的剑又刺出几分。

    “不要!”白琼音大惊失色,再度砍向他,随即顺着他的剑身看去。

    却见那剑尖刺中的并非穆寻,而是一名想借助同伴掩护偷袭他们的塔赤人。

    薛晴山张张嘴,冲白琼音露出个虚弱的笑,颓然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薛晴山嘴唇蠕动,迟来的歉意,终究没能传入白琼音耳中。

    白琼音盯视着他,蓦然滚下两行热泪,却很快用袖子擦去,重新护住穆寻的背后。

    夜幕散尽,红日初升,满地残肢断臂,唯有少许勇士矗立。

    活下来的,都是云阳战士。

    他们胜了!

    留守塔寨内的塔赤士兵不再观望,纷纷挂起白旗,宣告投降。

    穆寻掀动唇角,与白琼音一同躺在尸山血海中,疲惫相拥。

    在昏睡过去之前,他听到有大量马蹄声传来,那正是云阳后援军即将抵达的信号。

    温暖的晨曦为两人镀上层柔和的光,交融相连,不离不弃。

    熬过黑暗,便是幸福安稳的春天。

    岁岁年年,不离不弃。

    穆寻知晓。

    白琼音,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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