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面下起了雨,明明是北方,但徐落觉得今年的雨比往年多了。雨点打落在车窗上,碎了又聚在一起,模糊了街边的霓虹,装点了无边的黑夜。

    车内过于寂静,黄秘书从后视镜偷瞄着后座的战况。

    俩人并排坐着,但中间隔得很开,再装两个人都不过分。

    徐落阖上了眼睛,大概是太累了,谢因便不再用余光打量,转而明目张胆的盯着。

    从侧脸看起来是瘦了的,鼻梁还一样高,眼角的痣变小了,谢因入了迷。

    车身晃动,徐落睁开了眼,别过头看向了车窗,他看着她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现在好像又瘦了,气色也不如以前了。想到这,他心里一紧。

    “你现在住在哪”?谢因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前面路口左拐,把我放哪就行了。”徐落回过神随口达到。

    “为什么回国?”

    谢因没想到徐落会问,有些不知所措,又转念低下了头,转动着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回来结婚”

    谢因的语气很轻,徐落的心却陡然一落。原来只有自己被丢在了原地。

    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徐医生,您到了”黄秘书提醒道。

    徐落推开车门,风从他的脖子往里灌。

    “多谢了。”徐落的心情已经降到了冰点,指尖轻颤,故作轻松。

    他越走越远,谢因呆呆地看着徐落的背影。她突然意识到,有些偶然不会持续一生,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五年前,郊外,雨天。

    她跪坐在泥地上,雨水早已经浸湿了她,裤腿在地上皱成一团,双手紧抱着墓碑,哭的歇斯底里。林燕的去世太过突然,即使已经在心中预演无数遍,当悲伤降临时,无可避免地被拉入旋涡。

    谢因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玫瑰花,轻轻地放在母亲的照片旁,“妈妈,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眼泪再次溃堤。

    徐落找到她时,她全身没一处好的。

    他撑着伞,抱着她,

    “我们回家,好吗?”

    那时,徐落22岁,是谢因的一切。

    “徐落,我只剩你了。”

    至少那一刻,谢因想过永远,徐落也想过。却没想到会一声不吭的离开。

    第二天,仁和医院繁忙的走廊间,一群护士聚在一起。

    人群间,许护士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昨晚撞见的画面,

    “徐医生谈恋爱了!”

    “真的假的?”

    “昨晚上他女朋友来找他了!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还那个了!”许护士添油加醋了一通。

    “哪个?”

    徐落刚出电梯门就看到前台聚着一群人。

    许护士笔画着,说着自己脸都红了。

    “就那个!”

    “哪个?”徐落的声音从许护士身后响起,吓得许护士原地跳了一下。

    “徐医生,你来了,我是说我家里的仓鼠谈恋爱了,和琪琪她们分享一下。”

    徐落在医院里人缘很好,加上上专业技能过硬,很多同期的女医生和护士对他青眼有加。

    他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双狗狗眼,看谁都深情两分,但她们都觉得徐落的距离感很强。他就像是深海之上被遗忘的灯塔,哪怕没有船只经过,也会一直亮着,它存在的目的就是等待。

    “那和我也分享一下呗!正好我也想养只仓鼠试试,学习学习,到时候连带他的终生大事也给解决一下。”徐落绕到一边,如无其事地找起了报告。

    因为没有工作他起的不算早,收拾了一下,套着一件卫衣就来到了医院,胳膊上纱布刚好被遮住。

    当事人一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开,只剩许护士站在原地。

    陆恒不知从哪探了出来,“养仓鼠,谁要养仓鼠”。

    “陆医生来了,那个张主任找我还有事,你们聊!”说完,许护士拔腿就走。

    大家私底下给各个科室的医生都取了外号,徐落的外号就是仓鼠,“可可爱爱又犹犹豫豫”很符合他。

    “你不是应该在S市出差吗?怎么在这?”徐落迈着步子往前走,陆恒搭上他的肩,跟着他。

    “家里出事了,待会敢去。”陆恒略带掩饰。

    “不会是你老婆又出事了吧?”徐落一猜就准,陆恒就是在为这事生气。他们俩是同一期进的医院,但陆恒早早就结了婚,说来奇怪,A市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英年早婚也罢了,还偏偏喜欢救死扶伤。

    A市金融圈内高楼林立,谢氏集团大厦是谢川专门找国外团队修建,格外显眼。

    会议厅内,谢因轻声发言。“大家好!我是谢因,从今天开始,我会暂代CEO的职位 ,具体的安排公司会发布到各位的邮箱里,请注意查收。很开心和大家共事。”她丝毫不怯场,让在座的董事们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

    那是她第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怀里端着林燕的遗照,盘着头发,黑色的纱裙衬得她毫无气色。眼神晦暗不明,站在谢川的身旁,闪烁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将她淹没。

    如今的她一袭黑色西装,蓝白色丝带绕颈滑落在长发上,暗红色耳钉,谈吐大方,眼神敏锐。不像谢川,甚至比他更有魄力。

    从清早开始,谢因就一直在开会。谢川突然生病,工作堆积了很多。

    在法兰克福时候,除了看病吃药,她还必须得去上课,起初谢因听不懂德语,也对金融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她的生活只剩下发呆。

    直到有一天,她坐在疗养院的花园里,一个华裔奶奶坐在她旁边,他们一起抬头看着浮云发呆。

    “你这样爱你的人该心疼了”长久地缄默中,奶奶开口说话了。

    谢因觉得有些奇怪,她转过头望向奶奶,然而奶奶的眼中却饱含泪水。

    “我的爱人也说过这句话,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谢因觉得奶奶和徐落一样都是心软的人,她把所有故事都讲给奶奶听了。

    奶奶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谢因能够陪陪她,因为谢因很像她已经去世的孙女。

    谢因同意了。她们一起吃饭,一起发呆,聊天,谢因觉得这世上她只看到过两个人的真心,一个是徐落,一个就是老奶奶,后来老奶奶没挺过去,死在了法兰克福的冬天,但她和谢因说“小谢,在春天的时候送我一束花,好吗?”谢因答应了她,她不想再食言了。拖老奶奶的福,她活过了那个冬天。

    后来她才知道奶奶的孙女患有抑郁症,每天和谢因一样一个人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在春天的时候死了。

    “她这样爱她的人会心疼的”谢因喃喃道。

    结束了最后一场会议,她走出会议室,接过黄秘书的车钥匙。

    车内,陶斐然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什么事。”谢因无奈道。

    “你这是在开车吗?准备去哪?”大概是因为陶斐然是深度路怒症,所以一猜就知道谢因被塞车了,

    “去医院。”谢因随口答道,“我也要去去医院,你来接我吧。”陶斐然正在选衣服出门,“去找陆恒?”谢因一猜就是陆恒离家出走了。

    谢因看到陶斐然T恤配短裤,不忍吐槽“私服这么丑,你粉丝不骂你吗?”

    “你懂什么,我这是低调,毕竟我可是要去追夫的,太夸张了,陆恒会骂我的。”陶斐然就是陆恒的老婆,大学刚毕业就被家里催着领了证。

    两家是世交,两人也是青梅竹马,问过对方都没什么意见,就领了证。因为陶斐然工作的原因,不得不隐婚,陶斐然时常会说“好好的大少爷为了我无名无分”,但转头热搜也没少过。

    医院里,徐落推开门,“老张我来了!”。

    老张正在跳减肥操,回头听见声响,一时着急腰给扭着了

    “不是批准你休息了吗?”他看着徐落,无名之火在胸间燃烧。

    徐落瞧着主任一动不动,猜着他应该扭着了,伸手要求扶他。“我帮你揉揉”,屁颠屁颠,绕到主任背后,一只手揉了起来。

    “我来拿车钥匙”

    “你开的了吗?”

    “陆恒待会送我,他去S市,顺便送我回家”

    “你两该不会?”张卫国越想越不对劲,他也不是老封建,就算自己的徒弟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他也可以尝试劝自己接受。

    “说什么呢?老张同志,我们就是纯洁到不行的革命友谊,你不要想歪了”徐落一激动,揉的有些重?”

    趁着张卫国没发火,赶快转移话题,“而且陆恒有老婆,你不知道啊”

    张主任显然不知道,“陆恒哪来的老婆?”

    “下次有机会指给你认识认识。”

    “你的事也抓紧,都快30的人了。”

    “我今年二十七,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主任你把上次出差做的案例给我看看呗,我学习学习。”徐落认真道。

    “行,还算有点上进心。”

    徐落心满意足的走出办公室。

    一转身和谢因撞个满怀,文件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谢因蹲下身,陶斐然也帮她捡着。

    徐落看到是她,情绪上了头,蹲下身从她手中抢过“不用了,我自己捡。”太过着急抽出来,纸张从谢因滑过划过,鲜血漫出。

    陶斐然扭头看到谢因手上的伤,站起身拽起徐落,“你什么意思,她又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们都在捡了,你还要怎样,太过分了吧!”

    仔细一看是徐落,心中疯狂打鼓“不是吧?世界这么小的吗?”慢慢的松开徐落的衣服。

    徐落将所有文件叠好,起身略过她俩。

    陶斐然凑近了谢因“这不是你前男友吗?世界真是太小了。”话还没说完,陆恒一把拽过她,按着她的头就往前走

    陶斐然大喊道“谁啊?”。

    “有狗仔,你要是被拍到,麻烦就大了”

    陶斐然挣扎着,“可是谢因受伤了!”。陆恒不准她回头,用衣服给她挡着,躲进了休息室。

    大厅里嘈杂极了,四周人影略过,灯光开始忽闪忽闪。只剩她一个人待在原地,望着徐落离开的身影,鲜血滴落在大理石上。

    下一秒,一阵耳鸣,她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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