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尝了几口紫苏水,味道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艳,却也可做解渴之用。她撑着手肘,眉头紧锁。

    “会不会真像那老先生所说,是沈知念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小瞧了这凡世,竟为了一己之私,导致整个京城欲望盈满,祟气滔天。

    半晌,才听得芥弥出声道:“不一定,这么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落得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

    她故作忧心道:“如今我们也只是听得些小道消息,沈府又闭门不出,那画像也不知画的是什么,下一步又该如何打算?”

    芥弥看出她心中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但看她气急的样子委实有些好玩,故而道:“自然是等。”

    结果只见她猛地起身,用力拍打桌子,怒喝道:“等?!我原以为经过多日的相处,我们已是默契十足的仙友了,没承想,你竟如此之怂,只会等?难道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由于动静太大,茶坊的其他客人皆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看来。

    芥弥未料到,她的情绪竟如此激动,遂往她杯里又添了些紫苏饮,好生安抚道:“自然是等一个能主动的时机,下次不如听洛初上神的如何?”

    “岂敢,岂敢,上神过分抬举小仙了!”

    芥弥轻笑了声,随后叹了口气,问道:“那我们总得找个落脚之地吧?”

    洛初径直往门外走去,没有理他。

    不多时,他们同样找了家离沈府较近的客栈,可谁知那客栈却只剩了一间房。

    洛初凶问道:“这偌大的客栈只剩一间房了?你莫不是老花眼看错了?”言罢,那店小二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嘲讽:“爱住住,不住就滚,明明是两个大小伙子,还非得分两间房,真是矫情!”

    眼见着形势愈来愈烈,芥弥上前一步,拱手道:“家弟近日生了一场大病,还望兄台见谅。”又看向洛初,示意她就此打住,接着在案台上放了十两银子,道:“这间房,我们要了。”店小二也是头一回见人用这么多银子住店的,顿时两眼放光,脸上两夹肉又高高挂起,笑脸盈盈道:“多谢客官,二楼左转最里面那间就是。”

    “走吧。”芥弥走在前头,时不时用余光看她,又道:“如今多事之秋,还是安分些好。”

    是这么个理,洛初心里也明白,可这光天化日,量那芥弥再如何清心寡欲,男女共处一间终归不合适。

    她答道:“知道了。”

    “你睡床吧。”芥弥转头看她,淡淡勾唇,此时四目相对,洛初不觉陷在他似秋水般清亮,又如墨般深邃的双眸之中。

    他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洛初回过神,轻咳了声,道:“好。”又像是想到什么,问道:“那你……”

    这一问倒是让芥弥有些意外,只道:“本君不喜与人同寝。”

    “当我没问。”洛初原是想,不如他们二人换着睡,上半夜她睡,下半夜芥弥睡。结果,这人呐多多少少是有些贱骨头的,竟连神也不例外。

    “你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的忙。”言罢,芥弥径直往外走。

    没等洛初问,芥弥便已不见踪迹。这夜,她翻来覆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倏的脑子顿了下,不是说听我的吗?还有,他不是已经封了神力吗?又为何会瞬移术?

    一大清早,洛初便被外头的喧哗之声吵醒,她闭眼皱眉后,猛地推开被子,眼神中透着些许不满,她踏步走向门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缺德。

    方才下楼,却只闻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几位官兵正围着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目光如矛一般盯着他。

    少年冷然道:“我竟不知何处得罪了各位官爷,竟如此咄咄逼人!”

    那为首的官爷顿时脸色铁青,当即便拔刀架在少年的脖子上。少年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任由着这把刀冰凉凉的贴在他脖颈处。

    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眼官兵,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道:“要杀要剐请便!”

    洛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不知他们先前发生过什么,但这小子倒是跟她对脾气。

    官兵握着刀柄的手咔咔作响,硬硬的咬着后槽牙,就在手起刀落那一瞬,洛初冲向前去,大喊道:“慢着!”

    那些官兵拿着刀的手顿了顿,闻声望去,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一举一动却像个姑娘家。

    其中一官兵斥道:“哪来的小白脸,一边儿去!”

    听到“小白脸”三个字,洛初不由得拳头一紧,她如今是个男子的身躯,便该有个男子的样子,做什么把她叫的如此娘娘腔!

    救人之际,只得忍笑道:“还请各位官爷消消气,气大伤身不是,常言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随即从袖口拿出两锭银子放到为首的官爷手中,接着道:“不知各位官爷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官爷颠了颠那两锭银子,浊气满满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随后将刀收回,愤然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收了银子后,哈哈大笑的大摇大摆走出店门,嘴里还在讨论:“他们莫不是做的那种营生?”

    “只怕是,不然怎能生养的如此白净,一出手就是两锭白银。”

    洛初一把将那少年拉过,上下扫了两眼他,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少年一身青白罗衣,稚气未退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冷道:“干你何事!”

    洛初“啧”了声,微蹙着眉头道:“怎么不关我事了,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我不管!你的命现在是我的,做什么也要听我的!”

    “你这疯女人,如此蛮不讲理!我又没强迫你救我的命。”

    方才“小白脸”就已让洛初气愤不已,而今又来个“疯女人”,她仰着头,伸手揪着少年的耳朵,怒道:“这人不大,眼倒是挺瞎的,你大爷我就来给你治治!”那少年直痛的哇哇叫,却也并未反抗,站在原地由着她掐。而洛初在靠近他的那一刻,却闻到他身上有股强烈的药味,听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不像病弱之人。

    遂松开了手,肯定道:“你是个大夫吧。”

    少年见大事不妙,于是重重推了洛初一把,直奔门外。洛初被他这一推,身体瞬间失了平衡,双手在空中摇摆,但周围却没有支撑点。就在快要鼻青脸肿之时,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扶起,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干净的气息引入她的鼻腔之中。

    她望向门外,拍了拍芥弥,着急道:“快去追那个少年!”

    “你在这儿等着。”言罢,芥弥两指微微闭拢,默念法决,便无影无踪。

    屋内,芥弥正襟危坐品着茶,洛初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在一旁徘徊着,时不时的戳戳方才出言不逊的少年。

    她拿着细棍似是要抽他的迹象,厉声问道:“还跑吗?”

    少年全身被绑的牢牢的,跪在地上,趋于强硬之下,胆怯的摇摇头,弱弱道:“不跑了。”

    小样,还治不了你。

    洛初大声道:“说!”少年抖了抖,颤巍巍的交代道:“我曾祖原本只是普通的乡下大夫,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沈府的一位赘婿,沈府为了答谢我曾祖爷爷,就将我曾祖爷爷纳为了家医,自那之后,我们家就一直在沈府的庇佑之下。”

    洛初视线投向了芥弥,芥弥道:“如此,你便是去沈府看病的?那群官兵又为何会找你麻烦?”

    少年道:“我不过是在他们之前住了仅剩的一间房他们便想将我赶出去,我就同他们吵了起来。”

    洛初哼了声,道:“你倒是硬脾气。”

    洛初问道:“你何时动身去沈府?”说完,洛初丢掉细棍,将少年身上的绳索解开。

    少年拍了拍灰,道:“今天晚上。”

    之前洛初还在忧心,沈府到底要如何进去,想破了头都是茫然,而今这机会就活生生摆在眼前。

    “今晚,我们同你一并进去。”她的语气里多了些不容置疑。少年却拒绝的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们家族世代受沈府庇佑,绝不能当那落井下石之辈。”

    于是迂回道:“那这救命之恩你当如何?”

    这么一问,少年却有些两难,这前是庇佑之恩,后是救命之恩。洛初在无人处,向芥弥使了个眼色,只见芥弥走至他旁边,道:“我有一两全之法,你可要听听?”

    少年狠狠点了点头。

    芥弥道:“想必你也知道,沈府因画像一事正处水深火热之中,你治得了外伤,可心病却难医,只有把画像一事彻底解决,才能还沈府往日安宁。如此,你可懂了?”

    少年沉吟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那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论结果怎么样,都不得伤害沈府的任何一个人。”

    洛初心有疑虑,莫不是这小子知道什么?她道:“我答应你。”又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嘉,小人的小,嘉奖的嘉。”

    她又问道:“那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

    闻言,洛初更生疑惑,难道她昨天晚上看的书都白看了?脱口道:“凡人不都有姓氏吗?你那曾爷爷姓什么你总晓得吧。”

    少年被问得不耐烦,道:“你怎的如此絮絮叨叨,问这问那的!”

    洛初毫不客气的拉过芥弥,凶狠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让他剪掉你的头发,把你丢到附近的尼姑庵里去!”

    小嘉反驳道:“你自己娘就算了,竟还想拉着我一起,我说就是了,倒也不必拉着这位叔叔威胁我,我看这叔叔也不太乐意。”

    洛初平日里同井泉这么玩习惯了,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拉的是谁,她咳了两声,松开拽住芥弥的手,还顺势帮他拍了拍灰,道:“你说吧。”

    “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我曾祖爷爷的,我曾祖爷爷原名叫李三五,当时沈家的一位小姐觉得难听,就给我曾祖爷爷重取了个名字,叫小甲,后来我曾祖爷爷病逝,这个名字就一代一代往下传,为了避讳,才取的谐音。”

    芥弥淡淡道:“原来沈府的怪异竟是有渊源的。”

    洛初心里却不由得欣赏这位小姐,这名取得倒是精辟。

    傍晚,三人齐齐来到沈府门外。小嘉上前一步叩门,朝门内道:“我是小嘉。”

    不多时,就见有几位仆从殷勤前来迎接。一位步履稳健佝偻着背的老仆从说道:“请进。”后又对芥弥二人道:“我瞧着二位面生,不知……”

    小嘉忙道:“这是我的两位表哥,过来给我打下手的。”老仆从没有说话,但眼底却露出一丝怀疑。

    芥弥故作伤感道:“家中老母年迈多病,现今又行囊萧然,会些药理,才到表弟这处寻个差事,以补家用。”说完,洛初小声啧了两下,神呐。

    老仆从见惯了世态炎凉,见他二人孝心至此,便道:“我领你们进去吧。”三人便在老仆从的带领下,得以领略这百年世家的风采。

    自踏进沈府开始,洛初便有一种压抑感。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决才得以压制。

    她仰着头,伏在自己大了一个半头的芥弥肩头小声道:“瞧着这沈府倒是普通至极,看着那大门高大厚实,门楼雕刻精美,还以为内里会有多气派多奢靡,却也不过如此,与我们住的客栈有什么区别吗?”

    芥弥没有接话,只递给了她一个眼神。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那位沈府管家沈知念的院落,老仆从将他三人带到这里,便离开了。

    庭院外一女子紧握匕首,刀尖向前,眉宇间透着坚定与凌厉。那把匕首在空气中舞动,刀若霜雪,气势如虹,随着一次次摆动,那女子衣袂翩跹,就像是静谧的湖水,清风拂过的瞬间,便有了涟漪。看似刀刀温柔,却是刀刀致命。

    此刻,芥弥脑海里突地闪现一女子舞刀的画面,恰与此刻重叠,却又有些不同。但不过一瞬,他还未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便已落幕。他晃了晃神,作揖道:“想必,姑娘就是沈府管家沈知念吧。”

    沈知念收刀时,扫了他们三人一眼,语气淡漠道:“你们是……”

    小嘉答道:“我是李家小嘉,这二位是我的远房表哥。”

    洛初朝沈知念点了点头,道:“在下洛初。”又看向芥弥道;“这是我的兄长,芥弥。”随后,芥弥也朝她微微点头。

    沈知念笑道:“原来是李家公子,前些年不过是个奶娃娃,而今就这么大了。先进去吧。”说完,沈知念亲自引着他们进入念云阁。

    方才坐下,便见丫鬟们端着点心茶水进来,她们穿着清一色的鹅黄色薄衫,分别为他们三人服务。洛初见她们手脚甚是灵活,一处错误也挑不出来,比之天宫那些仙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初轻呡了口茶,初尝醇厚甘鲜,下咽渐有润肺之感。内心叹道:这才是百年世家该有的品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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