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单名单姓。第64期志愿医生,次年正式通过考核加入圣十字国际医疗,在组织里被划分为“冷美人”。

    组织成员不少,叫得上“冷美人”的不止她一个,但她绝不是最冷的——和其他最出名的几位比起来,她的人味儿显得格外珍贵。她不咄咄逼人,不冷嘲热讽,不爱搭不理,不目中无人,她只是不爱说废话。她聚会是时常参加的,项目跑得是足够频繁的,文章数量是不落下风的,个人履历是波澜壮阔的,一股子不让自己歇的架势——以一张漫不经心的脸和争气又干练的身板。她能喝酒,聚会不愁,各种喝法能把很多男人都比下去,当年刚来的时候就打了漂亮的一仗——流水的男同事,铁打的她。组织里能喝的人不止她一个,和这些人聚在一起反而不怎么闹,要不然说人菜瘾大,不会喝的就总想找机会练。

    圣十字医疗每年的悼念大会是汇聚组织五湖四海的成员最多的时候,大家远道而来,悼念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已经逝去的同事,总结过去的经验,为新一年工作做开篇。

    相聚的时间太宝贵,很多人往年没得空,今年得空聚在一起,总要好好说说话。只是在这种悼念的环境下,氛围就像常年阴雨的天气,每个人身上都淋着一层潮湿,为眼前朋友的安然无恙庆幸,在逝去友人的遗像前失声痛哭。

    这几天的聚餐非常多,大家变着花样组合,想方设法一起,有的人项目还没做完脱不开身,吃完就要赶飞机回去。几大知名饭店基本都有组织成员的身影,包厢一包就是四五间。不忙的人会喝到凌晨,在这个发达的城市里随便选一家旅馆,睡个醉生梦死。

    组织被针对也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儿了,每年光是被恶意针对造成的伤亡就能占据总伤亡的一半,元一十个月前的任务就是典型的恶意针对。

    话可能不太好听,但在这种“这次见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的氛围里,酒后乱.性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年年意外频发,最需要珍惜当下的这几天,借着酒精,很多事儿就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元一捋着头发,刚听面前的智沢把话讲完。

    “带那玩意了吗。”元一心平气和地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带没带都要吃个药。”短发的女人从桌子上爬起来,以手掩面。“妈蛋,真喝多了。”

    “没事。马上咱们也都走了。”元一陈述。

    “氛围他妈的到了,不做不合适啊!”她对她大叫。

    “好,你情我愿。”元一用手暗示她镇定。“你对他有别的心思吗。”

    智沢欲哭无泪:“元,咱俩是白认识这么多年了吗?他小我十岁呢!我养儿子啊?!”

    “那跑呗,提了裤子还是好汉。”

    “谁知道是个雏儿呢。妈的,把姐的罪恶感都勾出来了。”

    “白月光,划算的。”元一摸着杯边,两条腿叠在椅子里。“以后他的每次上床都会记起你的大恩大德。”

    “喂。”智沢指指她。“这是什么好事吗?”

    “有点缺德。”

    “你太欠了。”

    “这不已经发生了嘛。”

    “关键是我记不得了!”

    “我就昨天那一次不在,你就翻了。”元一揉着太阳穴。“你还是那么喜欢不谙世事的小弟弟。”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啊妮子。”

    “但我很早就知错就改了。辜负纯情少男的感情很有负罪感,过去式。”

    “二十的人,该见识一下成年人的无情世界了,姐当给他上了一课。”

    “一夜风流的事。志愿医生而已,结束了就回自己那边了。”

    所以说喝酒误事不是没有道理,但你也不能拦着酒量不好的人学着喝。元一也是这么练上来的,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她家那边喝的都是酒,各家各户的小孩都是从小喝。如果不是出来学习,她也不知道外面人酒喝的这么烂,几瓶就开始撒泼,没一个能打的。她成善后的那个了。

    上一次参加追悼会还是三年前,那次熟悉的朋友都得空,身体健康,人人平安无事。大家场场不落,她几天就胖了5斤,甚至要吃消食片促进消化。那群人都是熟得能穿一条裤衩的朋友,熟得吵完架打完架还能勾肩搭背的朋友,当时还在感慨下次聚齐难度甚大,这不,至今也没聚齐。

    有的人还在跟项目,有的人不干了,有的人已经死了。各有各的事,各有各的忙,天涯海角的,找个折中的地方都难。今年这群人回来的少,元一也受伤了,便顺理成章少去了几桌聚会,在宾馆里写文章。

    “没关系。”元一抱着腿,头歪在椅背上开导智沢。“他不会一直纠缠你的。尤其是继续在咱们这儿当一线医生的话。”

    “概率很小。”她补充。

    孤苦的工作环境很容易与身边同事产生亲近感,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情感常态。一但脱离了固定环境,曾经周遭赐予的独特亲密感就会难以避免地削减。她们都是过来人,很清楚这一点。这个年轻的小孩如果想干他们这行,只需要去一个新项目,碰见一个心动的任何人,时间一久,很快就会坠入所谓新的“爱河”,哪怕心里曾经有什么人又如何呢?做志愿医生短期项目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一直做,有些事难免的。

    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情感关系掺和上同事关系太复杂,她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把这两样混在一起乱来。他们组织林子大什么鸟都有,不妨有乱搞的那群,但她和他们都不熟,也不想有什么往来。和她关系好能当朋友的都是在各方面有自己原则且尊重他人原则的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尊重对方那已经成型的个人习惯和原则,而明眼人应该都能明白——如果要把一段同事情谊一味轻易地往情爱方面搞,原本珍贵纯粹的关系可能会极速发烂发臭——除非你一开始就没把这关系当回事。

    其实你可能没那么喜欢那个人,只是氛围刚好,环境刚好,时候刚好,感情的温度刚好,一切的“刚好”暗示你,勾引你可以把这段关系踹去短暂但热烈的情爱里。

    但显然,太年轻的小男孩还不能理智面对成人世界的感情法则。

    智沢从一开始会接他话茬,就是因为她好这一口长相和身子啊。什么酒后乱.性,主动的肯定是智沢——元一心想。

    但她不会戳破。她俩太熟,心照不宣的事儿。

    “今天中午还有一局我去一趟。”元一说。“中午你自己吃吧。”

    “我也不想往外跑了,去你的吧。”

    “我旅馆续住到明天呢,你想在这儿睡先睡着。”

    “明天你要回你家那边?”

    “打算这样。有事?”

    智沢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短发,一条腿翘上来。“你前几天的身体考核没过,那谁和我说你需要机能恢复。你家那边不是山多,上去跑跑步吧。按照你往年的数据,练个一个月再想回来检测的事。”

    “真懂我啊智沢。”

    “不然呢。”她按压着手指关节。“你又不是会随便回家呆的人。”

    “你要是闲的没事跟我回去玩儿吧。”元一起身去衣柜前,解开身上的浴袍。“那边现在好像在建旅游业,来了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你家那不是深山老林吗。”

    “那是山里,我们又不在里面住。”

    “我心动了。”智沢头仰过来,捏起嗓子说:“明天我如果和你一起回去,姐姐你会怪我太突然吗?”

    “我会怪你不懂情调。”元一扣上内衣的排扣,话锋一转。“你快去买药吃吧。”

    “不急。”智沢起身走来,抱着胳膊打量元一腹部的疤。

    “早期处理的太粗糙了,要留疤了。”她凑近看了一会,拇指摸了摸这片皮肤,忽然道:“元妞,性感的嘞。”

    元一微乎其微地翻了个白眼。

    “故事感是吧。”她说。

    “对味。”

    “就钓上你了。”

    智沢鼓鼓掌。“让我再见见姐姐的其他本事。”

    “少给自己点吃药的机会。”元一忽然转变话题。“你的吃法太乱来。”

    “心里有数。”智沢拍拍她肩膀。“在哪儿吃?”

    “还是那儿。”元一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几个期刊的责编都来了,也提前说过,不去不合适。”

    “别喝了,正好都知道你大病初愈,陪聊算了。”

    “能早走我就走。”

    “你明天啥时候回?”

    “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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