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同事毕空好像调走了,从某一日开始再也没有来过。

    老孙很伤心,

    叫她速速把毕空的小箱子收拾起来,摆点儿别的,省得他看见就心碎:

    “小丫头,好不容易拐过来,说跑就跑!”

    将不帆安慰老孙:“这才一个月,她假没休完,说不定休完就会回来。”

    老孙摆摆手,仰天长叹,示意将不帆不用理他

    于是她接着收拾

    先把那个相框擦干净摆好…

    她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如果非要摆的话——

    将不帆想了想,

    从桌子底下翻出她的珍藏,

    那是大大小小一整箱画,

    然而真正公开发行的版本只有两册画集,

    其他都是画师直接寄给她的。

    整整一年,每月都有

    画师总会夹一张小纸条,

    说麻烦她多照顾毕空……

    将不帆于是想帮毕空出几次外勤,但被毕空笑着拒绝了,她似乎并不知情,还说“不帆你真好!”

    哪是她好啊,

    是收了人这么多画,得办点儿事啊…

    有人敲了敲耳边的窗户

    她抬头看

    是沈惊雨!

    那人笑眯眯望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山楂糕

    将不帆迅速出门

    她和沈惊雨和好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但今天的沈惊雨似乎心不在此,

    比如他探头看了眼她对面空着的工位,匆匆亲了她一口放下东西就走了,留下将不帆莫名其妙。

    “见到毕空回来,给我打通讯,爱你~”

    (22)

    他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

    最近却总是梦到雪

    他亲手铺就的白色地砖上沾了他的血

    然后他站起来,低头看向被捆住的四肢,那冰冷的铁索在响,腊月里天地凉,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他很困。

    但他听到有人在哭,

    有些陌生,但他又确信熟悉

    于是他用铁索砸开玻璃爬出去

    他看到白桥上的毕空

    她边哭边擦眼泪

    铁索还在作响,他想靠近毕空,问问从来兴高采烈的人为什么哭,然而身上的血还在往下流着,汇成小湾,朝着毕空蜿蜒去…楚清急忙躬身,他想用雪拦住血的前进,不要流向白桥,不要吓到还在哭的人……

    他能感觉到铁索骤然拉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腔,黑色的锁链绕在鼓胀的心脏上,它在跳吗?在跳,一端向着白桥,一端钉死在身后的画室里,汩汩冒血。

    他还是走向了她

    哭累了的人蹲了下去

    他也蹲在她身前,小心藏好心上身上的锁

    他听见毕空说:“我不想喜欢你了楚清。”

    他说,

    好,别哭了。

    他抬眼,看见躲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自己,藏在阴影里,转身走远……

    ……

    ……

    ……

    然后他醒了

    按部就班地洗漱,然后泡一杯茶

    画一天或者坐一天

    都可以。

    ……

    ……

    这处公寓地段不错,他看向楼下,那是上次撞见毕咎的地方。原本想趁着毕空休假不如带她来看看他新选的画室,如果不错,便慢慢把朝霁的东西搬来……

    他对着玻璃哈一口气,画出一个笑脸

    然而水珠从它的眼睛里聚起来,蜿蜿蜒蜒地流下去……

    楚清看着玻璃

    笑着说了句真丑。

    隔壁邻居老伯上次随手递给了他一只卷烟,

    他没试过,

    今天突然想试试……

    他点燃了烟头,火星明灭,呛人的白烟窜进肺里,他不会吸烟,咳得双目通红,自然而然滚起眼泪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

    连想哭都要推到烟的身上……

    ……

    ……

    ……

    沈惊雨来的时候,楚清已经收拾利落。

    他越过大大小小的箱子走进屋内,所有东西都已经打包,只剩客厅里那张巨大的画,似乎主人很是看重,给细细装裱,配了画框。

    他问楚清:

    “才搬来就准备走?”

    楚清“嗯”了一声,

    随意靠在一齐腰高的箱子上:

    “你和将不帆怎么样?”

    沈惊雨刚从将不帆那里赶过来,闻言无奈点点头:“都很好。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楚清,你只是比我大几岁,你没必要把我当你儿子养。看看你自己吧,好吗?别担心了。”

    楚清笑,“我也很好。”

    他抬手,指尖划过画上那金色的太阳

    一点点擦过仰脸看天的人

    垂落下去。

    沈惊雨看不清楚清的表情,于是他锲而不舍绕到楚清对面:“你不去找毕空?你明明知道她在哪儿,躲在她姐姐家里掉小珍珠。”

    “不了……”

    其实努力过了。

    他为他那天的态度道歉,不堪的过去骤然被摊开,他十分笃定同一个基地的毕空不会不知道,再加上他对沈惊雨的惯性维护,刺激得他耳鸣不已,有些崩溃……他很抱歉,但是毕空好像把他拉黑了,他犹豫再三给毕咎打了通讯,通讯那边毕咎否定自己知道毕空在哪儿,但接通的那一刹他听到了毕空的声音……

    她只是不想见他。

    其实这些天他反复想小孩冲他喊的话。

    好像没什么不对,两人的开始本就是他别有用心的接近,分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是真心……

    他后来又想了想,这样也好。

    也是他被扎疼了有些慌不择路,如今正好如他之前一直希望的那样,让毕空不要扑在他这儿,去和将不帆沈惊雨一般,找个有着年轻的心的爱人……

    真有那么一天

    他会很高兴。

    会很高兴……

    他不想看太阳燃烧自己,去温暖腐木,

    热烈鲜活的她,不该染上一丁点的糟朽…

    楚清:“你决定在这里定居了吗?”

    “嗯,定下来了,不过我也会回趟朝霁。” 沈惊雨看着楚清,很认真,“我把东西带走,咱们就真的分家了,楚清。我们之间的还恩报偿都已经清了,我很好,希望你也好。”

    楚清还是那句话,说他很好

    不管怎么劝,

    楚清都是一副饮露餐花的仙子样儿。

    沈惊雨无奈,最后离开前他回头看——

    透过门洞,那人站在溢进窗户的冬日暖阳里,周遭细细浮尘闪着光,却竟然鲜活不过他身后画里的太阳……

    其实他想问他:“如果不是我,是卫队救下了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深的负罪……”

    是不是就能为了他自己,

    活好前半生。

    楚清他这不叫爱人,叫献祭。

    (23)

    你在你姐家硬住了一个月,深受季川饭菜的毒害,甚至有点想楚清齁甜的茶点…

    你哭了一天,

    老孙因为你那个辞职信疯狂给你发通讯

    你怒而拉黑

    哭累了问你姐

    你和楚清是不是挺般配的。

    你姐欲言又止,不情不愿说了个“配”

    其实你觉得她想说你配不上楚清。

    但是无所谓,

    你向来记吃不记打,二十四K纯犟种。

    只要楚清不说分手,你觉得你还能追下去,

    你能感觉到他喜欢你,就像楚清说的那样,是你自己非要追人家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敏感胆小的人

    所以强大的你多担待点儿也好

    但是你也没多强大……

    楚清来通讯的时候你生怕他说要和你决裂

    疯狂示意你姐别透露你的行踪

    然后开始磨磨蹭蹭想着怎么给楚清发吵架后的第一条通讯,敲敲打打,删删减减,一构思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毕竟你那天态度不好,还狂翻旧账……

    等你终于眼睛一闭点发送时却发现你把你老婆拉黑了……

    拉错人了……

    你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发新的通过申请……

    —————————

    “呦,还知道回来上班?”

    老孙阴阳你,你讪笑,点头哈腰一溜烟儿回到工位,工作还是得要的,努力工作才能有资本谈恋爱,更何况还是异地,更费积分。

    然而你看到了满桌子的画

    将不帆说,楚清给她的,叫她多照顾你。

    老孙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进来:“毕丫头,你发财去了?你郗姐说给你划拉宿舍划不过去,好像是你账上有房产,角宿区一人只能有一套房啊,有了私产便不能要基地的分配,别说我偏心……”

    你:啊???

    ——————————

    “你八辈子没吃饭了是吧?”

    你在炫点心,丝毫不理沈惊雨的嘲讽。

    任谁吃了季川一个月的饭都得变成你这样。

    “你现在给我掰冰锥吃都行。”

    他翻你白眼

    你假笑,手下动作不停

    你:“你肯定知道楚清去哪儿了……”

    沈:“不知道。我俩分家了,他现在无比自由。”

    你顿住,若无其事继续吃。

    沈惊雨坐在那儿,似笑非笑。

    你看着他,突然道:“你现在好优雅……”

    “讨好我没用。”

    “哦…”

    你继续吃。

    楚清还没通过你的申请,

    所以你只能来打扰沈惊雨。

    “我真是服了。打包出去吃,回你家吃去。”

    沈惊雨受不了你了

    “回你角宿这个家。”

    你立刻起身,朝他抱拳,

    走之前你回头看他,

    他趴在他的藤椅上静静盯着你,眼见你又不走了,眉毛轻拧,眼含催促:“有话快说。”

    你:“沈惊雨,你真是个好人。”

    沈:“用你说。”

    你:“祝你长命百岁。”

    沈:“嗯,谢谢,我会的。”

    爱情真伟大,恋爱的鲸鱼不自//杀。

    —————————

    地址很熟悉

    像是你和楚清逛街走过的地方

    那时楚清难得主动提出想来城北转转……

    房子的确给你开了最高权限

    你进入屋门

    四室皆空,

    曾经的主人没有留下自己丝毫痕迹——

    除了那副巨大的画

    你似乎能穿透画布触摸到那天的风和草,他补上了断线飞走的风筝,和洒满整幅画的阳光。

    那天没有那么耀眼的太阳

    赶路而来的你也灰头土脸

    你又看到了那枚风琴印章

    但也有哪里不一样,

    有人瞧瞧换了画笔,在不起眼的草丛里笨拙地涂了一颗心,饱满的红色,热烈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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