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翌日清早,姜公公带着赐婚圣旨来到了国公府。

    定国府上下都跪在前厅接旨。定国公跪在最前面,高举双手接过那一卷象征皇权的黄绸。

    姜公公宣读完旨意,在人群中环顾一圈,道:“哪位是许晚辞,许小姐。”

    许晚辞听到叫自己便走上前去,向姜公公行了一礼,道:“姜公公好,晚辈就是许晚辞,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哎呦呦,咱家可受不起。”姜公公伸手去扶,手却并未碰到许晚辞仅是做了个动作,“从前只听说许小姐善写诗作赋,没成想今日能有幸一睹您倾国倾城的容颜。”

    许晚辞面带微笑,从容地回答:“公公谬赞了,晚辞不敢当。”

    “小姐不必自谦,特意唤您是皇上交代了咱家有几句话一定要同您讲。”

    “公公请讲。”

    “皇上说有愧于前尚书大人,至今未能查明当年真相让许小姐这些年受苦了。皇上特意交代了,您进东宫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去养心殿找他。”

    突然接受这天大的恩宠,许晚辞只觉受宠若惊,向姜公公再行一礼,恭恭敬敬道:“皇上还记得家父,晚辞已经感激不尽了,怎还敢有求于圣上。”

    姜公公摆了摆手,慈善的笑着,道:“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本月中旬您就要出嫁了,这期间缺了什么也都可以向皇上讨。”

    姜公公依然笑盈盈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但许晚辞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只得陪着笑再行一礼,道:“那晚辞在此谢过。姜公公辛苦了,里间备了上好的茶点,姜公公如不嫌弃,吃上一口再走吧。”说着许晚辞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公公见许晚辞应下了,便知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笑意更浓了,但开口却是拒绝,“不必了,咱家还急着回去向皇上复命呢。”

    定国公见姜公公要走本想亲自去送,也被姜公公一摆手拦下了。

    众人目送姜公公出门,随后王夫人吩咐下人将摆满院子的彩礼赏赐都收下去。

    林念希是个好奇心重的,见姜公公一走,立马就凑到许晚辞身边问:“刚才姜公公叫你说什么了?”

    姜公公一走许晚辞就敛了笑,林念希来问她,她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定国公林远,唤了一声:“舅舅。”

    林远面无表情,只说:“都先进屋吧。”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晚辞听后拉着还不明所以的林念希也进屋了。

    “这是干什么?”林念希不解,对许晚辞的无视感到不满,说:“姜公公到底给你说什么了,干嘛神神秘秘的。”

    许晚辞无奈地看林念希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屋内,林远坐在主位上沉思着,而王夫人则坐在一旁看礼单。

    见孩子们都进来了,林远道:“都坐吧,先用膳。”

    一大家子人在屋内用早膳,无一人说话,只有筷子与碗碟相撞的清脆的声响。

    林念希期间几次想开口但都被王夫人一个眼神吓的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片刻后,林远放下筷子,起身,对许晚辞道:“晚辞,你吃好了就去书房找我。”

    此话一出许晚辞哪还敢继续再吃,立马放下筷子,答道:“我吃好了,这就来。”随后慌忙起身跟上林远。

    林念希见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便也想起身跟去。

    就在王夫人要开口制止前,上官月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林念希,温柔地说;“念希,你尝尝这个排骨汤,东厨熬了一晚上呢。”边说边朝林念希使眼色。

    “嫂嫂?”突然被拉住,林念希先是疑惑,而后抬头看到母亲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瞬间就怂了,顺势接过上官月递来的一碗汤,尴尬地说:“好……好啊。”

    书房内。

    许晚辞向林远讲明了早晨的对话。

    林远听后想了想,看着许晚辞眉头紧锁,眼前这个刚过及笄礼的小姑娘显然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她故意在赏花宴上吟诗只为进东宫,而进东宫想必是为了调查六年前的事。但东宫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她毕竟是林玲的遗孤,林远想尽可能的帮帮她,也算是对九泉之下的妹妹有个交代。

    沉默片刻后,林远道:“皇上这怕是想利用你啊,想让你做他在东宫的耳目。看来皇上并不完全信任太子,你出现的时间又太巧,拉拢你也在情理之中。你呢?你怎么想的。”

    许晚辞一脸认真,对上林远的目光从容地道:“我认为是好事,皇上想利用我必然会先保我,到时就算丹阳郡主再讨厌我也无可奈何。”

    林远听后“嗯”了一声,表示对许晚辞观点的赞同。

    “只是……”许晚辞犹犹豫豫地开口,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林远注意到了许晚辞的纠结,道:“我们是亲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许晚辞思考再三还是决定问出那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我父亲当年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这……”林远哑然。

    许晚辞继续道:“坊间传闻说的那样真切,可今日清晨,姜公公却说皇上说有愧与我父亲,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久了,您还是不愿告诉我吗?”

    林远看着小姑娘一脸真切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六年前那场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很多事情他也不了解,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许晚辞。

    “那年北方旱灾,皇上派人赈灾,但派出去赈灾的人和钱粮都在半路神秘消失了,最终还因为此事引发了野平暴乱。”

    “这事我后来听说了,但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呢?”许晚辞问道。

    “据说,在赈灾队伍出发的前一天,你父亲深夜觐见,以吏部的名义向皇上推荐了一个人,让那人跟着一同去。”

    许晚辞一脸不可置信,林远则继续道:“朝中有人怀疑这一切是你父亲一手策划的,所以之后他才会畏罪自杀。”

    “不可能,父亲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许晚辞摇头道。

    “但此事一直没有盖棺定论,无人出来证明那晚你父亲进宫了,赈灾队伍又消失不见无从考证,而皇上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至于坊间传言,应该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散播的。”

    “皇上既然说有愧于你父亲,我想那晚你父亲应该是去了,但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赈灾队伍的消失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许晚辞听后道:“晚辞明白了。”

    从书房出来,许晚辞独自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舅舅说的那一番话,但她始终坚信爹爹绝不会做私吞赈灾银的事,但那晚爹爹究竟何事进宫呢。

    突然,许晚辞想起那封丢失的奏折。父亲习惯将所写文书的个数统计下来以防止丢失,所以当年父亲自刎后,小厮整理书房时发现有一封奏折不见了,而那日最后一个从爹爹书房出去的人就是太子——李俞安。

    或许找到那封奏折就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许晚辞正思考着,突然,前面拐角窜出一个人影,把许晚辞吓了一大跳。

    “我爹爹和你聊了什么啊,聊了这么久。”林念希一点都不为自己吓到人而感到愧疚,没心没肺的说。

    许晚辞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心想明明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幼稚。

    刚刚被吓,许晚辞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倒是你,怎么会在这?”

    “我当然是专门在这等你啊。”林念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转而又拉着脸说:“切~就知道你不会说。”

    许晚辞简直要被气笑了,“知道我不说干嘛还在这等我啊?闲得无聊?”

    “才不是呢,我很忙的好吗?”

    许晚辞露出一脸“没看出来”的表情,心中猜到了什么,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林念希转了转眼珠,一歪头,道:“先不告诉你。”

    “啊?”许晚辞正疑惑,林念希突然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带着她往外跑。

    马车上,许晚辞不可置信地说:“你不会要带我逃婚吧!”

    “怎么可能!”

    “那你急匆匆的把我带出干嘛?”许晚辞现在是真搞不懂林念希到底在想什么。

    “嗯……陪我游街。”

    “啊?”许晚辞一头雾水。

    “啊什么啊。”林念希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早上的圣旨你也听了,距婚期不剩几日了,等进了东宫可就不能如现在这般自由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许晚辞心中暗笑,原来是怕她以后不能出来玩了,这个表姐啊,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林念希还在刻意的伪装着,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许晚辞也不着急戳穿她,反而饶有兴致地说:“听说钟灵街新开了好几家铺子,有卖茶的、胭脂的……哦对,还有珍宝阁,据说那里面什么都有。”

    “好啊,那我们就去钟灵街。”林念希见许晚辞这么有兴趣也很开心,她想,把她从家里带出来好好玩一天,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两人毕竟正值青春年华,一到热闹的街市立马按耐不住性子,左看看右瞧瞧。

    林念希被街边杂耍逗的捧腹大笑,许晚辞也在珍宝阁买到了喜欢的古籍……好像只有这时她们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这一刻,她们无忧无虑,脸上洋溢着快乐。

    久违的放松和欢愉令许晚辞沉醉,她多想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终是天不遂人愿,绚丽的夕阳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虽然意犹未尽,但许晚辞依然道:“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舅母该担心了。”

    林念希脸上那是一千万个不乐意,“不要嘛,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当然要尽兴而归了。听说江南岸新创了几个菜品,走,我们去用个膳再回也不迟。”

    “你就不怕回去舅母罚你?”

    “哎呀,家里有哥哥嫂嫂顶着呢,怕啥。”说罢,林念希就推着许晚辞往江南岸走去。

    许晚辞无奈地笑了笑,想着算了,这次就随她吧。

    江南岸。

    二人一进门就有店小二迎了过来。

    林念希大手一挥,道:“给我备个有窗的套间,招牌菜全上一遍。”

    不成想店小二却面露难色,一脸歉意地说:“这位客官实在抱歉,小店今日的套间都订出去了,二楼有邻窗的散桌您看行吗?”

    林念希本还想再争论几句,许晚辞先一步上前,说:“行,还麻烦你领我们过去。”

    这下林念希想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

    其实这个位置也还不错,二人落座后,店小二就去后厨叫菜了。

    林念希嘟着嘴不满地囔道:“你看一楼左边那个套间明明是空的,分明就是嫌我们人少。”

    许晚辞安慰道:“说不定是有人提前就订好的,来这吃饭的不乏有京城的达官贵人,店小二得罪不起。”

    林念希最终也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菜上的很快,两人逛了一天也早就饥肠辘辘了,瞬间沉溺在美食的快乐中。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林念希闻声望去,原来是进来了一群人,等等,为首的那个……那人虽然身着男装,束着发冠,但林念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禁蹙眉道:‘怎么会是她?’

    “嗯?”许晚辞注意到了林念希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认识?”

    林念希脸色不太好看,道:“她就是丹阳郡主,太子妃擢选时我也去了,我见过她。”

    许晚辞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可是你仅见过她一面,况且今日她着了男装,与那日应该大不相同,你如何确定?”

    “眼睛。”林念希坚定地说,“她的眼睛与长公主完全不同,长公主眼睛又细又长,而她的却又大又圆。”

    许晚辞仔细看去,这人的眼睛确实大又圆,且与她记忆中长公主的眼睛确实有着天差地别。

    “我的天!”林念希突然大叫一声,满脸震惊,道:“她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是教坊的小馆!”

    许晚辞瞬间一脸问号,缓缓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哎呀,你看他们的右肩,绣着教坊独有的绿色牡丹。”林念希焦急地解释道。

    许晚辞更加疑惑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用审视的眼光盯着林念希,“你去过啊?”

    “不是,哎呀,那是我听人说的。”林念希手舞足蹈地解释着,“现在重点是她马上就要与太子成婚了,竟然还……”林念希感觉她的道德观要碎掉了。

    许晚辞昨日就从黑衣人口中得知了丹阳郡主豢养男宠的事,所以并不意外。

    她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都能在这碰见,估计太子早就知道了。”

    “什么!”林念希的道德观这下是真的碎掉了,“这他能忍?他可是太子啊!!!”

    许晚辞一脸平静,道:“太子要倚仗长公主的势力,不能忍也要忍。还有啊,丹阳郡主既然敢如此正大光明的带出来,就说明她不怕别人知道。”

    林念希眼看着丹阳郡主带着一行人进了一楼原先空着的那个套间,久久不能回神,很显然她碎掉的道德观还没拼回来。

    许晚辞淡然地吃着菜,心想,不知道丹阳郡主会不会把男宠带进东宫?

    就在此时,一壶酒突然掉落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坐在许晚辞她们隔壁桌的壮汉口吐鲜血仰面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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