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就这样看着宋芸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

    还不能反驳。

    因为失忆一开始是他提的。

    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芸两辈子第一次看萧淮脸色这么难看。

    她倒不是真想听萧淮说他叫驴蛋,可惜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别说本来就是老虎的萧淮。

    她就想看看萧淮吃瘪的样子。

    “好了,表哥,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爹,出去吧。”

    一出门,宋老爹就拉住她:“芸娘,你刚才说的怎么爹一句没听懂?什么表哥,什么远房,什么投靠咱们家,我……”

    “爹,你放心,”宋芸安慰道,“我有我的主意,这事儿你先别管了,等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他现在的名字叫驴蛋,和咱们是亲戚就行。”

    宋芸不准备告诉宋老爹那么多,萧淮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上辈子她是因为不知道萧淮的身份所以才被推着走,导致秦王找上门,宋老爹惨死。

    这辈子,她要保住宋老爹的命。

    对于萧淮,宋芸谈不上爱,但也谈不上恨。

    刚重生回来那段日子倒是挺恨的,恨他诓骗自己三年,骗得她死心塌地,乖乖养在后院,做独属于他的雀鸟,囚禁了自己的身心。

    更恨那一日她听说萧淮准备娶郑明珠为妻,找他质问时听见的话。

    萧淮说她目光短浅,挟恩图报。

    又是一个孤女,见她可怜,才留在身边。

    还说若有黄金千两,便可换得她死心塌地。

    最后是他垂眸微讽对那人说:“你要是喜欢,不介意是孤用过的女人,便送你。”

    她因心软选择再次救下萧淮。

    可绝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

    她要在秦王来之前,从萧淮联系旧属后拿到黄金千两,然后带着宋老爹去别的地方。

    有了钱,宋老爹可以不用再做屠户营生,而萧淮,大概会因为不愿让人知道他曾落难于乡野,知道他们离开此处后,更不会去找。

    那之后,她和萧淮,才算真正桥归桥,路归路。

    宋芸跟着宋老爹在外做了一天的营生,到了晚上回家,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倒也不急着去看萧淮,反正他现在伤的重,走也走不了,至于伤,早上才处理过,还不到换药的时候,去厨房架了炉子煎药,又不疾不徐做了豆饭,这才端着去了柴房。

    萧淮穿的还是他原来的衣裳,用火烤干过的,平日里用玉冠束着的发披散下来,却不显女气。

    大概是“失忆”的缘故,此时他褪了初见时的冷戾,神色疏懒地斜靠在柴垛旁,倒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凛然贵气,连那柴垛都仿佛成了什么玉做的玩意。

    萧淮本就容貌俊美,在京中有小玉郎之称,只是性格太冷,手段狠厉无人不惧,才让人望而却步,不敢直视他潘安之貌,

    宋芸上辈子是被他的假象骗了,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其实内里是一匹真正的恶狼!

    抛开早上的故意戏弄,此时的宋芸态度冷淡不少:“吃饭吧。”

    “昨夜我昏迷,你应该喂我药了,我好奇,药,是怎么喂进去的?”

    宋芸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

    白皙的脸颊变得滚烫,下意识辩解:“还能怎么喂,捏着你鼻子给你灌下去的。”

    “是吗?”

    她对上萧淮略带戏谑,又意味深长的目光。

    可仔细看去,却能看出,他眼底并无笑意。

    萧淮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长大,挣扎于明暗交界线。

    从最底下爬上来的皇子,生母并不受宠。

    为了活命,萧淮违心说过不愿的话,恭维过讨厌的人。

    直到他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时,从前欺负过他的任何人,通通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报复。

    得势时他凭借喜恶做事,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察言观色,低头顺从的能力。

    当没有一击毙命的机会时,唯有等。

    他看得出宋芸救他,并不是出于一时好心。

    为钱?他现在身无分文,太过虚渺。

    那只剩下……是为他这个人?

    从对方昨夜说出他名字开始,不难猜出,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么,是想挟恩图报留在他身边,换取更多利益?

    他不介意给宋芸一些希望,如果能让她更用心照顾自己的话。

    然后在回京前,彻底打碎她向上爬的希望。

    昨夜他其实迷迷糊糊间,有一些印象。

    如果没猜错,药应该是她……

    于是,萧淮笑的愈发温和,他抵在唇侧的手咳到胸腔颤抖:“芸娘。”

    他学着宋老爹叫她的称呼。

    “柴房太凉了,可否给我换间好点的屋子?”

    紧握有限的筹码时,他也必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好啊。”

    宋芸果然如他所料点头。

    萧淮唇侧笑意加深:“那你……”

    “我爹房间挺大的,床也挺大,表哥你不介意的话,我待会让他拾掇拾掇,若你晚上起夜,和我爹睡一处,也方便些。”

    萧淮笑容一僵:“你让我和你爹睡一间房?”

    宋芸理直气壮:“对啊,难道你还想睡我的房?那我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萧淮:……

    萧淮以为他说这话,这女娘应该兴高采烈铺好床迎他进去。

    若伺候得当,日后回京,看她貌美,他不介意养在身边做个侍妾。

    完全没想到,宋芸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和他睡一间房。

    还怕他污了她的名声不好嫁人!

    萧淮磨牙:“我不习惯和陌生男人睡在一处!”

    宋芸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难道我就想和陌生男人睡在一处?”

    “你考虑清楚吧!”宋芸没好气放下碗,“和我爹睡,或者睡这,晚点我给你再拿床被褥,饭放这里了,记得吃。”

    出门之际,宋芸不忘添上一句:“对了,被褥是前年新打的,还没睡过,你用的话,一床三十两啊。”

    萧淮牙都快咬碎了。

    还要端着笑,挤出一个字:“好。”

    宋芸抱着被子进来时,瞥见两个时辰送进来的饭萧淮没有吃。

    和上辈子一样。

    金枝玉叶习惯珍馐美味的太子殿下,又怎么咽的下农户家的粗茶淡饭。

    所以她故意只装了小半碗,省的浪费,至于剩的那些,要不明天热了给萧淮吃,要不就拿去喂鸡。

    “喂,给你送被子了。”宋芸弯腰,触及萧淮烧的不正常的脸色,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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