镭钵街,名为“街”,实际上指横滨市一片凹陷的形如圆钵的土地。当地有传言,很多年前此地发生一场威力巨大的爆炸,爆炸的冲击波在地面造成了一个大坑,后来,流民迁入安家,让此地热闹起来,形成镭钵街。

    “喂,你叫什么名字?”中原中也问,他与川上葵一前一后走在镭钵街的巷子里。

    “川上葵。”她回答。

    她话不多,很安静,也是,遭遇这样的事确实很难再开心起来。乌黑的发与浓黑的眼睛就像夜晚池塘里墨色的池水,寂静之中不知涌动着何种暗潮。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该说什么来将她从悲伤的里捞出来。

    “小鬼,别陷进去。”

    川上葵顿下脚步,“我知道”,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温和一些,“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小鬼?”

    中原中也扬着下巴,略略思考了一下:“比较……弱小。”

    川上葵:……

    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被这句弱小刺到了。

    “我知道,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川上葵语调没什么起伏,然后定定的看着中原中也,“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中原中也两手放在口袋里,皱着眉,一时没吭声。

    良久,他说,“不用,‘羊’就是为了庇护儿童而存在的。”

    川上葵抿唇,:“父亲曾教导我知错就改,知恩图报,我不想辜负他的教导……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是谎言,父亲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整天只想着怎么骗钱。

    “啊……等回去看白濑跟柚杏的安排吧。”中原中也烦躁地摸了摸脑袋,试探性地问。

    白濑和柚杏。

    新人物,估计是羊的高层成员。

    不过这话真是敷衍地谁都能看出来。

    川上葵用中原中也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嘀咕了一句:“总是不求回报会被当成冤大头的。”

    “羊”的一处基地。

    这里看样子原先应该是一座废弃的仓库,货架被移到两边,上面摆了一些琐碎的物品,中间放着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沙发,七八成新,破损不多,几条长桌连在一起,全当是会议桌。

    几番寒暄,川上葵简单介绍了自己,甚至没提自己杀过人的事,而一旁的中原中也默许了。

    中原中也认为,她害怕自己因为杀过人而被孤立,所以略过了这件事。

    但川上葵则是为了降低别人的戒心,杀过人的人和无辜的人是不一样的。

    “你识字吗?”柚杏突然问。

    川上葵点了点头。

    “中也,这个人给我吧。”柚杏走到中原中也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中原中也看了柚杏一眼,又看了看川上葵,川上葵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柚杏交代的工作很简单,总的来说就是把抢来的物资做一下整理入库。

    仓库里,灯光昏暗,空气中粉尘浮动,更显寂寥。

    “欸,你是怎么遇到中也的?”柚杏随意地拨弄着手边的货架,仿佛在认真干活,实际全然心不在焉。

    “我流浪到了附近,偶然遇到了中原先生。”川上葵说。

    “这么巧吗?”柚杏问。

    “‘羊’周围较安全。”川上葵道,她大概猜到柚杏的想法。

    小女生的危机感与嫉妒心吧,难免多留意她一些,也是误打误撞地灵敏呢。

    不过,就这么把一个刚加入组织不久的人,放进仓库这么重要的地方,真的好吗?

    根据仓库里货物变动的情况可以很清晰的判断出这个组织的动向呢。

    “你家里……怎么了?”柚杏问。

    识字,说明不是从小开始流浪,估计是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流落到这里,想必是家中有什么变故。

    “我父亲招惹了港口黑手党,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川上葵低着头说。

    柚杏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同她说起话来。

    她一边同柚杏交谈,一边核对账单,目光很轻易地就能瞟到今天的账单上收入了几箱名贵的酒。

    这些酒价格高昂,多半是富豪私人购入,而这数目庞大的几箱,根本不是这样一个小组织轻易消耗得起的。

    是抢的。

    一个未成年组成的组织,抢劫运酒商吗?

    看来这个组织犯法的方面也不少,道德底线有待商榷。其次,抢酒这件事,可以看出成员是注重享乐的。最后,抢酒,饮酒,这群人的行为太不成熟。

    而支撑着这一切作死举动的,是中原中也个人的强大的能力。

    “羊”为她安排了住所。

    与港口黑手党“宠物”都能入住单人间不同,“羊”住房资源紧缺,普通成员四人一间,一些比较重要的成员,像中原中也,白濑,柚杏是单间。即使这样,房间也全都住满了。

    最后决定将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收拾了,让她将就一晚。

    川上葵推开储藏室的门,灰尘扑面而来,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为她引路的野泽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啊,只有这里。”

    川上葵将捂在鼻子上的手放下了一瞬,笑道:“没事没事......阿嚏!你们能够收留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她恼恨自己不争气的鼻子,差点坏她事。心中落差感不是没有,毕竟港口黑手党的宿舍真的不错。

    哎——这就是做好人与做坏人之间的差距吗?

    这屋子很乱,装了不明物品的木箱子堆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摞在一起,沙发,电器,铁丝和电线乱成一团,破沙发上有几个油漆罐,床下还有几个纸盒子,里面放的扳手之类的工具。

    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眼见野泽就要离开,她赶紧叫住他。

    “野泽先生,这些箱子我可能搬不动,能请您帮个忙吗?”

    野泽恍然大悟似地一锤脑袋:“哦,对哦。”

    川上葵无语:还真是粗心大意啊,这么下去真的不会灭亡吗?

    不过,假使说她是个真的流浪的孤儿,能得到一片屋檐都会感激涕零了,更别提收留之恩,雪中送炭最是可贵,怕是就此就会将全部真心跪下奉上,哪里会在意这种待遇的差异呢?

    这么一想还是有些可怕的,人的真心就只值一片破瓦吗?

    她回过神,看见野泽去搬箱子,赶紧也过去帮忙抬着。

    哼哧哼哧忙活了半天,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野泽伸手揩去额上汗水,却将手上的灰抹在了头上。

    川上葵笑了笑,用手隔着空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野泽不明所以。

    川上葵道:“头上。”

    野泽猛地跳起来:“头上怎么了?”

    好傻。

    川上葵的笑容逐渐变深:“头上有灰尘。”

    野泽马上用手摸了自己的头,原本的一道灰尘变成了很多道。

    川上葵笑出声:“更多了!”

    野泽总算明白了,青涩的脸上露出羞红的神色,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虽然最后打打闹闹这把屋子收拾了,但屋子里灰尘实在太多了,待在里面就会不停打喷嚏,她拿湿布擦了一遍,整个房间又变得潮乎乎的,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霉味。

    她也待不住,已是深夜,更深露重,但“羊”基地周围倒没什么治安问题,她索性到外面透透气。

    她披了件柚杏给她的旧衣服来抵御夜晚的寒气,然后靠着柱子,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她默默在心底复盘今日的行动,算是成功潜入了,可这只是第一步,为防暴露,她打算等稳定下来了再联系太宰治,往后要克服的困难还有很多。

    她抬头,本只想看看今天有没有月亮,却忽然看见对面屋顶上站着的橘发少年。

    她愣了半晌,心念一动,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中原先生。”

    因为怕惊醒熟睡的人,她的声音不算大,但中原中也还是听见了。

    橘发少年回头,湛蓝的眼瞳发出意味不明的光,连晚风都对这个强大的少年格外照顾,轻轻扬起他的发丝,倾洒的月光给他整个人覆上一层朦胧的银纱,星月朦胧渺茫,夜色也沦为陪衬。

    真令人嫉妒。

    川上葵问:“站得这么高,不怕会掉下来吗?”

    中原中也则身体力行地向她展示,直接从屋顶上落下来,落地声都轻得像一根羽毛。

    哦对,他可以操控重力来着。

    川上葵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下意识地就用普通人的思维思考了呢。”

    “没事,不用担心。”中原中也回答,他隐隐觉得川上葵的话有些刺挠。

    川上葵想,他把这解读为“担心”吗?

    一时间,两人都没什么话要说,气氛有些凝固。

    最后还是中原中也开口了:“这么晚,怎么不睡?”

    “哈,”川上葵笑容惨淡,“睡不着。”

    中原中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别想那些了。”

    他还记得自己那因为被迫杀人而愧疚的人设,作为一个组织的首领,能记住这些小事不容易啊。

    川上葵的内心有些松动,但很快沉下心,真希望等他意识到自己是卧底的时候还能这么说。

    她深吸一口气:“中原先生又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呢?是为‘羊’的事务而发愁吗?”

    川上葵这么问,是因为她真心觉得‘羊’岌岌可危了,内部散漫无纪律,外有港口黑手党虎视眈眈,不知道这个首领有没有意识到。

    “没有,只是一些过去的事。”中原中也回答,他低垂着眼,看着有些伤感。

    还沉湎于过去吗?

    她要是真是这个组织的人,恨不得把中原中也揪过来,给他两个大耳刮子让他清醒一些,再把利弊关系给他好好分析一下,当然,这是建立在中原中也站着不动让她打的前提上。

    可惜她不是。

    “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跟我讲一讲。”川上葵有点惊讶。

    人有的时候不愿意对身边的人吐露心声,反而更愿意对陌生人敞开心扉。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事也不算什么机密,夜色正好,气氛正佳,他缓缓坐在川上葵身边的台阶上:

    “我是个孤儿,很小就在镭钵街游荡,仗着强大的异能保护自己,直到被‘羊’收留。我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

    “会觉得孤独吗?”川上葵问。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他看向川上葵:“有同伴,我并不孤独,我只是想弄明白,自己究竟从哪里来。”

    川上葵盯着他的眼睛,愣了愣,又笑了笑:“这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中原中也说:“很重要。”

    川上葵抬起半合的眼皮,脸上的笑容消散了:“有多重要?”

    “那是我存在的根源。”

    冷风缓缓袭上她的背部,川上葵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你知道荒霸吐吗?”

    “荒神?”这是本地传说中的一位神之眷属,川上葵略有耳闻。

    中原中也像是被触碰到某个开关,突然精神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听过?”

    川上葵眨眨眼:“传说中的神之眷属,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前邻居家的老人说过这些。”

    中原中也追问了许多,川上葵把知道的几乎尽数告诉他了。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问问本地比较传统的老人家,村中负责祭祀的家族,或者是神社之类。不过这些跟你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也许先前中原中也还有些犹疑,此一番交谈倒让他戒心降低不少:“七年前,此地发生一场大爆炸,那一年我八岁。”

    川上葵瞪大眼睛,她思维灵活,很快想到答案,险些坐起身:“荒霸吐跟七年前的爆炸有关,而爆炸又跟你的失忆有关!”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川上葵觉得自己嗅到了阴谋的气味,她俯身在自己大腿上,偏头,试图从这个视角看到中原中也的脸。

    这个凉夜又安静了下来。

    中原中也听到川上葵的声音:“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中原中也皱着眉头,如果真的没关系,她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柔和。

    “你在惧怕吗?惧怕自己的一切不过是个阴谋?”川上葵突然犀利发问。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直起身体反驳:“没有!”

    太心虚了。

    “你很强,我很羡慕你,如果那时我有你的能力,也不会被胁迫了。”川上葵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阴谋不可怕,你需要做的,只是在阴谋到来时击碎它。击不碎也不打紧,别后悔就行了,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垂眸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觉得,川上葵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也起身,爽朗地笑了:“小鬼,你也是啊。”承担起死亡,承担起自己的决定,杀人有罪,但保护自己的生命没什么不对的,要承担的是自己的选择。

    横滨这片没有王法的地方,人的底线不断下降,活着本是各凭本事。

    川上葵安静的看着他,转身离开,肩头却忽然一沉。

    中原中也把自己的外套扔给她:“别着凉了。”

    川上葵疑惑地看着中原中也的短袖,又看了看自己里一层外一层的衣服,她把外套扔回去:“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我不过是个该死的罪人,而你是落入陷阱的英雄。

    我不奢求你的怜悯,你也别对我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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