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葵作为港口黑手党的边缘人员,很少有机会到顶层的首领办公室,即使进去也是谨小慎微,生怕制造出动静惹了首领的眼。这次却是排面足得很,几个人浩浩汤汤地把她押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森欧外正与坐在办公桌上的金发萝莉爱丽丝玩闹,太宰离他很远,挎着身体站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看着刚进门的她。

    森欧外痴汉一样的要伸手去抓爱丽丝,爱丽丝从森欧外手臂下一钻,向地上一跳,灵活地溜掉了。小萝莉跑向休息室,森欧外正要去追,却看到川上葵等人已然到了。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除了川上葵,你们几个都退下吧。”

    首领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不嫌弃。

    川上葵蹲下行礼:“首领。”

    又转身面向太宰:“太宰先生。”

    森欧外说:“川上君,去了那么多人,就你一个活着回来,你的嫌疑很大啊。不过太宰说你不会背叛,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盘龙会那边的情况你详细地跟我说明,一定要知无不言,事无巨细。”

    川上葵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从头讲起。

    分针“嗒”“嗒”的走动,一步一顿,在钟面画下一个半圆。

    森鸥外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听完了川上葵的叙述,他调整身体,将重心落在身后,倚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

    他若有所思地说:“这次倒是大佐干部鲁莽了,小瞧了这盘龙会。”

    森鸥外的紫色眼睛落在似乎在窗边走神的太宰的身上:“太宰,你怎么看?”

    太宰回神,他被靠着深黑色不透光的窗户,目光却比深黑的窗户还要深:“一支不听从首领命令的队伍,自取灭亡而已。”

    川上葵心里“咯噔”一声。

    她很了解太宰,他这么回答,绝对有他的理由。

    她忽然感到一丝恐惧。

    森鸥外却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太宰,我把这件事的后续交给你处理,能办好吗?”

    太宰抱怨道:“怎么老让我帮您擦屁股啊。”

    川上葵低着头,不去看这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看出一点端倪。

    可她心乱如麻,脑海里全是太宰那两句话,不听首领命令,自取灭亡,帮......“您”?

    空气就像忽然凝结了半秒,那半秒钟的静谧却让人如此心慌。

    森鸥外叹了口气,“横滨要乱了。”

    木椅被推开,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厚重沉闷的声音。

    森鸥外起身,将护卫叫进来,吩咐道,“通知下去,明日召开五大干部会议。其一是针对大佐干部的死进行讨论,其二,我们要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了。”

    太宰治走到川上葵身边,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走吧。”

    川上葵瞥了森鸥外一眼。

    啊,事情后续由太宰治处理,她也算后续,所以也该由太宰带走,这是森先生的言外之意。

    她松了口气,但是,她偏头看着太宰纤瘦的下巴,她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穿着他惯穿的黑色大衣,皮肤还是不健康的苍白色,还是怪模怪样地缠着一身绷带,只是身量似乎比上次见面高了些,但人也因此显得更瘦了。

    他与森鸥外关系极好,甚至外面都传他是森首领的养子。也是佐证了传言,他对这栋大楼确实十分熟悉,对着顶层属于首领的地方也了如指掌,娴熟的带着川上葵兜兜转转,守卫们也见怪不怪。

    坐了几层电梯,绕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一抬眼,就看到门口赫然写的中原中也的名字。

    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把门锁撬开了,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

    “太宰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川上葵的脸已经开始拧起来了。

    太宰给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猫着腰鬼鬼祟祟地说:“你别动,完成森先生的任务需要这里的一样东西,我去取回来。”

    川上葵:???

    恕她冒昧,依照她浅薄的认知,她总觉得太宰是在酝酿什么坏点子。

    过不多久,太宰完好无损地出来了,他看着一如先前,也不像拿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拉了川上葵就走:“情况紧急,速去速回。”

    川上葵见鬼一样看着他。

    太冒昧了,太宰是趁她不注意被鬼上身了?还是终于把自己折腾得精神分裂分出了第二人格?

    川上葵半是疑惑半是惶恐得被拉到一家半夜还在营业的面馆里。

    天色已经大黑,面馆发光的招牌很显眼,店内暖黄的灯光和氤氲的热气在浓厚的夜色里格外温馨。

    “待会,有个重要人物会出现,你要跟我一起蹲守。”太宰附在她耳边说。

    太宰姿态自然地拉她在角落落座,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食客。

    胖店主热络地来招呼他们:“您二位要吃什么?”

    太宰高高举起他的一只手:“一份招牌豚骨拉面!”

    川上葵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的演技真是没得说。

    “我跟他一样就行。”川上葵说。

    太宰爽快地从怀中抽出一张银行卡付钱。

    待店主去准备拉面,川上葵便意识到自己的着装有破绽。

    从车里跑出来后她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外套边角看着有几个被烧出的洞,袖口还有从田中身上蹭下来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换。

    她将外套脱下反着穿上,又把沾了血迹的袖口卷起来,头发用手指梳顺自然披散在身后,总算有些正常的样子。

    至于责怪太宰没有事先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嚯,她叹了口气。

    真是尤为漫长的一天。

    热腾腾的豚骨拉面端上来了。

    这家面馆不大,只店主和他老婆夫妻俩在经营,也没见什么服务员,是以凡是都要店主亲力亲为。

    店主躬身将碗筷放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皮筋,递给了川上葵。

    “我老婆让给你的,扎头发的。”店主笑呵呵地说。

    川上葵愣怔地从店主的肥厚的大手里接过那根黑色皮筋:“谢谢。”

    她绑起头发,拿了筷子吃拉面。

    高汤香浓,面条弹滑,海苔清爽,溏心蛋软糯鲜美,叉烧浸透了汤汁,咬下便汁水四溢,鲜嫩可口。

    配色上也是极讲究的,奶白色的高汤,米黄色的面条,大片的海苔青翠欲滴,溏心蛋的橘色蛋黄润泽如琥珀,叉烧铺在面条上,纹理清楚,肥瘦得宜。

    美食慰贴地滑进肚子里,只几口便俘获了她的胃,缓解了整日的疲乏劳苦,热气氤氲,一点点泡进皮肤,松人筋骨。

    “怎么样?”太宰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从哪里找来这么好的面馆啊。”川上葵很给面子的感叹一声。

    屋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川上葵的座位正在窗边,她偏头便看见玻璃上擦过水滴,一滴滴渐趋急促,密集,给窗上镀上一层漾着涟漪的水膜。

    至于那噼里啪啦的,是挡雨的塑料棚子。

    “下雨了。”她听见自己泛着凉意的声音。

    雨滴从天上携来寒意,这寒意附在玻璃表面,一点点渗进去,若有若无地侵染着川上葵的脸。

    太宰治右手拿筷子扒拉着面条,左手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打在桌面上,目光也落在窗外,嘴角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雨酝酿了一天,终于落下来了。

    川上葵夹起面条,筷子在空中停了半晌,突然食不知味。

    门铃一声脆响。

    川上葵循声望去,一个白衣旅者到面馆里躲雨来了。

    那人身上是华贵的白色衣裤披风,又生了一头又厚又长的白发。看背影,身量很高,二三十岁的样子,举止间有种优雅的范儿,是个讲究人。

    他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就势到店中落座,像是要等雨停了再出去。

    也是,这样仓促的暴雨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停下。

    店主从后厨出来,就着门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三步作两步过去招呼他:“这夜深了,天冷的,还下雨,大晚上的就该吃点热乎东西,您看看您想吃什么?”

    白衣人坐姿优雅,语气也淡淡的,平静里倒有一丝矜贵:“就招牌菜吧。”

    川上葵抬头望了那人一眼,又把头低回去继续吃自己的面。

    太宰却忽然起身,走向店主的方向,面馆空间不大,正与那位客人擦肩而过:“老板,有什么小菜吗?”

    店主从厨房探出脑袋:“就在桌子前面。”

    太宰拿了一小碟凉拌菠菜回来,放在川上葵眼前的桌子上。

    “老板家的小菜很好吃的。”

    川上葵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小菜。

    此时店里只有两拨客人,一拨是太宰与川上葵,另一拨是进来多余的白衣人。

    白衣人抬头,眼睛竟然是红色的,很特别,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神情依然很冷淡,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在意。

    小菜果然很好吃,此时白衣人的面也端了上来。

    太宰忽然问:“你今天难过吗?”

    他鸢色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深不见底的井。

    川上葵说:“我不知道,可能是难过的吧。”

    毕竟遭遇了一场惨败,机关算计,也就自己活了下来,手下朋友都葬送于这一遭。

    老板,安和,佐藤。

    还有那个不听劝的大佐干部。

    短短数月,不过是奉森先生的命令来的,然后被派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小破酒吧,硬着头皮干活,斗智斗勇。

    可过去的日子轻松快活到要飘到天上,看看书,睡过头,假装是个真的不懂事的孩子,看学园祭,喝着佐藤打的番茄汁,听老板念叨脸上的皱纹,八卦安和和她的小情郎,可一切最终化成云雨,随风去了。

    想到这里,川上葵心里又有些钝钝的痛。

    她不是不明白,只要她作为黑手党一天,这些都难以避免。

    川上葵又扒拉起碗里的面条。

    她又何尝没有心理准备啊,正如她反复告诫安和,也在告诫自己。

    川上葵又挤出一个笑,缓缓抬头望着他:“太宰先生总是了解我的。”

    太宰却看着她,假如目光有颜色,他此时的目光就是乌黑的,空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人和人之间,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川上葵没有说话,笑容倒是更加真了几分。

    白衣人不知何时起就看着两人说话,若有所思。

    雨停了,被雨水浸湿的地面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泥腥气和水腥气混合的味道,隐隐传到屋内。

    白衣人推门离开。

    太宰忽然凑近她,贴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川上葵看着太宰,脑海里掠过各种可能性。

    她怎么会跟刚才那人有过交集呢?

    看穿着打扮,看礼仪姿态,都不像是她认识的样子,这人发色眸色都很独特,如果她见过,定然会有印象的。

    太宰也不卖关子了:“他是盘龙会新来的顾问。”

    川上葵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冲到店门口,推开门,刚才那白衣人却已经走远了,湿淋淋的雨夜,偏僻的小巷子里,走过一个人都不会留下痕迹。

    她回头看着太宰,紧紧抿着唇,似乎要质问,却又将话语停在微蹙的眉间。

    “你不是想问你那些手下的死因吗?”太宰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面向她站着,从容地看着她。

    川上葵正要开口,太宰却忽然急切地叫住她:“别问!”

    川上葵不明所以。

    太宰摇了摇头:“错误的猜想不能说出口。”否则必成祸患。

    “大佐这样的性格,死是必然的,森先生只是放任了而已。”太宰说。

    川上葵盯着太宰治的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少年秀美瘦弱的面容,此时那样可怖。

    他知道她怀疑森先生。

    他知道,因为他也放任了。

    与其说是做的局,不过是一个蠢人自取灭亡,连带葬送了他自己的手下,还有她的手下。

    “那为什么……”

    川上葵说不出口了,她明白原因了。

    为什么命令我全力营救大佐干部呢?

    当然是要防止大佐产生怀疑啊,若有人质问,便是森欧外他们已经尽力了,是啊,确实尽力了,附近的情报据点都用上了,营救的人也来了,可还是挽回不了大佐干部的错误。

    一切都偶然都是必然,大佐今日不死,迟早也会死。

    “不过如果按你的计划,或许真能救得了人,但可惜,这位顾问破坏了你的计划。”太宰说。

    他叹了口气,状若无意:“这人除了盘龙会,还有些别的身份,似乎有什么计划,不过我还未调查清。”

    “你来帮我吧。”太宰恳切的说。

    川上葵突然鼻子发酸。

    她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忽又觉得,这不是不见底的深井,而是无边无际的夜晚,包容了夜幕下所有温馨的、罪恶的、遗憾的,终年是浓厚的墨色,但偶尔也会有几颗星星。

    路遇大雨,涩泽龙彦很晚才回到家中。他素有洁癖,还喜穿白衣,这雨来得猝不及防,淋了他一身水,裤角衣摆还有些泥点水渍。

    他褪下衣物准备送去干洗店,顺手检查口袋,却摸到一个硬物。

    他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小东西。

    窃听器。

    涩泽瞳孔一缩,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今天,唯一一个跟他有过近距离接触的就是晚上面馆里偶遇的黑衣古怪少年。只有那时才可能把窃听器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可若是晚上才塞进去,又能窃听到什么呢?而且还放着口袋里,只要他一摸口袋就会发现。

    是啊,这枚窃听器的存在就是为了被发现,因为把它放进去的目的不是为了窃听,而是警告。

    港口黑手党。

    那名少年是港口黑手党的派来的。

    今天他设计了港口黑手党,虽然是与他们首领不和的干部,但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所以港口黑手党要警告他。

    既然知道他是幕后的人,还能准确地堵住他,进行警告,为什么当时不阻止呢。

    是因为想借他的手铲除异己。

    这是在拿他当枪使。

    可惜啊,盘龙会只是他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他从始至终都不指望用盘龙会就能把港口黑手党扳倒。

    涩泽捏碎了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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