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周围的声音渐渐远离了她,身体里面的痛苦也变得麻木,她能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意识完全无法思考,直到渐渐的,周围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又有了感受,冰凉的像是雨水落在身上的触感。

    她睁开双眼,满眼都是红色。

    血,全是血。

    手上,墙壁上,全是鲜红的血液。直冲天灵盖的腥味弥漫在鼻腔。顶上的淋浴喷头不停的冲刷着地板,汇聚成红色的小溪,流向下水道。

    地上是绿色的瓷砖地板,浴室狭小但是颇有格调。

    岑渡双眼发懵,没有焦距。

    人死后不是通往天堂,也不是通往地狱,而是……通往浴室?

    岑渡很困惑,她从浴室当中起身,镜子里面映照出一张陌生的面容。

    黑色的长发被打湿一绺一绺贴在脸上,让胖的更胖,宽的更宽,赘肉挤在下巴之下,说是大脸盘子不为过。他将镜子上的雾气擦开,可以看到水肿的眼睛,双眼之下黑眼圈沉重,茶绿色的眼睛显示出这是一张异国的面孔。

    这并不是她。

    她应该确实是死了才对。

    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她有些奇怪,那浴室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她的浴缸里还漂浮着一把小刀。

    她犹疑两下,披上一旁的浴巾,拧开了门把手。

    外面是一间十平方左右的屋子,贴满了一位她不认识的歌手的海报。房间里面十分凌乱,衣服丢在地上,桌子上摆着高高的书,还有笔记。

    她打开了一旁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全都是XXXL加大码,样式也都是甜美风格,而且是看上去很土的那种。岑渡看着这些花花绿绿戴着蕾丝边和珍珠的衣服有些头痛,从里面挑选了两件运动服套在了身上。

    房间最醒目的便是在桌子上翻开的笔记,那一页被笔压着翻开,写了一句话,“再见了,妈妈。”

    她翻到第一页,那里写着一个名字,玛蒂娜·希林格尔。

    这下她确定了,她确确实实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叫做玛蒂娜的人。

    看那种情况,对方或许是在浴室里面了结了自己的余生。

    然后死掉的她附到了这个人身上。

    她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地仰起了脖子,老天,死死活活,活活死死,你可真是会玩弄我。

    沉痛了一会儿,她打开了手机,欲收集更多的信息,来定位自己现在的情况。手机能够面部识别,打开之后,却发现这些软件十分陌生,她全部没有听说过。

    搜索自己的国家,结果是没有。

    搜索自己的城市,还是没有。

    所有的文字她都陌生又熟悉,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些文字,但是能够读懂他们的意思。

    她基本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将手机摔在桌子上,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她刚才还怀着一丝希冀,想着活着也好,她至少没有辜负自己的父母,这下好了,穿越了,到了异世界,别说父母了,连个熟悉的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她看向窗外,红色的斜顶,白色的墙壁,天阴沉沉的,道路上空空荡荡,除了鸟叫没有别的声音,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世界。

    在一片空寂之中,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恐惧,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连给郁熙去扫墓也做不到了!她们一起的回忆!照片!衣服!旧房间!全部!都没有了!

    她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一个暴躁的公鸡,然后坐在椅子上,踹了一脚桌子出气。

    但是除了这一声响,还有另外一声响,突然的一声响,将她吓了一跳,那声音像是门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未知的,她无法保证外面的存在到底是好是坏,这一声响下意识让她产生了应激的反应,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顿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凝神细听。

    有人回来了。

    她神情严肃,目光重新落在了桌上。

    拿起了那个日记本,翻开。

    第一页记载的是开学的第一天。

    2月1日晴天

    亲爱的日记,今天是我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我和你认识的第一天。希望我能够在新学校里面取得优秀的成绩,希望能够让妈妈更加喜欢我,希望能遇到善良的人,希望一切一切都能变好!

    角落画着一朵可爱的小花。

    显然这个时候的玛蒂娜对自己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

    岑渡可不打算慢慢翻看,前面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她直接往后翻,有一页被撕掉了,后面变得皱皱巴巴,显然那一页可能有着很重要的信息。

    但脚步声越来越近。

    岑渡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将日记放到了抽屉里。

    她轻轻打开门。

    门外便是客厅,黑白风格,和这位少女的房间相像是两个空间。

    她的正对面也是房间,旁边是长长的走道,墙壁上挂着一两副插画,都是一些宗教主题。

    墙壁挡住了她的视野,她不能够知道客厅里面的是什么人。

    塑料袋窸窣响动。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女人背对着她,在塑料袋里面翻找着什么,像是一些生活用品。

    在看到那背影的时候,她脑子就像是被无形的锤子撞了一下,破碎的画面在记忆里面拼凑重构。

    ……

    玛蒂娜实际上是一个孤儿,她五岁之前都一直住在福利院,对于福利院她的印象模糊,只记得有一天一个穿着暖色毛衣的男人走了过来,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回家。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石像,她穿着一条高领的纯黑长裙,纯黑的外套,戴着黑色的帽子,除了脸部,不露出一点肌肤,气质像是从修道院里走出来的修女。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温度,所以小小的玛蒂娜拒绝了男人的请求。

    但是男人锲而不舍,软磨硬泡,小女孩最终还是渴望父爱,愿意跟他回家。

    在她十岁的时候,男人去世了。

    只剩下她和那个养母。

    养母对她的态度变得比之前更冷淡,但还是会给她钱,而且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做饭,虽然都是蔬菜素食,但是她也很感激。

    她不敢在家里吃肉,但是又很渴望热量,她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汉堡。

    有着这样的经历,她养成饿了谨小慎微的性格。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运动,加上青春期的发育,她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食物成为了她唯一的发泄途径。

    她使劲的吃,止不住的饥饿。

    到了高中的时候,她腰上的肉已经堆积成了一个球。

    ……

    回忆被面前的人打断。

    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看向了她,她的目光很迷惑,一直盯着玛蒂娜,然后她嘴角扯出来一个笑,问:“玛蒂娜?”

    她眼前有些模糊,面前的身影渐渐清晰,女人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形象对上,所以这个人是玛蒂娜的养母,薇薇安?

    薇薇安发现面前的人没有回应,也不在意,重新转身走进了厨房,边走她边说,“将你的头发和地板擦干。”

    岑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很湿,她一直忽略了这件事情,毕竟比起自己突然活了,吹干头发这件事情就变得无关紧要。

    女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她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随便在地板上糊弄了两下,重新回了房间,悄悄反锁。

    额角的青筋跳动,她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是什么,是记忆吗,那为什么只有那一部分,是条件触发的吗?她在一瞬间有过迷惑,她是不是失忆了,这种方式就像是失忆的人回忆起过去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重新打开了日记本。

    ……

    2月18日晴

    新班级的大家目前都对我很和蔼。

    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南希。她有着短发,雀斑,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很可爱。

    3月8日多云

    开学快一个月了,我还是没有办法融入这个新集体,这让我很沮丧,但还好有南希,她经常关照我。

    顺带说一下,今天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这可真奇怪,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她才来,而且老师对她的态度还那么好,那种笑容,我在妈妈的公司里面看见过,就像是一个下属看见了上司。

    她一看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着一张美丽的脸蛋儿,金发蓝眼,身材高挑纤细,像是宁芙仙女本人一般,一进门就引起了一阵轰动。

    班上唯一的空位在我的旁边,她看向了我,我感觉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如坐针毡。

    她最后坐在了我的旁边。

    一阵淡淡的香味从旁边传过来,我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她。

    阳光落在她的侧颜,肌肤都好像透明。

    她真的很好看。

    我不敢和人主动搭话,更不用说这个看起来闪闪发亮的人,她将我衬托得更加丑陋,让我更加自卑,她怎么会愿意和我这样的人说话呢。

    3月10日阴天

    班上有个男生真的很坏。

    那天我刚从厕所里面出来,就看到他们站在过道旁边,看着我一直笑,我看到那个卷头发的男生对着旁边的男生说着悄悄话,然后另外一个男生也爆发出来笑声,我确定他们是在谈论我,因为他的眼神一直放在我的身上,另外一个人也因为他开的玩笑,非常直白地上下打量我,嘴角一撇,露出了很轻蔑的表情。

    于是我低下了头,他们看起来身形高大,三三两两聚成一个团伙,这让我感到害怕。

    哪知道因为没有看前面,我撞上了一个人,是宁芙!请允许我这么称呼她。

    那些人在看见宁芙来了之后,笑得更加大声,不加掩饰。

    我分明听到,那个卷发男生开口说,“绝代双交,指的是‘公交车’和她卡车一般大的同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些人肆无忌惮地大笑。我感到十分难堪,眼泪几乎要从眼眶当中落下来。

    我抬头想要看宁芙的反应,发现她没有看那群人,反倒是看着我,露出了一种,我说不出来,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之后便露出了嫌弃,还是困惑的表情?

    在那种眼光之下,让我觉得我自己仿佛一个小丑。

    3月13日晴

    之后也没能够成功和宁芙说上话,因为我不太敢开口。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交谈可能就是她问我借笔记的那次。

    因为我在班上的成绩还算是不错。

    今天放学的时候,我因为想补作业就走的很晚,意外在窗外发现了宁芙的身影。

    我走到窗户边上,那里是教学楼的背后,树荫底下,除了宁芙还有别的人,我微微探出头,发现那个人我见过,就是前几天遇见的卷毛,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和那天完全不一样,他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是隔着这么远,我都能看到,他仿佛是在颤抖。

    宁芙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男人颤抖的更厉害,从教学楼遮挡的地方,突然走出来了许多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西装,像是电影中一样,在宁芙转身离开之后,护送着跟在宁芙的身后。

    跪着的男人一下子变得特别激动,他大声喊叫,“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们家!我愿意做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冲上前去,被西装男拦住,在地上打了一顿。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生,也没有再遇到那些嘴碎的人。

    说不清楚,从那天之后,我对宁芙就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来,我感激她,又有点庆幸,但是我们之间有很遥远……说不清楚,但是我总是忍不住关注她。

    每天做笔记的时候,除了给自己看之外,还会因为要借给宁芙,做很多的备注。

    她也很聪明,就算缺席了一个月,课程也很快跟了上来。

    她的周围也渐渐聚集了很多亮眼的人,别的班级也有很多的人来找她,但是她从来都不理他们,只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自称是她的跟班,总是跟在她的身后。

    我其实也很想缠着她……但是我不敢……

    周围的那些人也因为我是她的同桌,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

    ……

    都是一些生活的琐碎日常,大部分都围绕着被她称呼为宁芙的那个女人。她看了好几篇,脑子发痛,但是没有一点回忆起其他的迹象。而且其中的想法她也丝毫没有代入感。

    头简直要炸了。

    烦躁了就要休息,累了就要睡。岑渡秉持着这种价值观,将笔记本放在旁边,摆烂地躺在床上。

    连一本日记都看得头疼的人怎么可能会写日记,岑渡觉得自己八成和这个玛蒂娜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关系,来到这个人的身上纯属巧合。

    她扶额,头疼。

    要不再死一次好了,反正自己也死过了,万一再来一次就穿回去了呢?

    毕竟这里什么也没有,她喜欢的人的尸骨还在另外一个世界。

    她走进浴室,里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那把切开动脉的刀安安静静地躺在浴缸底部。她鼓起拿起刀,对着自己的手腕。

    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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