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初本来想倒杯水的,不自觉又走到窗户边。

    楼下院子里的卿清在躺椅上睡着了。

    方若初只能看到她的半个脑袋。

    他有些开心,想着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呢,过去这么久了,大概是不记得了吧。

    第二天,肇庆下雨了。

    习言家的门打开了。

    习言的后妈在跟村长谈事情。

    “村长呀,我也不想呀,可是这小子回来没两天就死了,我能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没有钱的,我可不会把他拉火葬场去!”

    村长瞪她,“那你也别想把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后妈一看商量不成,拉下脸来,“那我也不管,他尸体都要发臭了,要么找个地方给我埋了,要么就让他在房子里臭死算了!”

    “你——咳咳……”村长气得直咳嗽。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

    方若初也在。

    旁边的人不禁开口:“别呀,嫂子,习言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众筹一个棺材给他,把他好好安葬吧!”

    方若初点点头。

    习言哥哥对他很好,他也想把习言哥哥好好安葬了。

    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我不是听说习言有个女朋友吗?还是个有钱人,她怎么没到场呀?不会是嫌弃习言,连看都不想来看一眼吧!”

    听到这话,后妈连忙跑过去拉住那人的手,问:“女朋友?有钱人?是谁呀?你听谁说的?”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我咋认得,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也不知道真假。”

    说着,眼睛不经意一瞥,说:“诶,我说,该不会是那个女的吧,刚搬来我们村里的!”

    方若初回头,才看到远处屋檐下,撑着雨伞的卿清。

    后妈冷笑一声,“我就说嘛,无缘无故搬来我们这儿干啥子。”

    卿清听不懂他们这里的方言,她只觉得这些人,太吵了。

    习言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她撑着伞上前。

    走到村长面前,跟他说:“钱我出,您联系殡仪馆吧,给他选一个最好的地方,好好安葬他。”

    “哎,好!”村长连忙答应着,去联系殡仪馆的人。

    后妈眼珠子转了转,走到卿清面前,用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你,你好哇,我是习言的妈妈。”

    林南走过来,给了她一沓钱,问:“习言有没有什么话,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后妈欣喜地拿过钱,从兜里掏出一个戒指,笑眯眯地说:“话倒是没得,东西的话,只有这一个。”

    当然,这是她从习言那里偷出来的。

    卿清看着这枚戒指,强撑着的情绪终于有些崩溃。

    轻轻拿起戒指,握在手里。

    林南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要进去看看?”看最后一眼。

    卿清低着头,泪水忍不住往下掉,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敢,实在是没有勇气。

    她不想看到一向爱干净的习言,死后连后事都没有人管。

    ……

    她在不远处买了一块墓地。

    习言在村里应当是人缘很好的。

    所以一路上,人很多。

    卿清走在最后。

    她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微卷的黑色长发被细雨打湿。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和习言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个夜晚。

    她当时才十七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她在小村子里住了几个月,可是父母刚离世,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得不提前离开这个村子。

    习言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在昆明夜滩边,有小商贩的叫卖声,也有路人的欢声笑语。

    卿清吹着晚风,有些嫌弃这里的嘈杂。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歌声。

    有人在这里唱歌,准确的来说,是卖艺。

    这声音很好听。

    她被吸引过去。

    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微风吹着他的头发,他拿着一把旧吉他,架起麦克风,在人来人往的夜滩唱歌。

    弹吉他的手法并不是专业的,但胜在声音好听。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

    所以你没逃脱

    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

    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只有你懂得我

    就像被困住的野兽

    在摩天大楼渴求自由

    声音干净好听,附近的女孩子都被吸引过来。

    一首歌过后,少年准备离开。

    卿清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停下。

    她也不知道要给多少钱,索性掏出兜里剩的五百块,递给他。

    “请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来看向她,没接,倒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想自由。”

    他这是,嫌少?

    卿清捏着钱,说:“我也不知道要给多少钱,只有五百块,你要是嫌少,我下次带多一点钱……”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准备走。

    “那要不。”卿清急忙说,“我请你吃饭吧!”

    或许是出于心里所想,或许是这个少年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又或者是这个少年眼里的易碎感很重。

    这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最后两人在一个小摊子前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卿清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有些不习惯。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习言。”

    “我叫卿清。”

    令人惊讶的是,习言连吃了五碗馄饨。

    把卿清都惊呆了,“你,你别急,慢慢吃,不够再点。”

    卿清的人生,第一次遇见如此奇怪的少年。

    眉目轻柔,潋滟的眼眸里好像藏着无尽的星辰大海。

    卿清付完钱后,习言跟她道谢,转身离开。

    卿清不想回家,索性就跟着他一直走。

    习言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身影,停下脚步。

    回头对着女孩说:“你怎么不回家?”

    卿清搓了搓手,没说话。

    习言也没再问,朝她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你乱跑,家里人会找不到你的。”

    家里人?

    卿清没有家里人了。

    她嘴巴一瘪,眼泪就掉下来了,呜咽呜咽地哭,好不可怜。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面对,她的父母真的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打电话给她说:“乖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乖宝,要乖乖吃饭,不要饿肚子。”

    忽然的哭泣声吓到了习言,他几步跨过去,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

    卿清蹲下身子,旁若无人地哭,好像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哭干净。

    习言只能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面前的女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是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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