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群人结束从KTV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路灯下有人倚着小电动玩手机,那人听到熙攘的声音就抬头望向他们,刚好和喝得不醒人事的各位视线相对。

    阿颜从人群中挤出来喊她,“白露。”

    很快就有人从记忆里扒出来白露这个人,她在年级里并不出名,又或者说名列第一的语文成绩在以理科为主的高中学校并不属于佼佼者。她的成绩不出众相貌平平,毕业后去了哪也不为人所津津乐道。因此在同学聚会时并没有人会想起她,毕竟毕业六年,大部分人走上社会,只会维持有必要的人际关系,而她属于不必要那类。

    这天聚会的人比较多,邀请了那届毕业的大部分人,人群里只有原班几个人在讨论白露,在这样的日子里追忆往昔往往更容易套近乎。但很可惜,白露的脑子和平常人不同,她没有过去和人寒暄,只等阿颜走过来坐上小电动后座后就开始戴头盔准备离开。

    从阿颜喊出那个名字开始,鹤霜就想起了白露是谁。相比高中,白露的头发更短,也许是胶原蛋白的流失也许是又长高了,她的脸更削瘦,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高中某天晚修看过类似的场景,路灯下的人是白露和她的母亲。

    很奇怪,按照七年细胞更新规律,他会遗忘大部分事情,却在今晚清楚想起那天晚上,晚修结束后学生挤向门口接人的家长。在人流里的白露背着当时流行的斜挎包走向马路对面路灯下的母亲,她的妈妈从前座下来拿头盔给白露戴,换白露骑车。

    暖黄灯光下,母女俩的笑脸像被加上电影滤镜,让人以为误入拍摄现场。很快她俩就随着车流消失在鹤霜的视线里。尽管那天晚上鹤霜看到和平日不一样的白露,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平常放学路上看见的某个同学而已,同样今晚的遇见,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像毕业多年后街角看到的某个同学。

    2.

    再一次见到白露是年初八大家去医院探望高中语文老师。上次聚会后同学群消停了一段时间,昨天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响个不停,鹤霜拿起来看发现是说着要去看高中语文老师。老师在他们毕业后两年跳槽去了另一所学校,最近查出胃里有点毛病住院了,在群里报数凑钱买花篮和水果的时候,鹤霜鬼使神差扣了个“1”。

    因为年假有限,大部分人都返程上班,去的人比起那天聚会更少。大伙到的时候白露已经在病房里剥着砂糖橘和老师谈话。

    昨天清点完人数后,群里又开始讲过去老师如何云云,不免提到那晚的白露。

    鹤霜想起来,在分班之后,他和白露有次见面是一次月考后。不负众望白露又拿了语文年一,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大夸特夸,其实那时候老师已经不教她了,但老师是学校报社的指导老师,而白露是报社的学生成员,理所当然师生关系良好。

    而鹤霜和老师的关系就不那么友好了——在这次月考他堪堪考了七十九分,所以去办公室当然是以挨骂为主。

    鹤霜进去的时候,老师还在和白露闲聊,她问白露最近如何,白露回答老样子。老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鹤霜已经走到办公桌附近,于是白露起身让位,朝鹤霜点了点头就离开。

    同样地,在医院见到大伙后白露起身让座,大家关心晚老师身体后,老师一一问起昔日学生近况,在鹤霜应答在京大读研后,老师忽然转头问坐在另一处的白露:“你不是也在那儿读研吗?”白露点了点头算作应答。

    和老师暂作别后,白露将大家送到楼下,转身又回到楼上照顾老师。

    同行的人忽然叹道:“早知道她那么厉害也该和她多联系。”

    又有人道:“读书好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只能当老师又赚不了多少钱。”

    另一人附和:“那也是。”

    又有人说:“唉,我听说她爸妈都死了,以后嫁人恐怕也不好找哦。”

    人群里的鹤霜忽然轻嗤:“那好歹人家考上了,要找也不会找你。”说完他不等人就大跨步离开。

    “真是莫名其妙。”

    3.

    可不就莫名其妙吗,离开医院后鹤霜和白露的交集又变成空白,临近开学他问白露要不要一起去学校,等了一天没收到回信,他点开对方的朋友圈依旧停留在高二那年,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从心里升起。

    鹤霜戳阿颜的聊天框,问:“白露是不是换过微信?”

    阿颜:“稀奇,白露没有加你吗?”接着又推了个名片过来,头像是一只白鹭。

    鹤霜:“没,谢了。”他赶紧加上,下一秒白露就通过了验证,问他有什么事。

    鹤霜:二十六开学要不要一起坐飞机去?

    白露:不了,我要早点去。

    鹤霜:没关系,我还没订票,可以一起。

    白露:抱歉,不太方便,我要和外婆一起,行李蛮多的。

    鹤霜:不碍事,我帮你们拿,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白露:稍等。

    白露:外婆答应了。

    等到二十三号那天,双方在机场碰面,鹤霜比她们更早到,搀着外婆看白露去办值机。

    等白露回来后,三人一起去安检,等到了候机室他忽然说在手机上订好了粥去取一下。白露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起身。

    回来的时候鹤霜听到外婆的声音——“那个孩子就是你在北京的男朋友啊?”

    “什么啊外婆,那不是!”白露无奈道,她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鹤霜已经走了进来,遂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着感谢的客套话。

    鹤霜扫了一眼她捧粥的手,发现手指上空无一物。

    不像同学聚会上很多人那样,其实毕业后鹤霜是见过白露的。在大三那年,他忽然对化学失去了兴趣,不知道未来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不管是继续读研读博接着去研究所,还是去公司都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申请了休学。

    和高中同桌裴卓聊天的时候,对方忽然提起了白露。

    裴卓:欸,你还记得白露不?

    鹤霜:嗯,怎么?

    裴卓:听阿颜说她妈妈去世了,唉,家里都没什么人了。

    鹤霜忽然产生了要去看看白露的冲动,他问裴卓知道白露在哪不。

    裴卓:我去问问阿颜,高考毕业后我都没和她聊天过。也是奇怪,她好像都不和人联系,要不是在阿颜朋友圈看到照片,我都差点忘记她了。

    裴卓:阿颜说在燕大读汉语言,说起来她当年语文成绩挺好的。

    鹤霜:谢了。

    当晚他就订了去燕市的动车票,去的路上他对着聊天框敲敲打打,最后还是退出什么都没说。按照网上的旅游攻略,鹤霜去了燕市大学生最常去的打卡地点,他说不清楚是不是抱着偶遇的态度,吃特色食物的时候在想,南江的食物都清淡,白露一定吃不惯燕市的。

    离开燕市的最后一天他去了白露就读的学校,他问了人文院在哪,人文楼底摆着好几场讲座的信息,他去听了其中一场,又在燕大吃了晚饭,他想可能真的没有运气遇不到人。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听到学生讨论着要去放花灯,他想起来在网上看到最近燕大有个传统灯会,于是跟在学生后面准备去看看。

    或许运气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到来,就像天降流星那样的惊喜,总是等到人不耐烦的时候才出现。

    鹤霜看到了白露——她还是像高中那样留着长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配着牛仔裤,她和好几个人一起,右手上拿着花灯,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鹤霜刚想走过去打招呼,却看到白露换了只手拿灯,借着灯光,手上的戒指熠熠生辉。鹤霜就那样停住了脚步,他想,原来白露有了男朋友,是那几个人中的谁呢?她快乐吗?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是因为这段感情没有必要宣布还是因为白露屏蔽他了呢?

    在白露正身的那刻,鹤霜迅速转身。

    年尾春节的同学会,白露依然没有来,他想找阿颜问问,又想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立场呢?

    隔年春假,大部分人都已经大学毕业,有的工作有的继续读研,他听着裴卓和阿颜聊天,阿颜说不工作不知道,太辛苦了,白露每□□六晚五的,她说要再考个研究生。

    裴卓:“也成啊,你看咱仨不都在读书,自从她爸去世她都好久没和咱们一起了。考哪啊,要是和咱俩一个城市到时候考上了喊她出来玩呗。”

    阿颜:“唉别提了,她准备去京大。”

    广播里是某个航班延误的消息,鹤霜从回忆里脱离,忽然庆幸自己最后来了这所学校。白露没戴戒指说不定是毕业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那段不长久的感情并没有必要在朋友圈宣布,也不对,她换了微信号。于是在思维拉扯里他又拿出手机看白露现在的朋友圈,很好,除了学术文章转发就是和阿颜的合照。

    回到北京将白露和外婆送到小区门口后,白露说着家里需要整理下次再请他上去,而这个下次一直没等到。

    4.

    再次见面是学校舞会联谊,鹤霜读的商学院,升研二他就任商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出面和其他院商量这次事项。两人刚碰面打招呼,鹤霜就开玩笑道,怎么从来没在其他会议上见过白露。

    白露刚想解释,身边的主席就先开口介绍道白露是她的舍友,因为媒体部安排的人临时有事,就拜托白露过来帮忙。

    鹤霜点点头,“她确实很会拍照。”

    高中的时候他们小组外出学习,阿颜经常让白露帮忙拍照,白露经常帮妈妈拍练出技术了。

    接着鹤霜又想,难怪了,不然依照学生会那种一周一小会一月一大会,他俩不会入学两年了还没碰到过。

    上台讲话的时候,鹤霜视线看向白露的镜头,他发现白露又带上了戒指。散会后白露正在和文院主席一起看照片,他走过去问白露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白露点点头,说:“我请,还没谢谢你那天帮忙搬行李。”

    去食堂的路上鹤霜装作不在意闲聊:“你这个戒指看起来怪好看的。”

    白露瞥了一眼戒指,“精品店买的三十五一个,怎么要送你女朋友吗?”

    鹤霜:“没没没,我没女朋友,这不是那天听阿婆说你在北京有个男朋友。”

    白露:“唬老人家的,前年毕业一直催,戴着也省得工作老有人问。”

    鹤霜心里就像烟花噼里啪啦响,再接再厉问白露参不参加舞会,白露说不要,有家教兼职。倒是忽然想起来高中成人舞会的时候,她因为爸爸去世,所以当时并没有参加,不过隔天倒是收到了一个礼物。礼物是钢笔,她当时不知道是谁送的,想要还回去又找不到人,只好送去学校失物招领。

    鹤霜笑了笑没说话,那只钢笔是他送的,高中他也是学生会的,在失物招领看到的时候还有点难过。

    舞会之后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毕业答辩,也即将迎来白露的生日,那天早上她吃了外婆做的长寿面,去学校上完课被鹤霜约出去吃饭过生日。

    吃完饭鹤霜像变魔术一样从座椅上拿个了礼物盒给她,说等回去再看。

    回家之后白露拆开盒子里头是一支钢笔,她想起来上回和鹤霜提起的高三那个礼物,两支钢笔同属于一个牌子,白露戳了戳鹤霜的微信头像,结果变成拍一拍。

    “我拍了拍HS说有事请留言”

    白露:……

    白露:那支笔也是你送的?

    鹤霜:嗯。

    5.

    白露没有再回,她开始回想和鹤霜之间的交集。一开始他俩根本不熟,更彻底一点,白露根本不知道班上有鹤霜这个人。她就是那种事不关己,大部分时间都和朋友家人一起那种。

    两个人之所以有进一步交集是因为高中小组帮扶,白露理副三科特别差,老师说答题卡踩一脚机器扫出来也能有二十分,白露做了一小时卷子也只有三十分。

    于是班主任把他们安排成前后桌,她教鹤霜语文,鹤霜教她化学。理所当然认为小组成立那天,她和鹤霜说的那句“请多多指教”才是两人正式交集开始,其实很早的时候她在路灯下骑着车载妈妈才是鹤霜认识她的开始。

    小组成立后,他们周末也会约着出去学习,里头就有阿颜和鹤霜的同桌裴卓。

    某次结束学习,他们从图书馆出来边走边闲聊。阿颜说白露和她妈妈关系很好,像朋友一样。

    白露说:“对呀,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哦!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妈妈有次载我摔了,所以我担心她,等我到年纪能骑车上路就换成我带她了。因为我爸说她有点笨,这么久依然不会开车。其实是我爸之前出过车祸,所以她有点阴影。嘛~不说啦,我爸爸今天来带我,说要请大家去吃饭,你们一起吗?”

    她回头看向裴卓和鹤霜。

    后面两个想着要推辞,门口刚好停下一辆车,玻璃降下是白露的父亲,招呼着大家一起去吃饭,不要拘谨。裴卓和鹤霜只好同意。

    吃完饭出来,餐厅对面有一家花店,白父让几个小孩稍等,他去买点东西。

    白露悄悄和阿颜咬耳朵:“又去给我妈买花了。”

    声音恰好旁边两位男生也能听见,裴卓道:“你爸妈真浪漫。”

    白露小骄傲:“当然,他们绝配!”

    白父回来的时候给两个女孩子都带了满天星,“上次露露说你们女孩流行把这个带去学校摆,给你俩都来一束。”

    阿颜惊喜道:“谢谢叔叔!”接着又和白露悄悄咬耳朵:“哎呀,你真的好幸福哦!”

    白露骄傲哼哼。

    高二分文理后,尽管白露选了文科和另外三人分开,但周末学习小组依然继续。

    有一天白露忽然和大家一起在等公交车,阿颜问她为什么今天阿姨没来,白露说爸爸住院妈妈下班就过去照顾,自己最近都要坐公交车。

    她还记得那天早上爸爸说要送她去上学,妈妈站在门口看父女俩等电梯,电梯还没升上来忽然背后“咚”地一声,爸爸栽倒到地上。

    又一次周末学习结束,阿颜和裴卓都陆续等到他们家方向的公交车,鹤霜还没走,白露奇怪道:“你和裴卓不是一辆车吗?”

    鹤霜犹豫道:“我记得你家附近有个老书店,有本书没买到想去那边看看有没有。”

    白露点点头,有时候理科竞赛真题确实难找。

    鹤霜看起来要接着说点什么,一束灯照过来——47路公交到了。

    两人上车找了个座位并肩坐下,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不断有车灯扫过公交车。

    白露带着耳机听听力,模糊不清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她摘下耳机,“你刚才在说话吗?”

    鹤霜点点头,“嗯,白叔叔还好吗?”

    白露道:“抱歉,刚才带着耳机,还好。”

    接着她把耳机收起来,接下来的路上再没戴过。

    而后两人一路无言。

    到站之后白露并没有直接回家,去了公交台正对着的一家花店。鹤霜抬脚跟了上去。白露见他跟上来解释道,因为爸爸病了所以换成她买给妈妈。

    花店里头老板看着外面挑花的小女孩,朝鹤霜开玩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带人来,以往都是她爸或者她自己来。你是她小男友啊?”

    鹤霜摇摇头,“她给她妈妈挑的。”

    老板又瞅着鹤霜一直朝外看:“你喜欢人家哦,那还不赶紧送花。”

    鹤霜没有应,在最后选了一束包好的蓝色满天星,和上次白叔叔选的一样。

    把白露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把花拿给白露,开口喉咙却有点干:“我看上次叔叔挑了这个,相信叔叔会好起来的。”

    白露愣了一下,点点头接过,“谢谢。你赶紧去买书吧,好晚了。”

    等到下个周末,白露忽然说要退出学习小组,鹤霜以为是那天送花白露发现自己的心思才不来,接着白露的消息继续在群里蹦出说爸爸病情恶化,她周末准备在医院陪父亲。

    6.

    文理科隔着两层楼,如果不刻意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不过大概是物理界某种神奇的定律,流感大爆发期间,鹤霜不幸中弹去医院看病,在缴费窗口又遇到白露。她一手打电话,一边分神看另一只手里的单子。

    “嗯,你快吃饭,我交完钱过去。”听着她絮絮叨叨,鹤霜猜测电话那头是阿姨。

    “啊?下雨了吗?哦,那你吃完来接我吧,嗯嗯,不着急的,说不定雨一下子就停了呢?哎呀,不要急嘛,我可以的啦。”

    等到鹤霜交完钱出门,白露还在门口看雨。

    “白露,”鹤霜喊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伞,“去哪?我送你。”

    白露说,“等我一下。”遂低头发消息,接着抬头走向鹤霜撑开的伞,“住院部,谢谢你啊!”

    她看到鹤霜带着口罩和手里的药,“你感冒了吗?”

    鹤霜“嗯”了一声,能听出浓重的鼻音。

    “啊,那你多多注意呀!”又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注意事项,鹤霜没有打断她。

    “真是抱歉,爸爸生病之后我就变成习惯性讲这些。”

    鹤霜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嫌她烦。

    白露笑了笑,两人很快走到住院部。

    “钟女士,我都说有人送啦,怎么还下来呢,爸爸醒着吗?”钟女士就是白露的妈妈,白露总是喜欢这样称呼。

    钟女士朝鹤霜道谢,又接着道不好意思,因为白父生病没办法请他上去。

    鹤霜摇了摇头,说举手之劳,又说再见,等白父下次好点再来。

    钟女士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鹤霜又展开伞走进雨幕,背后声音继续传来。

    “就是爸爸醒了让我下来接你啊,怎么遇上的?”

    “哦,他感冒啦,哎呀你也要注意呢钟女士,最近流感很凶哦!”

    白露看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雨还要下两个小时,无奈锁屏。她想着要冲进雨里,还是要再回去图书馆自习。

    “白露,走吧。”声音由远及近,几个字落下,鹤霜已经撑伞来到她旁边。

    白露看向身旁的鹤霜,笑了起来,“谢谢,你下午有空吗?外婆最近念叨你。”

    鹤霜点头。

    两人回到白露租的房子,刚打开门屋里头就飘来白米饭香。

    “外婆今天来人啦,鹤霜送我回来,要加一副碗筷。”白露一边指示鹤霜把直柄伞放入伞桶,一边朝屋里头喊。

    “哎哟,他来啦!”外婆拿着一锅汤出现在饭桌。

    鹤霜套着小几码的拖鞋,“嗯,阿卜挖来最尅(阿婆我来做客)。”

    他说着南江方言,外婆顿时感觉亲切不少。

    一顿饭下来两人用方言唠嗑,迅速拉近感情,白露偶尔插嘴一两句。

    7.

    午饭结束后,外婆去午睡,白露和鹤霜下楼倒垃圾顺便散步消食。

    路过小区的一间花店,白露忽然出声:“鹤霜你给我买束花吧。”

    鹤霜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走进去和店员挑花,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束玫瑰。

    白露笑着接过来,说谢谢。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心照不宣开始经常一起回小区陪阿婆吃饭,去图书馆自习,去健身房。

    临近暑假,白露收到消息,阿颜说要过来找她玩。

    白露和鹤霜说了一下,等阿颜到那天两人一起去接机。

    穿着吊带裙踩着沙滩木拖的女孩风情万种朝白露走来,迎面摘下墨镜就是个亲亲贴面礼。

    她揽着白露,抬了抬下巴让她看后面拖着两个行李箱的男生,“裴卓,你好久没见他了吧。”

    白露笑了笑,说是。

    两人点头致意后,白露继续被揽着走在前头,后面的鹤霜接过一个行李箱和裴卓闲聊,“没说你要来啊!”

    裴卓嗤道,“怎么不欢迎啊?”

    鹤霜故作严肃:“是有点。”

    裴卓给了他一肘子,又超前头努努嘴,“还没恭喜呢。”

    鹤霜:“好说,请你们吃饭。”

    “什么!他送了束花你就答应啦?”阿颜一脸不可思议,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和白露闲聊。

    “是啊!”白露理所当然点头。

    阿颜还是那副恍惚的表情,接着想到了什么又一脸严肃,“他知道你毕业后不准备回去吗?”

    白露摇摇头,“还没说,不过应该有猜到吧。”

    阿颜又道:“我觉得你们还是要说一下,开学就研三了吧。公司那里说要把我调来总部,我和裴卓商量了一下,他决定辞职过来京市。”

    白露点点头说:“挺好。”

    “欸,你知道为什么外婆那么喜欢鹤霜不?”阿颜忽然一个鲤鱼打挺。

    “嗯?不是爱屋及乌吗?”

    “不会吧,鹤霜这都没和你说过?”

    白露疑惑道:“他应该和我说什么?”

    阿颜顿时无言,又慢慢说道:“有一次我们仨商量着要去医院看叔叔,但是不知道那天是不是在ICU,还是没问你。然后就商量着要不去你家堵你吧,结果去敲门是外婆开门。”

    外婆把门打开看着高个头的孩子,有点莫名其妙,白露很少会带同学回来,面前的女孩外婆记得白露喊她“阿颜”。

    于是她把人请进屋,摆上钟女士做的点心,之所以能认出是钟女士做的得益于鹤霜的一句——“这是阿姨做的吧?”

    正在埋头啃食的白露讶异抬头,她敢肯定白露从来没有带过钟女士的作品去图书馆分享给另外两个人,也没邀请他们过来家里,鹤霜什么时候有机会吃到了?

    外婆点点头,“是露露给你带的吧,不过今天她和阿妹在医院,要晚点回来。”

    阿妹是南江方言里称呼大部分女孩子的叫法,外婆总是那样叫钟女士,像叫着永远长大不大的孩子。

    看着两人疑惑的目光,鹤霜解释是上次在医院送白露去住院部,周一上学的时候白露送了盒点心说是钟女士做的以表谢意。

    可惜那天白露回来太晚,没能和他们见上面,临走的时候鹤霜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说是老师给白露准备的学习资料。

    外婆收下来说了谢谢。

    其实那晚白露没有回来,医院下的紧急通知她和钟女士熬了大半宿,天堪堪亮起才回到家里准备收拾几件衣服去医院。回到家外婆还在睡觉,她并没有注意到客厅茶几上的那叠资料。

    外婆醒来没看到她,和她说了昨天的事情,白露在学习小群里说了句谢谢关心,又继续陪着妈妈。

    等到回家的时候资料已经是一沓,外婆说是同学送来的,她以为是白露就没再客气,消息都没发就埋头苦学。也多亏了那叠资料她才能在最后力挽狂澜考上燕大。

    “他没说过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白露好奇道。

    “有次周末路过你家,我想着去看看,结果外婆开门我刚进去就看到鹤霜。我问他来干嘛他说送资料。我以为你知道。”

    “他一个理科生哪来资料,不过那份资料还挺好用的。”

    阿颜耸肩,“你问他咯,我也不知道。”

    8.

    陪玩五六天后送走阿颜和裴卓后,两人慢慢走向机场外头打车。

    “阿颜和我说高三你给我送资料,哪来的啊?”

    鹤霜顿了顿,“找我堂姐要的。”

    白露抱了他一下,说:“谢了,没那份资料我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我不知道那是你送的,还以为是阿颜从哪要来的。”

    鹤霜回抱她:“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又接着说,“国金给我发了offer,我打算留在毕业留在这里上班。”

    白露好笑道:“你做了什么得说呀,不然我都不知道。”

    鹤霜握紧她的手,“以后我都会说的。”

    白露回握,“我打算继续跟着老师读博后面看能不能留校吧,家里面的房子本来打算卖了,但是外婆说万一哪天要回去住呢。”

    “都随你,我在那边也有房子。”

    即将走到机场门口的时候,白露又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用以前的微信号了吗?”

    “我有猜过你可能是想要和过去告别。”

    白露摇了摇头,“有没那么文艺好吗!是因为妈妈带我出国散心不小心被偷了。那时候换绑好麻烦,回国之后只有阿颜来找我。”

    “我的错,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们,展颜也没说。”

    是的,展颜就是阿颜的大名。

    “是我让阿颜不要说的,好吧,确实有点要和过去告别的意思。不过恭喜你啊鹤同学,我可以告诉你那天花灯的答案,我过得很快乐。”

    白露在大三那年学校花灯节前一天,忽然收到裴卓的好友验证,对方一上来就先问最近在燕市吗,又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说毕业好几年都不联系他,最后才说鹤霜休学了打算去燕市散心。

    白露按照人际关系流程,照例先问候裴卓近来如何,侧面为自己开脱没有不想联系的意思,拜托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同样最后才提到鹤霜,如需地陪可以找她。

    所以在花灯节看到那个相似的背影时,白露就确定对方是谁,她想着和同学商量完事情就去打招呼,不过视线还没对上,鹤霜就转头,她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也就没凑上去找不自在。隔天院里收拾人工湖上的花灯时,她看到有一盏写着:祝白露快乐。

    好像是祝贺节气当天快乐,只有白露看着熟悉的字迹知道那是鹤霜的花灯。

    9.

    又一年春节,这一次四人学习小组连带着外婆一起坐飞机回南江。同学聚会这次邀请了白露,白露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等年初热闹散得差不多,她和鹤霜去拜访语文老师家,老师也没客气,一上来就问:“你俩好了?”

    白露笑着看老师算作应答。

    老师又说:“记得去年不,喊你去就是让你见见他。总觉得你俩不该那样,有一次他来办公室挨我骂,你不是在用电脑帮我改学校报纸稿子吗?结果睡着了,我看到他给你盖衣服,本来想说他,他就拜托我出去外面说让你睡觉。”

    白露看一边喝茶的鹤霜一脸郝然,笑道:“谢谢老师,他都没和我说呢,我以为那衣服老师给找的。”

    “哪能呢!”

    从老师家出来,白露抬头看了看星星,转头看正在看她的鹤霜,“要是老师那天没叫我去,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找我了。”

    “那你呢?你也不找我吗?”

    白露沉默一瞬,又道,“或许吧。也有可能有一天我去国金办理事项又遇到你了呢。也有可能毕业舞会上我们会见面不是吗?”

    “我说了你不要笑,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你也看到我父母感情很好。他们是初恋,所以爸爸走了之后,妈妈其实也有点力不从心。虽然家里有足够的积蓄可以维持生活,但妈妈过了那段时间开始加班,接大项目,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直到她住院医院给我打电话。其实妈妈走了之后我有点难受,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关心她,所以舅舅搬家之后我就把外婆接过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要买花吗?除了爸爸会给妈妈买花,还因为钟女士走后,我复学的很长一段日子每周都会收到她订好的花。你去燕大那天,我刚好又收到花,那天贺卡写的是‘白露准备好迎接新生活了吗’,我觉得那是妈妈给的指示,不过很可惜没有勇气走过去和你问好。

    “老师和我说的时候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喜欢我什么呢?鹤霜,老实说我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当你告诉我愿意留在京市的时候,我真的特别感谢。”

    鹤霜猛地抱住白露,“你不无趣,我也很感谢你,去燕大那天我听了一堂讲座,主讲人是你的老师,她介绍用的课件包括主题都是你提出来的,那个选题很新颖。我发现即使碰到很多事情,你依然追逐你喜欢的文学。裴卓和你说过吧,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离开燕大之后我去他们学校听了不少课,后来又去打了几份短工,最后才决定要跨考。”

    10.

    南江市也有花灯节,在年十五的时候小孩都提着灯笼到处跑,老年人看各种戏,像年假比较长的青年人或者上高中的小孩儿都喜欢去那条叫“南江”的江放花灯。

    往年读书的时候阿颜有喊过白露一起,但是白露嫌人多一直没去。今年反倒一喊就去了,那天许多盏形状各异的灯飘在江上,其中有一盏方方正正和校园里花灯节一样的,如果凑近看会发现上面的写着“霜为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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