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梦境总是模糊,带着迷茫和雾气,像是在遮挡什么。

    后来,成赟看得越来越清楚,辨得越来越清晰。

    因为他清楚他的心之所向。

    成赟的心之所向,一直都是林姝芫。

    生病那段日子,不少人来探望他,每次每见一个人,他都会问:“替我找到姝芫没有?”

    他们都摇头。

    云圻总爱推着他去楼下转,他坐在轮椅上不停张望,期待可以捕捉到她的身影,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生色。

    成赟问:“妈,姝芫是不是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

    云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次又一次替他拉腿上搭的薄毯。

    每到晚上,成赟总喜欢自己摇着轮椅坐电梯去天台,想看一看月亮和星星。

    他问月亮:“你能替我找到姝芫吗?”

    月亮不回答。

    他就转去问星星:“姝芫在和我一起看你吗?”

    星星消失了。

    大雨沱沱,光是浇花他的眼睛还不够,还要压垮他的身体。

    他总喜欢躺在病床上对着空气问:“姝芫,为什么我还是找不到你。”

    仿佛会有人回应他。

    成赟从来不怪林姝芫躲着他,只怪自己没本事,找不到她人。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连坐直身子都是难题。

    他告诉云圻:“妈,我好像要死了。”

    那时候正值初春,枯树又在抽新芽。

    云圻摇头:“不会的,医生说你没病。”

    成赟不相信,也跟着摇头。

    他眨着眼,眼前昏白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咽了咽心头的苦涩,成赟说:“妈,我还不想死,我怕姝芫哪天想起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她这几年失去的已经太多了,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她要珍视的人,我不想她再伤心再流眼泪。”

    “妈,那天我只是嘴硬,不是真的不想见她。”

    说着说着,成赟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妈,我也发誓要娶她的,怎么这个不管用。”

    他总是做梦,梦到温舒愠变成林姝芫,梦到她不再痛苦,梦到她身体健康,梦到她心想事成,梦到她得偿所愿。

    “姝芫,希望你家庭和睦。”

    云圻还在坚持每天推他去楼下转悠,医生说让他多散心,或许也就好起来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成赟模糊的眼睛忽然看到一棵青翠的香樟树。

    树下风正和蕴。

    他又看见林姝芫了,看到她趴在窗前,托着腮看自己。

    他听到林姝芫说:“成赟,我喜欢你。”

    “火车的离开扬起你裙摆,

    仿佛从未曾离开,

    时代总对这样的故事不理睬,

    情绪淹没在人山与人海,

    这个送别的站台,

    是我们生命里默认的留白,

    缘起缘灭终究会变尘埃,

    我提笔烟雨再来,

    却记不得多年前填的小词牌,

    时代总对这样的故事不理睬。”

    成赟是在他独自编织的童话故事里离世的。

    临闭眼前,他还在念叨:“姝芫,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想见你。”

    他走的并不痛苦,多的是孤独。

    .

    林姝芫是最后一个知道成赟死讯的。

    那会儿她刚从医院出来,病才好全,手上的输液贴还没撕,沾着血迹。

    张陈崇告诉她:“成赟走了,前天晚上。”

    “林姝芫,你没有心,七年了,他还是只喜欢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他,你同意了,他就不会死,我真后悔那时候带你见他。”

    林姝芫强装镇定:“不是你说我配不上他的,后悔有什么用,为什么要带我认识他。”

    她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再难被补填。

    成串的眼泪七零八落砸在地面上,她也在为他哭泣。

    是啊,他说的对,只要她同意了,成赟就不会死。

    都怪她该死的自尊心。

    林姝芫不知道成赟葬在什么地方,所以跑到墓园里,挨个墓碑寻找。

    “成赟,这次换我找你了。”

    但好像已经太晚了。

    她没日没夜地找了四天,才找到带着成赟黑白相片的墓碑。

    林姝芫伸手,想要摸摸他,但又不敢。

    她怕成赟会怪她。

    “成赟,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我隐忍克制了八年,想有天可以昂首挺胸站在你身边,你怎么不等等我,怎么不等我成功呢。”

    她努力了八年的成果,还不及他的起点。

    林姝芫想不明白,她该怎么跨过他们之间的那条鸿沟。

    “成赟,你总在期待我的回信,我写了很多字给你,想让你知道,怎么你又不回应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的名字,我是故意的,故意演给你看,成赟,那条我一个人走了十多年的夜路,忽然有人陪,怎么可能不悸动。”

    “雨花只能盛开,

    却不能去澎湃,

    等待只会在舞台,

    笑容飘零在城外,

    踏雪脚印一排,

    无声也很精彩,

    旧唱机还陷在,

    你哼的歌不肯出来。”

    耳边回响起他最喜欢的汪苏泷的《站台》,泪水汇聚成河流,顺着岁月流淌。

    时光倒流,岁月逆转,梦境预知,爱会说爱。

    如果有如果。

    “我总会渴望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例如冬日里的烈阳,夏日里的清凉。”

    “永远喜欢反季节的爱,我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得到,好在遇到你之后,我得到了一切。”

    “可我又失去了一切。”

    “林姝芫。”她叫她的名字,“后不后悔,后不后悔不早点诉说爱意,后不后悔孤注一掷走下去。”

    年少的人总是不知情深。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

    她说,她的梦总在回忆。

    总在回忆她和成赟的过往。

    林姝芫蹲在墓前,伸手摩挲已经有了痕迹的墓碑。

    白雪落在她的黑发上,以及她的肩头。

    “成赟,我后悔了。”

    你要是能听到,该有多好啊。

    起身的时候,脚下一滑,趔趄着差点摔倒。

    云圻忙伸手扶:“小心点,不然成赟又要怪我们。”

    闻言,林姝芫咬着唇,眼泪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碑,抬头又看云圻。

    她轻喃:“妈,不会的。”

    云圻伸手抚掉她头顶的雪:“好了,回家吧,你爸说今晚做你爱吃的辣白菜炒肥牛,你不是一直想吃,体检报告下来了,医生说了,除了忧思过度,你身体没什么问题。”

    她俩正走着,出版社忽然弹信息出来:“合同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咱们就签?”

    成赟,这次换你得偿所愿了。

    你所希望的,一一应验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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