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落月从办公室出来,正要下楼——

    “怎么不和老赵说实话?”

    她回头,看到徐彻站在楼梯拐角处,一只手插着口袋,居高临下地问她。

    佟落月清清淡淡:“没必要。”

    “我说,佟落月同学,”徐彻轻笑一声:“嘴硬不好使,嘴硬只会被欺负。”

    他抬手虚虚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得心硬才行。”

    佟落月没接话,径直绕过他下了楼。

    徐彻想到在办公室里,她眼里的倔强快溢出来一样,此刻看着她背挺的直直的,明明瘦瘦弱弱的,却强硬的仿佛什么都压不倒似的。

    就在快要转弯时,她:“衣服我洗好了还你。”

    “纸老虎。”他嗤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还是一只不会对别人攻击,只会咬自己的纸老虎。”

    泰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适宜的季节,但是也很短,只集中在十月份。当真是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十月也是泰城一中高三学生最喜欢的一个月。

    此时,高三学期刚开始,学习压力还只是蓄势待发,而且十月既有秋季运动会,紧接着还有组织的年级秋游,能够最后再感受一下自由的空气。

    也因此,这个月被泰城一中高三生形象地称为“最后的晚餐”。

    但是十班的体委刘天奇这会儿却只觉压力山大。

    运动会即将举行,他们十班是出了名的不积极,再加上临近高考,大家都是能推则推。

    老师压任务,同学不积极,他恶向胆边生,心生一计,决定先斩后奏先把名额报满,再通知参加人员。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

    有人后知后觉看到自己的报名表无语吐血:“体委太狠了,生产队的驴也不带这么用的。”

    他只得哄着大家:“结束后我请大家吃大餐!坚持就是胜利!”

    女生更是集体抗议,十班女生本来就少,为了报满名额,刘天奇给每个人头上都安了至少两个项目。

    当然除了佟落月。

    鉴于她浑身散发出“你就算报了我我也不会上”的气息,刘天奇非常自觉地没有打扰她。

    王盛爵:“哥们儿,你就说你是不是怂。”

    刘天奇:“你行你上。”

    “我比你更怂。”王盛爵正表演当场滑跪,转头看到门口站着围棋社团的几个成员,冲他们招了招手:“先进来坐,咱们社长大人还在做题。”

    有人打趣他:“王少爷真快成了徐社长的秘书了。”

    王盛爵缩了缩脖子:“得了,我宁可给高楚当秘书。”

    “我可不敢用王大少。”高楚走在最前面,“王少爷这次的题解出来了么?”

    高楚是围棋社副社长,平时负责社里的日常事务,性格和善,为人处世也比较周全,比起徐彻给人的无形距离感,他和大家能往往能够打成一片。

    王盛爵的脸瞬间耷拉的两米长,开启吐槽模式:“你和徐彻从哪找的这题目,这也太难了,当我们升九段呢?”

    高楚笑:“这题也不是出给你的,反正你来围棋社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太认真了。马上就要和正英对弈了,得上一上难度,紧一紧思想的弦。”

    王盛爵:“你都说了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更得解出来了。”

    就在这时,高楚看向某处突然讶异出声:“落月?!”

    他绕过王盛爵,径直走向佟落月的桌前,“邓愈发短信给我说你来这里了,我还想着找你,没想到你就在这个班。”

    佟落月正在收拾书包,听到声音抬头,“高楚。”

    高楚家也是德城的,他和佟落月曾经是德城一中校友,就在她们班隔壁。

    高楚自看到她,情绪明显有些高涨:“正好,一会我们围棋社对弈,你来给指导指导。”

    王盛爵抓住关键信息,震惊:“围棋?指导?”

    他问佟落月:“你不是说你不会围棋?”

    高楚一副你在开玩笑的神情,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落月初中的时候,她一个人...”

    “高楚。”

    佟落月清清淡淡的一声,高楚噤声。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她对高楚欲言又止的样子视若罔闻,背着书包从后门离开。

    徐彻写完试卷,正懒散地靠在桌边,挑眉看着这一幕。

    几日之后,运动会如期举行。

    徐彻也是在前一天才知道自己要参加100米、200米和跳高项目,难怪刘天奇这几天一直躲着他走。

    虽然大家理智上认为高三不应当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但随着运动会开始,发令枪响,阳光微风,少男少女奔跑在塑胶跑道上,散发着青春蓬勃的气息,竞技体育带来的分秒变化瞬间牵动着大家的心。

    大家也都把原本带来的课本、试卷放在一边,站在场边为自己班级的人加油助威。

    徐彻刚跑完回座位上休息,操场上萦绕着广播声:“祝贺高三十班徐彻同学,取得了100米决赛第一名的好成绩。”

    “祝贺社长。”朱佳梦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笑意盈盈,“徐大社长还真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徐彻笑笑,许是刚跑完步,朱佳梦看他此刻格外放松,双臂撑在腿上,因为出了汗,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贴在他背部,雕刻出修长均匀的肌肉线条。

    这时,有几个别的班的女孩鼓足勇气,走过来给他送水:“你跑的好快哦,像一道闪电!”

    “谢谢。”徐彻接过水,仰头就喝。

    朱佳梦表情依旧笑笑的,看了几眼那几位女生,和徐彻轻声抱怨,语气是旁人都能听出来的亲近:“这次残局是谁出的题呀?真的好难,这起码得是升六段的难度。”

    “马上就比赛了,不难怎么能优中选优。”徐彻拧上瓶盖,“怎么,你不想和正英对弈?”

    朱佳梦:“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只是这入场券真难。”她语气里带着娇嗔。

    两人的话题仿佛天然屏障,几个女孩干站着也没意思,便悻悻离开了。

    朱佳梦嘴角微翘,她收了收裙角,也放松下来。就在她准备和徐彻继续讨论残局解题的事时,她看到了不远处独自坐着的人。

    女生长发垂在腰间,此刻微微垂头正看着手中的书,肩颈曲线十分修长优雅。说不出为什么,她身上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和淡然,一下子和周边人拉开了距离。

    朱佳梦不禁好奇问徐彻:“那是你们班的同学么?”

    徐彻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虽然是初秋,但正午头上还是很热,他看到佟落月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一个人正坐在树荫下看书。

    朱佳梦疑惑:“不过她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朱佳梦看到十班的女生们都在那边扎堆坐在一起,吃零食看比赛聊八卦,好奇道。

    此刻,不光佟落月自己偏安一隅,王盛爵也正躲在树下面,对着那个残局束手无策,几日之后就是围棋社残局。他一直将那张纸带在身上,想到孙乐瑶每次看其他围棋高手崇拜的眼神,面对他就冷漠无情的样子,他就一阵焦虑袭来。

    网上说,焦虑的原因就是脑子走的太快,行动跟不上。

    于是王盛爵觉得不如他去跑几圈,回来可能茅塞顿开,福至心灵,大手一挥,一下子就解开了题目。

    说干就干,于是他把那张纸放在了凳子上,热了热身就往操场跑去。

    几天之后,围棋社举办分享会,分享残局的解局思路。最后竟然王盛爵的思路脱颖而出,获得了此次比赛的第一名。让他结结实实在孙乐瑶面前赚了一个大面子。

    回到教室,王盛爵感激涕零地揽住徐彻的肩:“阿彻,是不是你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帮我解开了棋局,真不愧是好兄弟。”

    徐彻拨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不是我。”

    王盛爵难以置信:“不是你?怎么可能,这么难的局,除了你还有谁能解得开。”

    徐彻:“那张纸呢?”

    徐彻接过王盛爵手中的棋局,解局的人思路清晰,寥寥几笔,精准透彻。

    “那真奇了怪了,咱们学校还有这等高手?高楚说他都没这水平,我还以为是你大发慈悲帮兄弟一把。”

    “不是你,难道是田螺姑娘?看我追梦太可怜,现身帮我?”

    徐彻:“也许吧。”

    他看了一眼讲台上擦黑板的身影。

    今天是佟落月组里打扫卫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安排她一个人擦黑板。

    有男生主动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她都拒绝了。此刻她就一个人,粉笔灰在她周围飘着,跟细雪一样,头发不一会儿就蒙了一层白色。

    王盛爵沉浸在孙乐瑶看自己眼神的美好回忆里,反驳道:“别搞笑了,哪里来的田螺姑娘,还不如说我梦游自己解开的。”

    徐彻:“说不准呢。”说不准还是个连擦黑板都不想让别人帮忙的田螺姑娘,硬的和石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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