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严家那位大少爷近来看上了梨园里最好的伶人。
那伶人是个女人，嗓音如黄鹂一样娇美，身姿婀娜，却生了张清冷勿近的面孔。
性格也是如此。
京中的人论起这事，无一不带着几分轻鄙。
戏曲班子在当今的世道，已不再是什么纯粹干净的名词。
多数容貌不错的演员，哪有真正的热爱，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唱戏又能赚几个铜板？
他或她们一旦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便能抛弃这儿，去贵人后院内伏低做小。
不过是戏子，由人轻薄的玩物，还是个柔弱的女人，也敢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至于那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大少爷是不是真的动了心…
谁知道呢。
红玉好奇的询问严清桑的时候，这位矜贵傲慢的大少爷正在喝茶。
“老爷也让您早些成家，带个姨太太回来…”
眼前人纤长的指尖捻着折扇把玩茶盏，眼皮都没抬一下，听完这句话才稍微敛起散漫的神情。
“哦？姨太太？”
他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唇角勾了下。
然后偏过头，嗓音明亮，吐字清晰，倒像真的认真考虑过，翻腕间，手里的折扇抵上红玉的脸颊，似认真端详。
“我看你就不错啊，活脱脱的美人坯子。”
尾音上挑，带些蛊惑意味，红玉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下意识别过头。
早有耳闻，这大少爷是生了张男女通吃的妖孽面孔。
像泼了浓艳的笔墨，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三分含情脉脉，剩下的是眼中无物的淡漠。
富商家的独子，很得父亲器重，日后钱权都有，又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年方十九，尚未娶亲，房内甚至没有姨太太。
的确惹人觊觎，富家小姐都有不少倾心于他的，更别说数不清的女人削尖脑袋要爬床。
“少爷不要取笑奴婢了…”
红玉轻咳一声，勉强掩去羞怯。
落入对面男人眼中，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没了骨头似的懒散往后一靠。
“我爹还说什么了，你倒是给我转述转述。”
“老爷那边的意思是，外边的女人如果漂亮，玩玩没问题，往家带也可以，但正妻这个位置，还是留给刘小姐，两家联姻有好处。”
“为何提起刘小姐？”
“难道她不是您的未婚妻吗？两家长辈都同意了。”
“你们都觉得是吗？”严清桑抬眼，似笑非笑。
倒是红玉愣在原地，有点讷讷的问，一脸疑惑。
“啊？不是吗？”
严清桑于是笑，故意不回答。
红玉这丫头，不愧是父亲派来探他口风的，只是小姑娘未免心计不足。
试探手段也就那样了。
然后他懒洋洋起身，打了个哈欠。
“再说吧，我现在出门一趟，叫人备上车，我去梨园。柳小姐下午三点还有演出，横竖去瞧瞧。”
而之后，红玉看到台上的柳瑛时，也不得不赞叹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一场终了，严清桑进了戏台后方的工作间。
柳瑛彼时戏份结束，正对着铜镜擦拭脸上的妆容，眼角飞红。
她是绝顶的伶人，占据的也是得天独厚的位置。
似乎觉察到生人的到来，指尖顿了一下，也并未转头。
直到严清桑的靴子踏着地板，走到椅子旁边，近的可以听到男人的呼吸声，她才稍稍偏过头来。
“严公子。”
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到她被半截薄纱盖住的，纤细白皙的脖颈。
半边脸还是活灵活现的戏中角色，另外半边卸掉脂粉的脸，素白得有些病弱意味。
有些诡谲的融洽，在摇曳的昏黄灯火之下，美的不可方物。
半边是华美瓷器，半边是清冷霜雪。
却如出一辙的苍白，似乎下一秒便要融化或碎裂。
就这副模样，不止一次让人觉得上天优厚，她成为名伶也是有原因的。
“怎么，都没回头看，认出是我了？”
严清桑倒也没说旁的，挑眉调笑道，非常自然的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她身侧。
“嗯。”
她唇瓣动了一下，嗓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带有几分甜腻的柔美。
“知道是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不经通报来到后台。严公子次次一掷千金，其他人倒也见怪不怪。”
“特意为着柳姑娘来的，刚才那场戏，柳姑娘一如既往艳惊四座。”
“ 谬赞。承蒙厚爱。”
她扯起唇角笑了下，惯有的官方客套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开心的神色。
“柳姑娘笑起来…”严清桑凑过来，眼底是不带恶意的欣赏打量，“更好看。为何不多笑笑？”
“严公子今日来后台找我，也是像往常一样聊天吗？”
柳瑛不着痕迹地把头扭回去，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解开头冠，青丝如瀑散下来。
“来送个礼物。”
严清桑变戏法似的拿出个首饰盒，冰蓝色的一条项链安静的躺在那儿，光华四溢。
他让柳瑛往后仰了一下，随即是无比虔诚的撩起她半边长发，把项链小心翼翼的扣在她脖子上。
柳瑛盯着铜镜中名贵的项链失了神，显然是下了心思，身后严清桑不由得赞叹一声。
“这蓝色确实好看，很衬你。”
“无功不受禄，严公子有求于我？”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就知道你走到这个位置，可不单凭的是容貌。倒是有件事相求。”
面前清丽的女人没搭话，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严清桑知道是让他说下去的意思。
“说出来倒也不怕笑话。”他轻笑一声，“我与刘家公子，预备在城中铺上六十里丝绸路，备齐上好花车，环城行驶。”
目的倒也明显，斗富，比拼财力，花里胡哨的盛大排场。
她眉心跳了一下。
“奢侈。”柳瑛只淡淡评价了这两个字，然而话刚出口也意识到不太合适。
古来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别说如今乱世之中的富家少爷，奢靡享乐并不是什么怪事。
谁也不知道远方的战火何时会波及南边的绥城，大家大都抱着能逍遥一日是一日的心态。
富人不仁无人诘问，穷人悲苦谁会共情。
旧社会尚未完全消退带来的是沟壑分明的阶级，每一层都恨不得将底下的人拆骨入腹，寝皮食肉。
金块珠砾、鼎铛玉石挥霍得像遍地尘土，踏着的都是地位低贱穷人的血与骨。
她这个地位也挺尴尬。
何尝不是被剥削压迫的底层人之一，是没有资格评价上层大少爷的，更不说站在她眼前的，是城中第一富商家中的金枝玉叶。
柳瑛柔顺地垂下脸，等待身边这位大少爷的发话。
严清桑倒是没被她这句话打扰心情，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压根不在意，笑着继续说。
“我与刘家公子约好，在花车顶端的时候，各自带上善歌舞、可撑门面的美人，酣畅淋漓的也比上一场。整座城中都没有比柳姑娘更漂亮的女郎，才艺…又有几位能够得上梨园顶尖的伶人？”
可撑门面的美人…
听起来是夸赞，实则轻浮傲慢，柳瑛蹙了下眉心。
抛头露面在花车上跳舞，在群众眼中，和街头卖艺耍猴的小商贩无异。
但严清桑面上表现得又实在是真诚，似乎因为能和自己认识而非常开心。
眼前人是试探，还是当真一无所知？
她于是漠然垂下眼皮，就在严清桑以为她要发怒的时候，听到她的应答。
“可以，只是我有要求，服装、摆设都要上好的，按我的需求来，不知道严公子能不能做到？”
那伶人是个女人，嗓音如黄鹂一样娇美，身姿婀娜，却生了张清冷勿近的面孔。
性格也是如此。
京中的人论起这事，无一不带着几分轻鄙。
戏曲班子在当今的世道，已不再是什么纯粹干净的名词。
多数容貌不错的演员，哪有真正的热爱，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唱戏又能赚几个铜板？
他或她们一旦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便能抛弃这儿，去贵人后院内伏低做小。
不过是戏子，由人轻薄的玩物，还是个柔弱的女人，也敢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至于那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大少爷是不是真的动了心…
谁知道呢。
红玉好奇的询问严清桑的时候，这位矜贵傲慢的大少爷正在喝茶。
“老爷也让您早些成家，带个姨太太回来…”
眼前人纤长的指尖捻着折扇把玩茶盏，眼皮都没抬一下，听完这句话才稍微敛起散漫的神情。
“哦？姨太太？”
他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唇角勾了下。
然后偏过头，嗓音明亮，吐字清晰，倒像真的认真考虑过，翻腕间，手里的折扇抵上红玉的脸颊，似认真端详。
“我看你就不错啊，活脱脱的美人坯子。”
尾音上挑，带些蛊惑意味，红玉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下意识别过头。
早有耳闻，这大少爷是生了张男女通吃的妖孽面孔。
像泼了浓艳的笔墨，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三分含情脉脉，剩下的是眼中无物的淡漠。
富商家的独子，很得父亲器重，日后钱权都有，又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年方十九，尚未娶亲，房内甚至没有姨太太。
的确惹人觊觎，富家小姐都有不少倾心于他的，更别说数不清的女人削尖脑袋要爬床。
“少爷不要取笑奴婢了…”
红玉轻咳一声，勉强掩去羞怯。
落入对面男人眼中，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没了骨头似的懒散往后一靠。
“我爹还说什么了，你倒是给我转述转述。”
“老爷那边的意思是，外边的女人如果漂亮，玩玩没问题，往家带也可以，但正妻这个位置，还是留给刘小姐，两家联姻有好处。”
“为何提起刘小姐？”
“难道她不是您的未婚妻吗？两家长辈都同意了。”
“你们都觉得是吗？”严清桑抬眼，似笑非笑。
倒是红玉愣在原地，有点讷讷的问，一脸疑惑。
“啊？不是吗？”
严清桑于是笑，故意不回答。
红玉这丫头，不愧是父亲派来探他口风的，只是小姑娘未免心计不足。
试探手段也就那样了。
然后他懒洋洋起身，打了个哈欠。
“再说吧，我现在出门一趟，叫人备上车，我去梨园。柳小姐下午三点还有演出，横竖去瞧瞧。”
而之后，红玉看到台上的柳瑛时，也不得不赞叹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一场终了，严清桑进了戏台后方的工作间。
柳瑛彼时戏份结束，正对着铜镜擦拭脸上的妆容，眼角飞红。
她是绝顶的伶人，占据的也是得天独厚的位置。
似乎觉察到生人的到来，指尖顿了一下，也并未转头。
直到严清桑的靴子踏着地板，走到椅子旁边，近的可以听到男人的呼吸声，她才稍稍偏过头来。
“严公子。”
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到她被半截薄纱盖住的，纤细白皙的脖颈。
半边脸还是活灵活现的戏中角色，另外半边卸掉脂粉的脸，素白得有些病弱意味。
有些诡谲的融洽，在摇曳的昏黄灯火之下，美的不可方物。
半边是华美瓷器，半边是清冷霜雪。
却如出一辙的苍白，似乎下一秒便要融化或碎裂。
就这副模样，不止一次让人觉得上天优厚，她成为名伶也是有原因的。
“怎么，都没回头看，认出是我了？”
严清桑倒也没说旁的，挑眉调笑道，非常自然的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她身侧。
“嗯。”
她唇瓣动了一下，嗓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带有几分甜腻的柔美。
“知道是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不经通报来到后台。严公子次次一掷千金，其他人倒也见怪不怪。”
“特意为着柳姑娘来的，刚才那场戏，柳姑娘一如既往艳惊四座。”
“ 谬赞。承蒙厚爱。”
她扯起唇角笑了下，惯有的官方客套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开心的神色。
“柳姑娘笑起来…”严清桑凑过来，眼底是不带恶意的欣赏打量，“更好看。为何不多笑笑？”
“严公子今日来后台找我，也是像往常一样聊天吗？”
柳瑛不着痕迹地把头扭回去，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解开头冠，青丝如瀑散下来。
“来送个礼物。”
严清桑变戏法似的拿出个首饰盒，冰蓝色的一条项链安静的躺在那儿，光华四溢。
他让柳瑛往后仰了一下，随即是无比虔诚的撩起她半边长发，把项链小心翼翼的扣在她脖子上。
柳瑛盯着铜镜中名贵的项链失了神，显然是下了心思，身后严清桑不由得赞叹一声。
“这蓝色确实好看，很衬你。”
“无功不受禄，严公子有求于我？”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就知道你走到这个位置，可不单凭的是容貌。倒是有件事相求。”
面前清丽的女人没搭话，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严清桑知道是让他说下去的意思。
“说出来倒也不怕笑话。”他轻笑一声，“我与刘家公子，预备在城中铺上六十里丝绸路，备齐上好花车，环城行驶。”
目的倒也明显，斗富，比拼财力，花里胡哨的盛大排场。
她眉心跳了一下。
“奢侈。”柳瑛只淡淡评价了这两个字，然而话刚出口也意识到不太合适。
古来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别说如今乱世之中的富家少爷，奢靡享乐并不是什么怪事。
谁也不知道远方的战火何时会波及南边的绥城，大家大都抱着能逍遥一日是一日的心态。
富人不仁无人诘问，穷人悲苦谁会共情。
旧社会尚未完全消退带来的是沟壑分明的阶级，每一层都恨不得将底下的人拆骨入腹，寝皮食肉。
金块珠砾、鼎铛玉石挥霍得像遍地尘土，踏着的都是地位低贱穷人的血与骨。
她这个地位也挺尴尬。
何尝不是被剥削压迫的底层人之一，是没有资格评价上层大少爷的，更不说站在她眼前的，是城中第一富商家中的金枝玉叶。
柳瑛柔顺地垂下脸，等待身边这位大少爷的发话。
严清桑倒是没被她这句话打扰心情，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压根不在意，笑着继续说。
“我与刘家公子约好，在花车顶端的时候，各自带上善歌舞、可撑门面的美人，酣畅淋漓的也比上一场。整座城中都没有比柳姑娘更漂亮的女郎，才艺…又有几位能够得上梨园顶尖的伶人？”
可撑门面的美人…
听起来是夸赞，实则轻浮傲慢，柳瑛蹙了下眉心。
抛头露面在花车上跳舞，在群众眼中，和街头卖艺耍猴的小商贩无异。
但严清桑面上表现得又实在是真诚，似乎因为能和自己认识而非常开心。
眼前人是试探，还是当真一无所知？
她于是漠然垂下眼皮，就在严清桑以为她要发怒的时候，听到她的应答。
“可以，只是我有要求，服装、摆设都要上好的，按我的需求来，不知道严公子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