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薄薰违令后,还是池鸢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一路走来,薄薰心中委屈难受,想开口又怕撞到池鸢气头上,如今她主动开口,薄薰就明白池鸢已经不计较了。

    当即,薄薰兴奋得全身发抖,直接幻化出许久未见的藤枝剑。

    四个黑衣人正准备追击池鸢,却被薄薰拦截下来,四人顿转矛头,一起杀向她。

    这些时日薄薰积了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发泄点,也不着急杀他们,只是不断移动身形逗弄四人。

    这四人也并非是普通杀手,他们招式相当老辣,出招角度刁钻又锐利,只可惜对手非常人可比拟,一番追逐下来,硬是连薄薰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幽绿河道,飘荡着几个被箭矢扎成血包的地痞,略带灼热的风中,净是浓郁得散不去的血腥气。

    杨柳树上,池鸢踩着一截粗枝,手揽着花漾,垂眼观看树下的打斗。

    感觉指尖的位置越来越灼烫,池鸢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花漾。

    刚巧,花漾一直在看她,可撞她视线的那一刻,却像个被抓包的小偷,匆匆别过眼去。

    池鸢将纸伞扶正,笑着问他:“树上很热吧,耐心等一会,薄薰马上就解决掉。”

    花漾唇瓣动了动,艳红水润的色泽,好似一颗熟透的樱桃,“嗯,是有些热,但…我不着急……”

    最后的话语,声音越压越低,隐约还带着半分沙哑,花漾努力别开头,强制自己不看池鸢,但坠在耳畔的发簪珠子,却暴露了他的心境,如小鹿一样胡乱撞击着他充血的耳廓。

    “不着急就好,那你可要抱紧我了,离那么远,小心别掉下去。”

    “嗯,好……”

    花漾深吸一口气,无处安放的手轻轻搭上池鸢的肩,可别扭的动作下,如此做法更令他难受。

    池鸢看不下去,直接抬起他的一只手,越过脖颈,环在自己肩上。

    瞬时,花漾眼瞳猛烈收缩一下,如此亲近的距离,他紊乱的呼吸尽数喷吐在池鸢的后颈上。

    “罄…罄月……”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花漾声音抖着,身子也抖着,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

    但这些池鸢全然不察,还扭头冲他挑眉笑:“怎么了?以前为你去邪祟时,你光着的身子我都摸过,这隔着衣服又没什么,难道你又要对我说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没有…”花漾花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身体的灼热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我不说那些话,罄月…喜欢就好…无论…你要做,做什么…我都不会推拒…”

    一句话,花漾说几个字就轻喘一声,仿佛溺水之人,呼吸语气乱得一塌糊涂。

    池鸢终于察觉花漾的异常,一瞥眼,就看见他滚动不休的喉结。

    “你…怎么了?你这身体,好像热得有些不正常?”

    花漾没说话,环住池鸢肩头的五指扣得死紧,本来他能平复下来的,可因池鸢一个扭头的动作,那突然贴近的脸,让花漾神经一下绷紧,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那张淡粉如桃花的红唇,勾得他好想咬上一口。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花漾觉得那张唇,肯定是这世上最美最甜的味道。

    察觉花漾身子软下去,池鸢愣了一下,收紧手臂,将他头摆过来查看,没想到竟是心脉过激导致的晕厥。

    树上风花雪月旁若无人,树下更是悠哉游哉快意无比。

    四名杀手即便使出浑身解数都打不过薄薰,当然,经过他们联合剑术之下,勉强能碰上薄薰的衣角,勉强能与她对上几招。

    尖锐刀剑声,被附近暗巷无限放大回响,青石板地面,尽是被剑气削断的柳枝,以及,薄薰藤枝剑上,坠落下的小白花。

    “算了,不跟你们玩了,再玩下去可没劲。”

    薄薰说完,一剑扫去,唰的一下,血气被风吹散,而她手中开满白花的剑,却在一瞬,变成了妖艳的血红色。

    “一个,两个……”

    薄薰手起剑落,杀手完全没有抵挡之力,眼见两名同伴被抹了脖子,剩下两人扭头就跑。

    “想跑?哼,可没那么容易。”

    噗的一声钝器入肉响,两人被藤枝剑扎了个对穿,但下一刻,那把剑却诡异消失在他们身体里。

    “主人,都搞定了,这四个人的武功还不赖,可惜不怎么禁打。”

    薄薰站在树下,笑着朝树上的池鸢挥手。

    池鸢抱着花漾落下,薄薰跑上前,见花漾昏厥,微微诧异:“主人,他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唔,今天是有些热。”薄薰说着,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忽然,她动作一顿,幽绿眼瞳扫向一侧暗巷,“哼,又来了一批难缠的家伙!”

    池鸢沉下脸,花漾这个情况不能放任下去,正准备让薄薰动手,藏在附近的秉橙终于现身。

    “池姑娘,公子他……”

    “可能是中暑了,别担心,小问题。”

    “啊…”秉橙惊疑地看了看花漾的面色,随即目光扫向暗巷,显然他也发现了附近隐匿的刺客。

    “池姑娘,小人先带您回去安置公子吧,这些刺客就交由护卫来处理。”

    秉橙说完吹了个嘹亮的口哨,瞬时,两个暗卫从天而降,炎炎烈日,两人一身黑衣劲装,浑身气势凛冽,如一把出鞘寒剑,一看便是久经风雨锻炼出来的绝顶高手。

    池鸢看了一眼,将花漾交给秉橙,跟着他返回别院。

    这夜忽来一阵暴雨,风雨雷鸣,吹起花草无数,待风雨将歇,已临近破晓。

    池鸢从床榻上坐起,身上淡淡银光逐渐散去,跪坐在一侧修炼的薄薰立刻睁眼,灿烂笑着:“主人,早啊!”

    穿好衣服,推开落地花窗,扑面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和点点花香,池鸢看着东边的天幕,微微眯起眼。

    薄薰探出头也跟着瞧了瞧,叹息道:“这天气,是越发古怪了。”

    天色未明,花园内已有仆婢在忙碌的打扫,一夜暴雨,使得池水满涨,栈桥被掩,只能从回廊绕去花漾的房间。

    途中,池鸢看见了上回在齐府拿她当刀使的丫鬟,如此说也不对,毕竟那个时候,她用法术换了模样,丫鬟认不出,所以也不算是冒犯。

    那丫鬟带着几个小厮从小道拐进回廊,见到池鸢主仆,神色明显一怔,随即,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向池鸢叩首。

    “奴婢罪孽深重,不知那日是您,还请姑娘责罚奴婢。”

    丫鬟跪下,身后跟着的小厮也跪地俯首,回廊地板是湿的,丫鬟手肘贴地,单薄的衣衫很快被浸湿,晨风一吹,微微透明的布料,将手臂上的鞭痕半遮半掩的显露出来。

    池鸢从她手臂上扫过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青梅。”

    “你起来说话。”

    青梅瑟缩埋头,语气诚惶诚恐:“姑娘不必心疼奴婢,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眼无珠,没认出姑娘,还将姑娘……”

    池鸢冷声打断:“我让你起来。”

    青梅怔了怔,不敢犹豫立刻起身。

    “此事错不在你,相反,我很欣赏你的手段,不过以后行事,还是打探清楚为好。”

    “是,奴婢谨记姑娘教诲!”

    一束璀璨金光,穿透莲花雕纹的窗棂,洒落在竹青色的帘幔上,袅袅香雾从铜炉中漫出,随风飘散。

    屏风上透映出小厮忙碌的身影,有的在为花漾整理衣襟,有的在为他穿戴鞋袜。

    少顷,小厮俯身挑开两侧帘幔,珠玉碰撞声中,花漾行至窗边,在妆案前坐下。

    “公子,这是昨日未处理的密函。”

    “嗯。”

    花漾没接,小厮便将密函放在他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花漾似没睡醒,眼眸低垂,眼底沉着一团迷蒙之气,脸颊一侧微微发红,像是睡觉压出来的。

    忽而,一阵清风吹来,带着池塘里的新荷香,花漾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又转到铜镜上。

    “不戴簪子,用发带。”

    “是。”

    花漾微微昂起头,缀着白玉的发带服贴地垂在他肩头,日光有些刺眼,让他低垂的眼睫颤了几颤,眼角的泪痣,好似画卷中点睛一笔,让本就出类拔萃的秀美面容,更添了一抹绝妙瑰色。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晃着金光的眼眸突然溢满了笑意,接着,黛色的眉弯了弯,一边笑一边打开密函看。

    “就这么让他顺利逃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花漾语气是含着笑意的,但在秉橙听来却格外心惊胆颤。

    “回公子,花江带的人手有点多,而且,他对附近的路线极为熟悉,下面的人没有准备,所以……就……”

    “嗯,暂且放他一次,下次注意。”

    “是。”秉橙回答完等了片刻,见花漾没有别的指示,才终于敢放宽心。

    “昨日那些人可抓到活口?”花漾又问。

    “都是死士,无一活口。”

    花漾唇角笑意一顿,透过铜镜看向秉橙,秉橙低垂头,虽未对视,但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听到信函折起的细碎动静,秉橙暗自松了口气,忽然,似察觉到什么,目光扫向窗外。

    被风吹得翩翩而舞的帘幔外,一朵朵新荷迎着金色朝阳盛放,花影朦胧,空气里除了莲香,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桃花香。

    下一刻,一道身影突然从檐下飞落,依着花窗,透过竹帘纱幔静静瞧看里面的人。

    花漾浑然未觉,只坐在镜前垂眸深思。

    秉橙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提醒花漾。

    日头渐渐攀升,透过窗棂的光越来越多,但池鸢依着的那处,被掩出了大片阴影。

    花漾再次抬头时,终于察觉到异样,霎时,眸光晃动,唇角压抑着笑,展眉去向池鸢的位置。

    “罄月,早。”

    池鸢推开窗走进去,“身子没事吧?昨日突然晕倒,可真是吓人。”

    提及此,花漾瞬间脸红,“没,没事……让罄月担心了。”他极快垂眸,不让池鸢看到他情不自禁的羞窘。

    “怎会没事?身子那么热,心跳还那么快。”

    池鸢几步走到案前,伸手贴上花漾的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烫?”

    花漾身子一僵,想避开,却又贪恋那份冰冷触感,“不是我热,是罄月手太凉。”

    池鸢狐疑收手,看到花漾躲闪的眼神,又去搭他手腕,花漾深吸一口气,垂眼默默看着池鸢的手。

    “如何?”花漾轻声问。

    池鸢收回手,疑惑道:“确实没问题,但为何,你的心还是跳得这么快?”

    花漾眼眸闪动一下,才与池鸢对视几许,便有些控制不住呼吸,匆匆别开眼,语气不稳:“没,没有…天气热,这都属正常。”

    “是吗?”池鸢笑了笑,也不再为难他,“昨日刺杀我们的,可是花江的人?”

    花漾偷偷松了口气,但声音还是略带沙哑:“不是,是齐霜的人。”

    “齐霜?”池鸢轻轻皱眉:“她怎么来杀你?哦,我明白了,她是冲我来的,这般来看,她是不是查出那日对她下药之人是我了?”

    花漾斟酌片刻,摇头道:“应该不会,那日,我都没查出你在何处,她的人也必然不会察觉,并且,齐霜对罄月你,一直存有敌意。”

    “这个我知道。”

    “可是罄月,你就这样放任不管么?即便是有杀她的机会?”

    池鸢眨了眨眼,笑着道:“对我有敌意的人太多了,不差她这一个。”

    花漾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由于坐着,比池鸢矮上半截身量,从他这个角度去看池鸢,她的笑很淡漠,带着一种游离世外的疏离感,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打破那层壁障,所以她的心永远不会动摇,也不会被影响。

    日上枝头,书阁外的竹林,不时传来几道清脆的欢笑声,花漾提笔写了几行,忍不住抬头去看。

    竹林的空地上,以青梅为首的几个丫鬟,正围在被蒙住眼睛的薄薰身旁,跟着池鸢一起戏弄她。

    薄薰自己封了四处感知,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凭感觉向周围摸索,忽然,一截竹枝轻轻打在她后背,薄薰身子一抖,装作不知,继续往前走。

    果然,拿竹枝的人上了当,继续变本加厉地逗弄她,薄薰暗笑一声,猛然回头,一把拽过竹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那人衣袖。

    摘下面巾见是池鸢,薄薰故作一脸讶异:“主人,怎么是您啊!”

    池鸢虽然邀请院里的丫鬟一起玩,但奴婢毕竟是奴婢,再如何,都会有所顾忌,不会真的拿主子寻开心。

    薄薰即便是池鸢的丫鬟,但在她们眼里,也算是个小主子,所以用竹枝戏弄她的,除了池鸢没有别人。

    池鸢拿竹枝扫了扫薄薰的脸,好笑地瞧她:“长本事了,居然对我耍心机?”

    薄薰抬袖捂脸,语气满满地委屈:“主人,我哪敢啊……而且我这不是耍心机,我这叫战术,主人,您太过自信,是很容易被人迷惑的。”

    最后一句暗藏深意,池鸢自然能听得出,她挑眉看着薄薰,扔了竹枝,向她伸手:“行,我愿赌服输,拿来吧。”

    薄薰嘻嘻一笑,将面巾递给池鸢,在她蒙眼之时,立刻带着一群丫鬟躲远。

    “主人,我方才封了四处感知,您也不许抵赖!”

    “知道了,就你多嘴。”

    轮到池鸢,薄薰就故意带着人躲进竹林中,看到池鸢一个人在空地上打转,忍笑得十分辛苦。

    突然的一阵风,将地面竹叶全部带起,薄薰迷蒙着眼,依稀看见一个人从屋檐飞来,踩弯一截枝干,垂到她身旁。

    “小丫头,哪有你这般对待自家主人的?”

    薄薰盯着上下摇晃的凤音尘,哼声道:“你怎么来了?”

    凤音尘飞身一跃,稳稳落地:“怎么,不欢迎我来?”

    “是啊,不欢迎!你来,该不会是来找主人喝酒的吧?”

    “上次已经喝过了,而且老是喝酒也很没意思,你们在玩什么,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我们自己玩得好好的,为何要带你?不带不带,一别去!”说完薄薰像赶苍蝇一样驱赶凤音尘。

    凤音尘也不生气,重新飞上枝头,压弯竹枝,歪坐着看好戏:“小丫头小小年纪,脾性这般大,小心我一会找你主人告状!”

    薄薰听言瞬间来气,指着凤音尘道:“谁年纪小了,我比你太奶……”话说一半又陡然卡住,她回头往池鸢那边看了一眼,甩给凤音尘一记警告眼神,“你敢说一句试试,看我怎么治你!”

    凤音尘哈哈笑开,笑完之后又马上捂嘴,见林外的池鸢没听见,才察觉不对劲。

    “阿鸢这是怎么了,是听不见么?”

    “主人封了感知,若是不封,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凤音尘含笑点头,托着下巴绕有兴趣地打量薄薰:“哎,小丫头,做个交易如何?一会,我不告状,但你要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薄薰翻了个白眼:“不做这笔交易,我也有办法让你告状无门。”

    “呵呵呵,好,算你厉害,那不做交易,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原因?”

    见凤音尘实在好奇,薄薰也不再卖关子,得意地昂起下巴:“其实没什么的,我只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主人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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