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晴坐在窗户边,低头看着手机传来的简讯。

    落日是橘红色的,早晨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下午倒是出起太阳了,橘色渐渐转为玫瑰红,忧郁也化作一团一团的玫瑰云,随着天色渐暗,也逐渐融化进黑色里了。信息里说东京今年的夏天格外猖狂,附赠的照片是阴沉着脸的佐久早和笑得似乎比太阳还灿烂的古森,富士思考着要回什么的时候,佐久早也发来消息,问的是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富士家老爷子的身体从富士还小的时候就一直不太好,这也是他从热闹的东京搬去仙台的原因之一,虽说平时也比较容易生病,但是今年的“入夏综合征”好像格外严重,病了很久才稍微好了点,但就在好转的快差不多的时候,爷爷却突然在家中晕倒了。

    春上晴从小就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和他们的感情格外的深,这件事情被告之到了她那的后一刻,她就决定了放弃合宿的机会,回去照顾生病的爷爷,和已经疲劳不堪的奶奶。

    这件事情发生的突然,富士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音驹的大家看她说自己要离开那天的表情严肃,也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她没主动说,大家也就都没问,其他学校认识的朋友甚至大多不知道她离开东京的事情,至于圣臣——那应该是从最近联络的格外密切的富士和佐久早家两方家长那得知的,富士敲着屏幕回复,“今天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躺在病床上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富士起身准备给他倒杯水,却被他摆手拒绝了,大病初愈,富士爷爷的脸上还透露着明显的疲惫,他没说话,春上晴也静静的看着他,以往以来富士家老爷子在别人问起他的身体的时候都会大声的回应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着呢!”,这次面对来探望的人却也只是轻声的答复好多了,那个时候春上晴站在床侧望着爷爷的脸削着苹果,看着他脸上留下的,以及现在她牵着爷爷的手,看着手上也清晰可见的,岁月的痕迹,两个人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富士爷爷自己说出了富士心里面的话,“晴,我真的老了啊。”

    富士老爷子从儿童时期就跟在家里学习传统日料的手艺,年轻时就可以接过当时富士昧店长的担子,他做的料理让富士昧的名声越来越响,尽管严厉,他也有着自己关爱孩子的方式,夏泉用功刻苦,却总是领会不到传统日料的灵魂,富士小时候展示出了在料理上的天赋,却好像缺少了那一部分兴趣,冬弥则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尽管无论是从爱才方面还是私心方面他都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可以走上这条道路,却也依旧支持着富士去寻找她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儿时对待排球是这样,现在对待摄影,也是这样。

    他像小时候牵着富士的手,领着她去见少儿排球的教练时一样,缓慢的,但是足够温柔,足够让人心安的从医院柜子的抽屉中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说着一样的话。

    “去试试看吧。”

    富士打开文件夹,内里是她曾经在家里看着电视时偶尔提过的,那所制作电影很有名的外国大学的推荐信。

    春高预选赛即将开始,宫城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是青叶城西和白鸟泽这两所学校,而最受关注的选手,也自然是及川彻和牛岛若利这两位,原本这些赛前采访环节富士是不用跟组一起的,但是导演一听说富士正好在宫城,而且正好与这两位都认识,还是马上邀请了她明天一起去,收到导演组消息的时候,富士正和春野前辈在他们初中时期经常一起吃下午茶的咖啡厅聊天。

    春野泽子那时已经升入大学,在体大的排球队伍里依旧担任首发主攻手的队伍,听说也已经有职业的女排队向她抛出橄榄枝,富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叹了一句不愧是春野前辈,也马上表示了祝福,只是当时的春野前辈好像还并没有决定加入哪个队伍,而这次出来喝下午茶,前辈也带来了好消息,她已经和业内名气比较高的职业队伍签订合约,一毕业就将成为职业运动员了。

    春野点了一杯红茶,小口饮着,她坦言自己前段时间犹豫的原因是知道把排球当□□好很简单,当作特长也不难,但是当作职业并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事情,这几乎预告了她不光是现有的十八年,甚至后续的生命都要与排球相伴,但是她想了很久之后又觉得,又有什么不好呢,她热爱着这项运动,就像排球之神也常常眷顾着她。

    她看向眼前的这位少女,富士春上晴,她最喜欢的学妹,她聪明,认真,有毅力又有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能够不计成本的花出所有的热情与认真,她真诚的关心身边的所有人,把排球部的事情打理的整整有条,却在自己的本心上无数次的困惑绕圈。她仍然记得她和富士刚认识时候她的样子,她被朋友拉着来了排球部,提交了入部申请,她望着其他人,眼里却满是紧张和不安,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和兴奋——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却饱受内心完美主义的伤害,她漂亮精致,成绩优秀,甚至打的一手好球,却总对自己过分苛责,把自己弄得满身都是伤,她的不配得感让她固执的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认为不做到最好是不行的,多年前排球是这样伤害她的,而多年后,她意识到他的学弟,也变成了过去的“排球”。

    她静静的听着春上晴说话的声音和咖啡勺时不时碰击杯子发出的脆响,模模糊糊想起两年前,富士打她的电话,哭着问她该怎么办好,那是她第一次直击富士的脆弱,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却还是狠不下心。那段时间的春野在青叶城西的队伍里刚当上首发,经常把这个学妹的事情说给其他人听,也期待明年就能再次重逢,她自己也希望未来能和富士在同一个道路上行走,就像她初中最喜欢的那一年,能把那一年的故事无限的续写下去,但最终她还是开了口。

    她提议她去别的地区,远离宫城可能就不会有人记着她初中在排球部的光辉,逃避或许是处理这个问题最好的方式,后续的一切也都很成功,富士去了东京,东京的学校不但没有要求她继续打排球,甚至没有女排部,再后来,富士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不会给她带来痛苦的东西,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一样成功,两个人可以像初中时一样坐在一起吃着甜点喝着茶,甚至这一次,富士的身上也没有久久消去不了的淤青,和劳损到抬起来就会颤抖的手。

    过去,她让富士远离了曾经带给她无数的快乐和幸福,此刻以及未来却只剩痛苦的排球,而现在,她也同样准备这样对待及川彻。

    “小春要不,那一天来我们学校参观吧。”她说,“你还没有看过体大的训练吧,就和导演说,你有其他安排了,怎么样?”

    春野当然也很喜欢及川,他和富士一样都是优秀又讨人喜欢的后辈,只是她也清楚,以富士的性格来说,她对待及川,只会像当年对待排球一样,靠的越近越喜欢,反而会油生更多的不配得感。

    富士是她最喜欢的后辈,她怎么忍心再看她受一次伤害呢。

    比起一个优秀又不可超越的前辈来说,她真正需要的健康关系——春野泽子想,应该是她曾经说过的,高中同班的好友,还有同年级的邻校的男生吧。

    只要富士答应,只要富士拒绝,她就可以带富士离开,她能保护她,就像两年前一样。

    可是,富士说。

    “对不起,春野前辈。”富士放下了咖啡勺,“我还是想去,见见及川前辈。”

    春野沉默的看向她,然后问。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小春。"她打断到,“你真的喜欢他吗,你真的分得清仰慕和喜欢的区别吗?”

    富士没有再像一开始一样靠搅拌咖啡杯缓解不安,这一次,她居然异常的坚定道

    “我不确定,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坚定的春野感觉,她好像确实不是两年前她所认识和想保护的小春了。

    “看了就能确定了吗?” 她问

    “我不知道。”

    “….”

    春野也放下了杯子,她看向富士的耳垂,自从回到宫城,她又带上那对银杏叶的耳钉了,这是她那天陪富士去挑的,她看着柜台里闪着光的银饰,看到她最后挑了那一款——泛着一点青绿色的银杏叶。

    “我知道了。”

    “前辈,你不喜欢及川前辈吗?”

    “现在有一点。”

    “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执意想去见他吗?”

    春野叹了口气

    “是因为他让你难过,小春。”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后辈,小春,他却让你觉得自己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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