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无声洞开,延请风尘仆仆的新娘入内。

    洞府之内,又别有洞天。符黎君的审美倒是十分正常,没有想象中妖修洞府里左一个头盖骨点灯,右一扇人皮糊窗的景象,但又绝不似仙山宗门般清幽。

    孔嘉寻摸了一番脑海中有限的关于归元大陆的见识,再与符黎洞府两相对比,得出结论,此处的风格更接近虞黎皇宫,同样走的是穷工极巧,极尽奢华路线。

    只是相比起人界皇宫熙熙攘攘充斥着宫侍,这里少了点儿人气,或许妖修与凡人不同,事必躬亲,用不上侍从。

    没有人为他们引路,但也绝不会迷失方向。

    因自打他们进了门,前方幽深道路上的灯便渐次点亮,紧闭的门一道接着一道打开。

    道路的尽头,是高踞在湖面上的水榭,四面帷幔当风,徐徐扬起又落下,依稀见得榭内坐着一名男子,身姿挺拔。

    大概那就是符黎君了。

    孔嘉低头扶着申阆的手臂,恰好掩藏住她衣服撕裂的口子,定了定心神,向着目标进发。

    却不知他俩这模样,落到旁人眼里,便如两厢依偎,亲密至极。

    孔嘉走进水榭中后发现,此间仍旧帷幔重重,符黎君端坐最里,看不清新郎官的面目。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本来他们到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人,而是物。不管符黎君长得有多么对不起观众,其实孔嘉二人都不太关心。

    毕竟申阆也不可能真的和这什么符黎君成婚,不翻脸都算他深明大义。

    隔着帷幔,申阆捏着嗓子轻声唤道:“符黎君。”

    他做派十分扭捏,放在平时,孔嘉必然忍不住要嘲笑出声,但眼前的“新郎”不知深浅,这不是能够轻松调笑的场合。

    按他们本来的打算,二人交出嫁妆后先短暂地继续扮演一段时间,以观察符黎君深浅,知己知彼。

    倘使能智取申阆所需那物,一本万利,便再好不过。左右到手后脚底抹油跑了便是,胡映理没有要求过售后,而孔嘉对申阆的跑路本事很有信心。

    次则与之交易,不伤筋动骨,只需付出一点儿代价,申阆提及用于交换那物时很是肉痛,可见他并不十分舍得。

    最后的选择,才是强夺,不到万不得已,孔嘉是万万不愿意走这条路的。

    因归元大陆中,有关符黎君的消息实在是少之又少,原著中也暂未提及,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妖修的底细。

    何况孔嘉只是个打工仔,犯不着为了申阆的事情拼命。

    可符黎君却并不按他们计划好的剧本来。

    在申阆唤过一声后,那帷幕背后的身形并无一丝动静,或许是错觉,但孔嘉感到脖后寒毛根根竖起,他似乎在打量她。

    可就这么僵持下去,总也不是个事儿。孔嘉顶着苟遂的马甲,行事便没了那么多顾忌,径去掀开了帷幕的一角,瞪了申阆一眼,他这才如梦方醒般从别扭里转过神来,从掀起的幕角处呈上一早准备好的九尾狐拂尘。

    这便是狐族中用作嫁妆的至宝了,而根据胡映理的观点,符黎君真正想要的只是这把可拂万物尘埃的法器,她才是那个“嫁妆”。

    果然,九尾狐拂尘一出现,原本僵持的气氛霎时便有了些松动。整个过程中,孔嘉始终低垂着头,将卑微的“陪嫁丫鬟”身份贯彻到底。

    因此,她全然没有直视符黎君面庞的机会,只能看见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接过了“新娘”带来的嫁妆。

    拂尘入手后,符黎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冰窖中打捞而出,冷冽且锐利。

    “抬起头来。”

    孔嘉隐约觉得这声音耳熟。

    申阆的长眉抖了抖,他何曾被人如此居高临下地指挥过,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做出乖顺模样,颤巍巍抬头。

    站在孔嘉的角度偷偷顺眼打量他,平心而论,这小子其实生得极好,有种雌雄莫辨之美,往常因为其气质颇为邪戾,掩藏了这一点。今日被包裹在新娘服饰里,方觉他只凭借自己脖子以上,扮作美娇娘也是尽使得的。

    只是脖子以下过于不和谐,故还是借用了幻术。

    “谁说你了?”符黎君慢条斯理作答,却声调更寒。

    咦?不是说他,难不成是自己?

    顶着一脸黄毛的孔嘉百思不得其解,真没听说过这符黎君是个毛绒控啊!

    她疑惑着将目光从申阆身上转移,看向帷幔后的符黎君。

    一阵穿堂风过,夜间水上沁凉,风拂在孔嘉身上,她打了个寒战。

    帷幔徐徐被风掀起,露出背后的人。

    他面容平静,如夜间湖水,了无涟漪。此刻目光因帷幔的打扰,也顺着落在孔嘉的方向。

    孔嘉猝不及防与符黎君对视上,心中发虚,正要道歉一声低下头去,却忽然愣住。

    背后之人,两目如寒潭,深邃不见底,俊美如神祇,面上却长覆高岭冰霜。

    不是时渊又是谁?

    孔嘉看见了,申阆亦看见了,他当然识得时渊是谁。

    素日里两个最爱笑的人,此刻均骤然敛起笑容。可平日里从不见半丝笑意的显正摧邪仙尊,却蓦地笑了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就是他么?”

    孔嘉不解其意,没有作响。

    水榭檐头,有夜鸟栖息,此刻振翅入空,带落一片青瓦,撞在水面上,激起波浪声泠泠。

    天地间从未显得如此安静,唯有时渊声音清凉,“你在暮云花丛后私会的男子,就是此人?我命人在太虚宗里里外外找过,众人皆说,从未有过这样一名弟子。原是我一时错漏,竟让凡女在宗内窝藏情人。”

    孔嘉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不该解释。

    虽然并非她本意,但时渊不是从见到她第一天就误解她乱搞男女关系来着?此刻这么一副被蒙骗的做派,给谁看。

    她想象过很多次被太虚宗人抓回的场景,最坏不过废去修为,夺走她在太虚宗所获得的一切,再押解回宗继续做一年苦工。

    可哪个想象中,都没有时渊质问她“奸夫”是谁的场景。

    这就像活在新闻联播前十分钟的人物,一朝走进《1818黄金眼》。

    拜托!再有想象力的人也很难想到吧。

    孔嘉还在消化理解现状,可她的沉默被人理解成默认,时渊冷笑愈深。

    “非太虚弟子,却有修为,你是如何识得他的。小瞧你了,凡女。真是本领滔天,一名未婚夫不够,还有旁的未婚夫?”

    申阆此刻虽褪下了太虚弟子的伪装,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胡映理的幻术之下,又自我伪装了一层。

    时渊能够轻易看透一个七尾狐妖的幻术,盛怒之下,却不一定会注意到他的第二层保险。

    本是习惯性而为之,不承想在此刻反而助了申阆一臂之力,让他免于败露身份。

    孔嘉自登仙来,所见过的世界无非太虚宗与黄粱庄两处小小天地,故而再怎么推测,也不过认为申阆乃普通魔修。

    但倘使时渊能勘破他的伪装,便知与他早有故旧。

    阴差阳错之下,这三人就申阆的身份,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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