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行几个时辰之后,脚下终于出现亭台楼阁连绵不断,人来人往比起上天庭可热闹多了。

    约莫是这里,阿茸找了个落脚处停下。顺手拦下一位过路的仙蛾,“敢问仙子,医倌处怎么走?”那仙蛾见来人清秀的紧,倒是少见。脸儿一红,低下头指向右方,“沿这条路直走就是了。”说罢,娇滴滴跑开了。

    阿茸心下纳罕,这一路上遇到的仙蛾见了她不是脸红就是缠着不走,她可真谢谢医倌给了这副面容。

    走了一会,面前的小阁上挂着“天医馆”三个大字,大门敞开飘来阵阵药香味。

    应当是此处,阿茸踏进去。

    环视一圈,角落里藤椅上躺着个长袍仙倌轻声酣睡,面上掩着藤扇。

    气不打一出来,阿茸大步上前一把拎起仙倌衣领。脱口而出,“你看我俊不俊!”

    医倌迷糊着眼睛朦朦胧胧,听到这句让他瞬间清醒。下意识回道,“仙君果真俊朗......”心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抓我起来就为了评价样貌,难不成来看脑子的......

    眼前的翩翩仙君,除了脑子有些问题。怎么看都是个一表人才的好人物,就是嗓音细了些,听着像个姑娘家。

    “你仔细瞅瞅我是谁?”阿茸把拎在手里的医倌左右晃了晃,好让他清醒。

    “哎哟,仙君......不对,仙子可不就是那日我去穹华宫救治的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阿茸抿嘴一笑,把自己气笑了。索性松了手,坐在藤椅上倒了杯热茶,边倒边说,“若是恢复不了原貌,我今日砸了你这招牌,日后再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女。”仰头喝完,手中的杯盏被捏成粉末。

    医倌抖了抖,他可不想被徒手磨成药渣子。

    怎么回事?按理说玉女不可能出岔子,每步制成的过程都是极其慎重,就算失败也是变丑而已,不可能转了性别。

    医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惊一声。“童儿快来!”这句话被施法传音,后院的仙童听声急急赶来。

    “那日你告诉我,玉女在匣子左侧,可是对不对?”

    仙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不对,我分明告诉师父在右侧的呀,左侧放着的玉郎。”

    医倌脸色煞白,亲自去取了匣子来看。打开的时候,匣子左侧的玉郎分明空着。

    抄起拂尘就往仙童屁股上抽,“谁让你把匣子砸了,它们放一起惹出这大乱子!你让为师怎么交差。”胖嘟嘟的仙童放声大哭。

    一旁的阿茸听了这么久,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吵吵闹闹叫人心烦,拦在仙童身前对医倌斥道,“分明你自己记错了,怪罪童儿干什么。这笔账,我只找你算。”

    医倌心虚挠着头道:“要是这么容易变回去,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有个法子值得一试,把这副玉女也用给仙子,能不能恢复这可保不准儿......”

    说罢,医倌拿起剩下匣子中的玉女,施法用在阿茸脸上,又给服下各式七枚丸药。

    阿茸的脸不见有反应,原本保持一半希望彻底凉凉。

    医倌抚了抚没有胡子的下巴,沉思片刻。趁阿茸还未发觉,见情况不妙转身拉着仙童驾云跑了。空中悠悠传来,“最后去幽冥川浸面,或有转机。”

    “你这个庸医,庸医!!!”

    关于幽冥川她大概是了解一些的,位于天、冥二界交界处。整日不见天日,那幽冥川承载世间万般怨念,川水可沉轻羽,沾上一滴便可侵蚀肌肤。

    医倌能说出这法子,是破釜沉舟了。二者都用在阿茸身上,不先洗去昨日旧颜,不能见新生。

    ***

    无奈,阿茸不得不离开天界,去往幽冥川。

    到达渡口。一片晦暗,寂静的可怕,冷风从四面八方呼啸,阿茸侧头裹了裹披风。

    强劲的邪风再一次刮来,阿茸没站稳往后踉跄几步,身子靠在硬邦邦的庞然大物上。

    “啊哟,这是什么东西?”

    细心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冒出高几十丈的巨石,说是一座山也不为过,上面鲜红印着三个大字:问心石。

    与她无关,阿茸不再理睬,放下头上戴的帽兜。俯身爬在岸边,脸扎向川水。

    阵阵凉意袭来,接着是烧心蚀骨般的痛楚。阿茸立马把脸抽出了水面,以为是面目疮痍,没想到完好无损。

    这是阿茸同时用了玉郎、玉女。再加上医倌给吃的仙丸起了作用,只能感到痛苦并不会真的使皮肤腐蚀,要换成旁人早已经满目疮痍了。

    再一次,阿茸深深吸满气,屏气在川水中。川水浑浊不堪,看不真切,远处隐隐有一团紫光泛起,似在罩着什么东西。

    “你撅个腚,脸杵在水中做什么?”

    有一个声音从川水中传出话来,阿茸直起身,四周空无一人。她又把脸埋进去,心道:我莫不是听错了?这没有人啊,难不成有鬼......

    “没听错,我不是鬼。”

    这个声音再次回应,更加清晰。估摸对方是个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让阿茸心里发毛。真正让阿茸恐惧的倒不是这点,而是对方能知晓阿茸心里在想什么。

    阿茸脸泡在川水中说不了话,为了试探,心里回那声音道:“你又是谁?”

    “你把头抬起来。”

    阿茸直起腰来,幽冥川霎时波涛汹涌,地崩山摇,她被震得左摇右晃。

    川中缓缓升起一朵巨大妖异的黑莲,散发着诡异的光芒。黑莲上端端躺着一个白衣少年,和这黑莲相比显得无比纯洁,他气息微弱,怕是撑不了多久。

    “小仙,救救我。”

    原来他在用内力同阿茸说话,而且内力深不可测,若同在川水中能通过川水直接听到阿茸心声。

    阿茸不打算暴露身份,正好也被那人认作是个仙君,便先用了这个身份。

    “我为什么要救你啊?”

    那人传音到岸上,“救了本尊,便可允你一个条件。”

    这么个鬼地方,再躺这么个不符合风景的少年郎,又不知是什么来头。

    他撑不了多久,阿茸不想一条无辜的生命在她眼前从此消逝,阿茸回道:“告诉身份,便可救你一命。”

    “我是冥界的人,知道你是天界的仙子,爱救不救。”

    “......”好家伙,有脾气。

    天冥两界素来不睦已久,大大小小的争斗不下几百回,天界认定世间不该存在任何邪物,还世间一片洁净之地。冥界的百姓大多身世可怜,在人间不得好死,忘川不渡,魂灵漂泊无依,只得来冥界寻求庇护。有些怨灵上辈子惨死,怨气甚重,遂去人间作乱。

    只不过,这是少部分的怨灵。天界那么洁净的地方,也不见得全是好仙。

    阿茸施法探他是否是作恶的怨灵,若此人做过违背道心的事,则会身现淡淡的黯红。

    片刻之后,不见黯红,总算是宽心了。不过,居然有团团邪气深不可测。

    阿茸回道:“怎么救?”

    “简单,看见岸边那块石头了吗?只要通过它的问题,才能解除封印将我放出。”

    “它问什么问题?”

    少年淡淡道:“每个人都不一样,你得试试才知道。只有一次机会,错了你会陪我一同殉葬。可想好了?”

    阿茸道:“想好了,你为什么相信我?”

    少年道:“除了你也没别人出现在这里。”

    “......”

    对阿茸来说,只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条性命她必定拼上全力一救,不论身份。

    阿茸没说话,径直走到问心石旁。瞧不出什么端倪,伸手覆在上面。

    金光一闪,“问心石”三个字消失。

    随后现出三个字:不可救。

    这算是什么问题???阿茸傻了眼,这人造什么孽了吗?

    阿茸伸回手,问心石恢复原样。

    少年问道:“它问的什么问题”

    阿茸两手一摊,“它没问,还说你不能救。”

    “......”

    “.........”

    少年朗声笑道:“也罢,你走吧。”

    阿茸置之不理,她在想既然这破石头不给回答也就算了,破了这阵法也算是个办法。

    她施起法术,准备打碎那块问心石。

    “不可动手,它要碎了我没了,连带着你也没了!在你触碰它那一刻起,咱两性命已经连一起了。”

    管它呢,暂且试他一试。要救那少年便是阿茸给的答案。

    不待思考,阿茸深吸一口气。“嘭!”地一声,问心石被阿茸施法成两半。

    再下一秒,幽冥川出现比之前还剧烈的抖动,川水倒涌与沉寂的天空连成一片,翻滚奔涌。

    整个幽冥川上鸣声四起,岸边裂开巨缝。这声音如撕裂一般尖锐痛苦,方才被阿茸劈成两半的问心石,变成碎块,向下砸来。

    阿茸左躲右躲不过,额间血迹渗出,这时被一块碎石砸向后背,她软软倒了下去。

    水底巨大的浪柱托起黑莲直冲天空,最高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幽冥川上方出现一位翩翩公子,正是那白衣少年。

    他脚踏那朵硕大无比的弑神莲,盘桓在空中。传来阵阵放肆的大笑,久久萦绕在空中。

    纵身一跃,把岸边的少女抱在怀里,回到弑神莲之上。

    怀里的少女美目流转,娇柔可爱。趁着这些时间,阿茸从之前的男相已然蜕变,换成原来的女儿家面容,更显婉约之色。

    少年抬嘴一笑,“原来是个小仙女。”

    在他怀中冰冷无比,阿茸撑着仅有的力气,半阖着眼睛,才看清那少年的面容。

    清秀俊朗目如画,嘴角似笑非笑,眼角风流无情。看似白璧无瑕又透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邪气。

    “你......究竟是谁?”

    少年冷声道:“莲无白。”

    阿茸两眼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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