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已停,万籁寂静的夜空中一轮银月穿透乌云闪耀着柔和的银辉,银白月光透过窗柩,为漆黑狭窄的竹屋增添了几丝光亮,只可惜窗柩狭小,月光只投射到床榻边便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黑暗与光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被黑暗笼罩的床榻之上,宁婉秀眉微蹙,潋滟红唇微张轻轻的喘息着,想睁眼却看不分明。

    渐渐的她的意识缓缓向下坠去,彻底被隔绝进黑暗之中,少顷,仿若是在梦中,眼前又恢复些许清明,却还是看不真切。

    梦境之中,亦是这狭窄拥挤的床榻,身着石涅锦服的挺拔男子端坐床边,忽而欺身而上,与她面面相对,可她眼前迷蒙一片,只能感受到那高挺的鼻尖与她小巧的鼻尖相触,距离近到两人的温热呼吸暧昧交织,阵阵龙鳞香强势的席卷着她的鼻息。

    宁婉从未与男子如此靠近,即便是在梦中,她仍是十分紧张,不由得贝齿轻咬红唇,她想唤他离开,还未出声该男子便直起身,片刻后,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唇瓣从紧咬的贝齿中解救出来,随后带着雪松气息的指尖缓缓上移,按压上那双迷蒙的眼,瞬间,一阵黏糊糊的凉意席卷她的双眸,原本肿胀难受的双眼此刻倍感轻松。

    这带着薄茧的大手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将宁婉揉按得昏昏欲睡,正当她迷迷糊糊时,耳畔传来压抑的低语。

    “想离开吗?”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几乎是带着哭腔嗫嚅着:“嗯…我想回家,可是我没有家了,什么都没了,我已无处可去。”

    男子并未接话,只揉按双眸的手顿了顿,随后替她擦了擦眼角泪珠又慢条斯理的继续按着,直到凉意消失才收回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宁婉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梦见这男子,起初还有些害怕,可真当这男子要离开,她倒生出一丝好奇。

    “我怎会梦到你呢,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

    男子闻言,挺拔身形顿了顿,脚步却未停歇,亦未回复她,只到门口时沉沉道了句:“你会有家的,再等等。”

    宁婉坐起身,眼前模糊一片,听到男子安慰她的话,她唇角勾起一抹盈盈笑意,朝着声音源头点点头:“谢谢你,如今在这侯府除了青竹,你是第二个关心我的人,虽然,你只存在于我的梦境之中,但还是要谢谢你,不知晓明晚你会不会再入我的梦境,但愿会吧。”

    男子面容隐在黑夜之中,辨不清他的情绪,只那双冷冽的眸中掠过一抹柔情,静静的注视着那张芙蓉面。

    良久的沉默,久到宁婉都以为人已经消失了,男子才毅然转身,随着门被打开,寒风灌进竹屋,那简短的诀别也同时传来。

    “不会了。”

    “嗯?”宁婉疑惑,下意识从喉头溢出一声,待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不会再入梦时,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余这寂静黑夜与她作伴。

    逐渐的她眼皮愈发沉重,遂轻轻侧身紧拥着被褥沉沉睡去。

    直到清晨的曙光缓缓掀开夜幕的帷幔,宁婉才从那梦中醒来,阳光穿透窗柩映照在她如羊脂白玉般的手背,温暖之感袭来,方令她彻底清醒。

    她懒洋洋的坐起身,鼻息间弥漫着竹叶的清香与潮湿的泥土芬芳,这干净的气息让她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昨夜算是她近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脑海中又浮现那温柔男子为她揉眼的梦境,现下想想着实暧昧,即便已醒来,仍旧令她面红心跳。

    宁婉摇摇头,轻拍了拍发烫的面颊,试图抛去杂念,然而并没用,她好似又感受到那男子愈来愈沉的温热气息,眼前亦如梦境中那般迷蒙。

    迷蒙?不对。

    她懵懂侧目,眼前是模糊一片,只堪堪能分辨光明黑暗与事物的大概轮廓。

    这是…怎么了?

    宁婉害怕得蜷缩起指尖,她慌乱不已的靠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攀住床侧立柱,整个人犹如受惊的小兔,嗓音也止不住发颤:“青竹?青竹,你在吗,我看不见,我好怕,你在房间吗…”

    门外,青竹端着温水正欲敲门,便听房内一声声惊恐的呼唤,她急忙推门而入。

    竹屋狭小,只有简单的餐桌餐椅与各类简单寝具,一眼便看到了头,青竹入内便见矮小的床榻边,惊慌失措的少女紧张的靠坐着,纤细十指紧攀着立柱,用力到指尖泛白,少女都浑然不觉,泫然欲泣的面上那双潋滟清澈的秋水眸如今也变得黯淡无光。

    青竹忙放下铜盆,几步来到少女身侧,拥住她,拍着她柔软的脊背:“别怕别怕,您眼睛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哭伤了眼,加上哀伤忧愁才会如此,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好了,别怕啊。”

    宁婉半信半疑,以为青竹只是在宽慰她,带着哭腔问:“真的吗?”

    见她如此,青竹忍不住笑出了声:“真的,奴婢什么时候骗过您,先洗漱,洗漱好了奴婢给您上药,好吗?”

    话音落下,青竹从怀中掏出一罐药膏放在她手中。

    握紧手中药膏,宁婉方才放下心来,朝青竹点点头便抓紧时间梳洗,待梳洗好又乖巧的坐在餐椅上等待青竹为她上药。

    “小姐,闭眼。”

    青竹边说着,边剜出些许乳白药膏,轻柔的按压上宁婉那微红的双眼,又慢慢为她揉按,直到药膏完全浸润眼眸。

    黏糊糊的凉意袭来,鼻息间尽是好闻的雪松气息…

    宁婉惊得心脏剧烈跳动,指尖亦无法自控的发颤。

    这药膏怎会与梦中的药膏如此相似,不!是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她慌乱不已,忙拉住青竹手腕,着急的问:“这药膏是哪儿来的?”

    青竹一愣,勾起的唇角一时僵住:“这药膏…就是普通的雪松膏罢了,侯府常备的药,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了?”

    宁婉仍是急迫:“普通的雪松膏,侯府常用的药?为何我以前从未见过。”

    青竹安抚似的回道:“小姐,您别慌,到底怎么了,这不过是一罐药膏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

    宁婉怔愣在原地,朝青竹牵强的勾了勾唇角:“无事,昨夜我做了个梦,正梦见这雪松膏。”

    青竹笑了笑:“兴许奴婢以前给您用过,您才会梦见呢,好了,别胡思乱想,准备用早膳吧。”

    “嗯。”

    宁婉不愿青竹担心,只乖顺的点点头,可心头却是惊颤不已。

    原来,昨夜并不是梦,她清楚的记得以往从未用过这药膏,又何来梦到一说呢,难怪,那男子温热的大手触碰她脸颊的感觉如此真实。

    他到底是谁…

    宁婉一阵后怕,陌生男子夜闯她的闺房,甚至与她贴得那样近,近到两人的呼吸暧昧纠缠,她深吸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

    冷静,冷静,那男子并无恶意,他也说过不会再来,现在想来,昨夜与自己离得那样近,应是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对劲,故而贴近观察,可他到底是谁,侯府府兵众多,绝不会容外人入内,那便只能是侯府中人。

    那人手上带着薄茧,茧的位置应是常年握刀剑之人,衣料摸起来亦十分华贵…

    宁婉越想越慌,那人的特征渐渐与她脑中所想之人重合。

    不可能,昨夜那人对她温柔有礼,嗓音也略低沉些,所以,应该不是他。

    应该不是那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永安侯萧淮,不是那生了副俊美外表却有着冷心冷眼的地狱阎罗。

    宁婉内心似有两道声音出现,扰乱了她的思绪。

    一道诉说着‘是他,他平日里对你疏离嫌恶,可实际还是关心你的,再者说,侯府内符合特征之人只有他一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另一道则是‘怎么可能是他?以往你是他亲妹妹,他都置之不理,现如今你身份曝光,他更是不会搭理你,别多想了。’

    宁婉似乎被说服了,自欺欺人般低声呓语:“对,不可能是他,别多想,别多想。”

    青竹盛了勺白粥递到她唇边,便听她自言自语,一时有些疑惑:“小姐,不可能是谁?”

    闻言,宁婉瞬间回过神来,轻摇摇头:“嗯…没谁。”

    说完又接过青竹手中碗勺,朝旁侧餐椅抬抬下巴:“我自己来吧,眼睛看不清,嘴还是能找到的,你也快坐吧。”

    青竹面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欲退出门去:“不必了,小姐,您先用,奴婢已经吃过了,奴婢先去看看那几个洒扫婆子有没有偷懒。”

    近日,膳房对宁婉愈发懈怠,饭菜需要青竹提着食盒走老远的路取回来,等她用完膳,下人们也早已将饭菜吃的一干二净,青竹便只能饿肚子,故而她现在都强烈要求青竹与她同桌而食。

    她眼不能视物,但能听得出青竹在竭力遮掩,看来是膳房愈发过分,连多余的饭菜都不愿分给她,青竹怕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取来这些许饭食。

    宁婉鼻头一酸,摸索着将碗勺放在小桌上,朝青竹所在的方向扯出一抹笑意:“青竹,衣柜里有个木盒,里面有我的积蓄还有一些金银细软,你拿出府去当了,一部分打点膳房,另一部分你自己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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