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别的最后,苏格兰还是没有道出实情。

    他眼神空洞地目送着挚友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不慎,竟把手中柔软的玩偶都捏作了苦痛的可怜模样。

    低下头去看那张既不微笑也不流泪的褶皱面庞,他便近乎哀切地想起了香织咬下萩饼的浅淡微笑。

    他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快乐,他也不想知道她的快乐为谁而来。

    「只是,倘若这个人的笑有一分真心是为了我,即使是被罪孽的红莲之火彻底燃烧了,我也能心甘情愿地合掌流泪了。」

    说出来的话与感受生怕也像可爱的她被人偷了去,这份隐藏在卑鄙后面的暗恋终于叫他清秀的脸照出了疯魔的一面。

    嫉妒降谷零发现了这样独特美丽的人。更畏惧与他一般,同样独一无二的挚友也会生出毫无差别的卑鄙的爱。

    很可笑,苏格兰的提防竟然用在了好心来提醒他的挚友身上。

    而当他重新站到她面前,望着香织紧紧抱着点心袋的满足模样,苏格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沉默着垂下眼来将手中的白熊玩偶推向她,尽管有努力地避免接上她的视线,但他还是窥见了香织恍若蜜糖般融化的唇脂。

    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如果是像这般漂亮而晶莹的颜色,或许小心地保存起来再独自品尝……或许这样自私而可笑的举止也是能被原谅的吧。

    糜艳的想法又从贪念丛生的心底升起了。在清醒的意识缓慢地重归他混沌的大脑时,苏格兰才发现香织竟表情古怪地抱住了有些皱巴巴的玩偶。

    有所心虚的他霎时就染红了耳根。其实他并没有使出完全的力气,只是太害怕zero对香织也产生好感。倘若是以甜言蜜语的表达取胜,他现在是比不了情报组出身的波本的。

    而且最近两年的日本,混血一类的男性似乎很受欢迎呢。像香织一样鲜少见到异国面孔的华族末裔,说不定会被这份新奇而隐含诱惑的长相轻易迷惑了。

    一想到这点,即使只是可能性完全未知的想象,陷入虚无缥缈幻想中去的苏格兰也要担心地愁眉不展了。

    他犹豫再三的目光终于没忍住,在有意地掠过她舔着糖馅的指尖后,缓慢地落在了那该死的没有放开的点心袋上。

    “……源香织,你吃饱了吗?”

    “……?”

    连个语气词都懒得施舍给他,香织冷淡而不耐地转过了身。

    这是没吃饱的意思吧?

    看着她再一次舔舐指尖的动作,苏格兰低下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还是没有放弃和沉默的香织说话。

    「那么,既然她这么喜欢萩饼的话,我就去再多买一份就好了。」

    可是他才有踏出第一步的打算,眼前只对他严厉的人便毫无顾忌地转身走了。

    那姿态端正而挺拔的背影,不为任何人所动的美妙风情,被又一次抛下无视的他,实在不忍生出半点苛责。

    于是无奈的苏格兰只能叹着气,一步一步地踩上源香织气鼓鼓膨胀的影子,用勉强满足的笑来掩饰空虚而渴求的恶念。

    他迟早会死在这样的她手里,即使没有琴酒的怀疑,或许再被这样冷淡地对付下去,爱而不得的他恐怕也要难受得疯掉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被漠视被冷暴力的空间独自存活呢?

    更别提,对着他发泄怒火的人,是有着特殊意义的源香织。

    对亲人的怀念,对初见的好感,还有后来的愧疚与自弃……无数种复杂而又痛苦的情感交织在了一起,苏格兰早已分不清对她的感情是哪一种了。

    「真是太冷淡了……怎么会有这样严厉的女孩子呢。只是,罪孽深重的我,从来都没有评判她的权利。」

    「可香织啊,请允许我此刻在心底这样卑鄙地称呼你……无论是多强大而固执的人,在遇见你这般足以驱散浓雾的绮丽美人时,恐怕石头似的坚硬心肠也会柔化成了细细涓流吧。」

    怜爱的心声与羞惭的感受难舍难分,沉浸在幻想中告白的苏格兰却没想,也没料到,脑中一瞬的贪念竟成了几日后的预言。

    就在几日后,也是临近天长节的一周前,香织突然消失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在执行着组织的任务,对于这个奇怪的女孩如何从没有钥匙的屋内逃脱,他全无想象。恐怕也是不敢想象的,因为……只有那扇窗户是大胆敞开着的,她一定是撇去了一切的安危主动跳了下去吧。

    她是想要尽情活下去的源香织啊。所以会把自由与人的尊严看得比谁都要重要,不理解隐藏的真相与情感,因为那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更况且男人短暂的爱也只是他的事,现在不爱任何人的香织的确一点都不理解。

    不理解不被理解、向前跑去又向后急匆匆地退去。原来她是闯入了一条胡同的死角。

    再回头看去,真是好深好长的漫漫小道。觉得再也没人能追上她的香织终于展露了今天愉快的笑。

    而更令她扩大了唇边笑靥的是一只从阴影里窜出的野猫,那双幽幽的森冷绿眸残忍地注视着她,缓缓咧开的嘴角似乎也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哀鸣。

    只是看了这只可爱的猫一眼,香织实际上柔软无比的心便要融化了。

    她小心而谨慎地用指尖戳了戳它雪白的绒毛,却没想到半蹲着身子的自己,才是在乍然亮起的路灯下最为刺眼的一道白。

    至少,在迈着轻缓步伐逐渐走近的他眼里,自无聊地出生在这个由谎言和偷窃编织的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雪白的颜色。因为太白了,见的黑暗也太久了,男人竟然有一瞬停下了麻木的脚步。

    那双和野猫有些像的眼眸冷漠地观察着她可笑的怜悯动作,一时之间连被嘴边的烟蒂烫伤了都毫无感觉。

    “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好想紧紧抱住你不放开……银色的皮毛好漂亮,深绿色的眼珠也很可爱呢!猫咪酱,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的话,我可以勉强满足你的一切无理要求哦!”

    “但是,小鱼干最多只能一天十条哦。晚上最好也滚回自己的窝里睡觉哦,因为我不喜欢和掉毛的宠物挨在一个枕头上呢。”

    奇怪而又大胆直率的家伙,这下男人同样深绿的瞳孔也开始流淌兴致盎然的笑了。

    他直接掐灭了最后一点烟,在暗淡的灯光笼罩下,这名浸透了汹涌杀意的危险男人正式地朝香织走去了。

    有趣极了,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他蹲守的可疑地点,又是如此地和资料上的女人相符。

    即使组织派过去的心理医生隐瞒了那个女人的样貌,但是傲慢的源家末裔,倘若真有传说中贵族的夺目气度,至少也得是眼前这个人的程度吧。

    能获取到的仅有她的姓名,虽然无法确定心中的猜测,但是已经露出残忍笑容的男人不打算放过面前的女人了。

    一切可疑的无法证明的存在,有着烈酒代号的自己,怎么可能做下可爱的轻易放过的事?

    是打晕了绑回去审问吗?

    还是说,直接在这里用木仓射杀这只恐怕搅乱了他心神的羔羊?

    癫狂的欲/望与沸腾的杀意一瞬间撕扯着席卷了他战栗的全身,他或许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了。颤抖着手指颠三倒四地给配木仓多次换膛,就在食指快要抵上冰冷的扳机时,一个悄无声息的身影却安静地走到了他身边。

    她仰着无辜而雪白的一张脸,鲜红的唇却比半小时前染脏他脸颊的血还要稠艳。男人的眼神情不自禁地闪了闪,于是就在他意识短短消失的一两秒,香织温热的手便主动握住了他冰冷的木仓口。

    “要杀了我吗?那么,就给我找来一把武士刀吧。”

    “我想你勉强还算是个有骨气的人。换做是无聊地杀掉形迹可疑的路人,现在来一场随机的挑战游戏才是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怎么样,要和我来玩一场吗?有着漂亮深绿眼眸的不知名先生?”

    “……”

    ……武士刀对手木仓吗?

    她,疯了吗?

    那个源家的贵族小姐,会疯到这种没脑子的地步吗?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男人萦绕全身的杀意有些消减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会香织不像是儿戏的眼神,突然咧起嘴笑了起来。

    “下一次吧。下一次再遇见你,我会直接杀了你。”

    傲慢而狂妄的直接判定,他不觉得给她一把刀她就能赢。看在这女人运气不错的份上,现在没有动手想法的杀手就打算掉头离开了。

    只是,奇怪的香织却有些生气了。她竟然直接拽住了他宽大的风衣,不满而较真的性格令她顽固地对上了那双泛起波澜的眼眸。

    “你在瞧不起我?你叫什么……在我拥有真正的武器前,我一定会牢记你的名字!”

    她,是想记下他的姓名……方便下次直接找到人动手吗?

    心中古怪的愉悦与某种欲/望似乎又要升起了,本该无视这个烦人女孩的他,在至今的人生中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黑泽。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话,就尽管去试试吧,可笑的小鬼。”

章节目录

景光的愿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白卡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卡拉并收藏景光的愿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