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从公司出来时外面已经黑了,梁韫从黑色的呢子大衣口袋中拿出手机,确认了酒吧名字后她拉紧了围巾,坐上了公交。

    晚上公交里人并不多,开着暖气也不像早上一样有难闻的气味,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街边的霓虹灯在冬夜的里闪烁着,渲染着要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气氛。

    她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对于这种节日,那些热闹跟她无关,在下站前她提前走到了门边,这附近不算市中心,比较僻静,下了公交跟着导航到了酒吧门口。

    这是她24年人生以来第一次来酒吧,她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晚上9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走到门口,各色的灯光夹杂着嘈杂的音乐,还有晃荡的人影,隐约间她好像看见了她记忆中那个有些熟悉的少年,他穿着服务员的制服端着酒,脸上带着不知是真是假的笑容。

    上次见面还是前年过年时,走亲戚匆匆扫过他一眼,他因为从小就跟着在外务工的叔婶身边上学,两人相处并不多,大约小时候有在一起玩过,但也是很早以前了,后来也就过年时会见一见的关系吧。

    听说他性格很桀骜,好在成绩还算不错,只是有些叛逆,二婶似乎很是担心他早恋之类的。

    梁韫就停住了进去的脚步,酒吧门口的彩灯晃着她神情一滞的脸,她顿了顿讲手插回了大衣兜转身走到了一旁。

    冬夜室外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寒风将旁边的立牌吹的呼呼作响。

    梁期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了,他背着单肩包,身形套在黑色的羽绒服里,松垮的牛仔裤,依然显出他的消瘦,五官也更加突出了,微长的头发有些遮住了他疲倦的眉眼,跟方才在里面神采奕奕的模样判若两人。

    “梁期。”梁韫喊住他,她并不矮踩着矮跟靴子走到他面前时还是矮了他大半个头。

    少年抬起倦怠的眉眼看着她,他眼神淡漠地扫她一眼,还没认出她是谁,迟钝了一会那双眼睛才有神起来,他皱起眉张了张嘴,“梁韫?”似乎不敢确认。

    梁韫没等他反应,忍了忍站的发酸的脚,只扔了一句话,“跟我回家。”

    少年显然没有那么听话,他站在原地,“我妈让你来的?”

    梁韫并没有搭理他。

    少年看着她清白的脸上似乎被寒风吹得通红,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看着廖无几人的街上,他换了个话头走上前了几步,“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韫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多久,你有地方住吗?”

    少年显然顿了一下,要说实话他确实没有,因为本来就是赌气跑出来的,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住的地方,因为酒吧宿舍床位少都住满了,他这几天都是在老板给安排的酒吧里面的仓库里凑合睡的,现在身上怕是连饭钱都掏不出来了。

    梁韫像是看穿了他一般,看着开着灯在门口停下的车,她拉开了后座的门,“上车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梁韫关上门上了副驾驶,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租房的地方,梁韫在前面拿出钥匙开了门,她打开次卧的门随便收了一下便才开口说了话,“今天太晚了,你先洗澡休息吧。”

    本来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是跟同事一起租的,但上个星期同事因为工作原因退租了,正好房租也到期她可以另外找的,只是她习惯了这里,也很方便,想着找个合租的人就行了,现在倒正好可以给他住。

    梁期也没有多说什么。

    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明天还要去上班?”

    他像是觉得有些难堪,有些傲气地移开眼点了点头。

    梁韫点点头没再说话了,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上周母亲给她打了电话,说梁期离家出走了,书也不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后来打听到是来了A市,正巧她就在这里上班,只能麻烦她劝一劝梁期了。

    她虽然不在家但她也是有听说的,二叔和二婶闹离婚了,因为梁期是二婶嫁给二叔之前就有的孩子,她一直瞒着二叔,前不久梁期的亲爸又联系上了二婶,二叔这才知道,受了这么些年的欺骗。

    一怒之下要离婚,连着梁期也说要赶出去,他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既接受不了二婶带他走,也没办法在家里呆下去,索性自己跑了出来。

    虽然梁期不是二叔的亲儿子,但说到底这些年家里人对他也有些感情,也担心他跑出来出什么事,再说不管怎么样,书总还是要读的,母亲这才找了她去。

    前几天二婶也联系了她几次,说她打听到了梁期在哪,但梁期现在不想见她,她没法子,只能央求她去劝劝。

    梁韫拿出手机给母亲和二婶各发了一条已经把人接回了的消息后,她拿出吹风机,从卫生间出来的少年只穿着白T,宽松的睡裤,湿答答的头发搭在额前滴着水,她走上前将吹风机递给他。

    梁期抬眸,少年黑瞳澄澈又明亮,他扫过她的脸接过了吹风机,“谢谢。”

    她看了眼他带来的包,估计什么都没有,梁韫心里想着还是明天去给他买点日用品吧,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走,总之不会在她这里长住的。

    -

    次日,梁韫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梁期在外面开门的声音将她吵醒了,今天是周末,她习惯睡懒觉,翻了个身看了眼手机,还是上午11点,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了,她睡到现在头还有些痛。

    她趿着拖鞋出来时,梁期正在转门,看得出来他极力想减轻声音打开门,但那门仿佛跟他坳上了一样,就是打不开。

    梁韫:“这门有问题,我来。”

    她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门把手,用力往外压后转开了。

    “去上班?”她站在门口,看着想出去的少年。

    梁期显然被她这一弄,难免有些做贼心虚,他垂眸似乎没打算给她多做解释,“我会预支工资找住处的。”

    似乎没打算等梁韫说话,他就先一步出去了。

    待人走了,靠在门边的梁韫才将门关上,她看了一眼,响起的手机,

    【小韫,麻烦你劝劝他了,他不想回家我已经给他在市里办了进市二中的高二班,他不能再拖了,这些生活费是给你的,他现在情绪可能不太好,可能这段时间还要麻烦小韫你多劝导,要是他愿意住校不麻烦你那就更好了。】

    她领下转账,将手机放在一边刷牙去了,刚吐出泡沫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咕噜了几口水接了起来,“喂,妈。”

    “喂,韫韫。”那边梁母似乎换了个耳朵听,“你已经把梁期接回来了?”

    “嗯。”

    “那就好,这事要说也是你二婶的错,他一个孩子也是无辜可怜,你二叔气上头也劝不住,但这事也实在不好劝,只能让小期在你那住下,等他缓缓再说,唉,你说这事弄得——”

    梁韫一边开着免提烧了个水,然后躺上沙发默默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在她说的差不多的时候终于开口,“我知道了,我会多照顾些他的,妈,我先吃饭去了。”

    “好好,那你吃饭吧。”

    梁韫挂掉电话,点了个外卖,决定吃完饭出来给梁期买点生活用品,只是想起少年出门前倔强的样子,叛逆期的少年可不是那么好劝的。

    -

    “梁期。”领班的经理不悦地向他招了招手,“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圣诞节,酒吧里比平时更加热闹,五彩的灯光飞速地闪着,他垂眸,明亮的眼睛暗了暗,“经理,我想预支工资的事——”

    “本来你才来两个星期是支不了的,要不是看你资质不错,我找老板也是不批的,但是你现在的工作状态不够积极,刚来我可以理解,现在都两周了,”他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弯下附耳上来。

    “你啊,还是不够热情,人家就是想抱抱你你都躲,我说真的你这外形,吃香,你得主动点。”

    梁期直起身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我知道了。”

    经理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想想,好好干。”

    他正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外面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爸”,他脸色有些僵硬,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压低了许多,“喂。”

    “喂。”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没有开口。

    而后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还在我家你那些东西要不要,要就叫你妈来拿,不要我就都扔了。”

    少年攥紧的拳头渐渐显出青筋,他喉结动了动,“不要了,你扔了吧。”

    “嗯。”那边只回了一个字就将电话挂断了。

    没有暖气的室外,他穿着员工制服冻的眼眶都红了起来,手也僵住了。

    “梁期。”

    他抬起头,梁韫手里拎着奶茶,寒风将她的脸刺的有些发红,少年穿着红色的圣诞节限定的员工制服,有些老气的服饰穿在少年身上很明媚,头上戴着鹿角的头饰,却意外有些滑稽。

    “我来接你,”她走上前看了一眼手表,有些僵硬地开口,“现在还是9点,我知道还没到你下班的时间,但我今天不想再凌晨出来接人了,你别干了,跟我回家吧,”她并不擅长说好听的话,顿了一下才说,“回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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