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这天,荣州的天气格外好。

    宋瑀城这一天早上很罕见地没有被闹钟叫醒,而是早早睁开了眼睛。今天是去高中报到的日子。对于自己被省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录取这件事情,他的内心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激动得多。来到客厅,母亲李华章女士正在不厌其烦地检查着包中带着的物品,神情焦急,但兴奋的感觉还是很明显地感染到了她的丈夫宋润平。

    “相机、笔记本、签字笔,”她骤然停了下来,抬起头:“儿子,再给妈拿一根笔过来,万一这只没水了怎么办?”

    面对母亲的焦虑,宋瑀城哭笑不得,他的妈妈在生意场上一直是不动声色不怒自威的人物,但在陪儿子去附中报到这件事情上,认真得不得了,简直有些焦虑得团团转了。

    她看着儿子转身回房的背影愣了一下,转头对丈夫说道:“我今天穿的是不是太正式了啊,去学校是不是穿高跟鞋不太合适呀?老宋你觉得呢?”

    窝在沙发上的老宋马上聚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挺好看的,咱也不会去教学区,不会打扰到学生的。”

    “可是能考上附中的孩子家里必然也是书香门第,我穿得万一有什么不合适,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哎呀谁敢笑话咱们华章女士啊。今天就是去陪瑀城报个到,再去礼堂听个讲座而已,不要太焦虑啦。”

    儿子送来了签字笔,李华章女士又一次检查了手包内的物品,终于下定决心,第一个迈出了门。

    一路上,老爸迈着八字步,甚至罕见地唱了两句歌,接起生意伙伴的电话时还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喂老刘啊,我现在不在卫县,等我回去找你啊……嗨,这不儿子要去附中报到了嘛,我这当爹的当然是来荣州陪儿子看看新学校啊,哈哈哈哈哈!”

    宋瑀城不像父母那样看起来激动,但也有些紧张。按照通知书上说的,今天去宏愿楼下报到以后,就要紧接着参加一场新生大会,通知书后面附上的严谨的精确到分的时间表让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家里早早就在附中附近买了房子,不到五分钟,三人就来到了附中正门口。

    宋瑀城抬头打量着这所自己将要度过三年的新学校。附中的门很气派,灰黑色的石料堆叠起来,看起来就相当有底蕴。左边一块牌:荣山省省级示范高级中学,右边一块牌:全国现代教育技术示范学校。石料顶端用苍劲有力的大字写着“荣州大学附属中学”几个大字。穿过校门,宋瑀城打眼就看到了在喷泉水雾下仿佛闪闪发光一般的一栋漂亮的教学楼,楼前支了好几个摊位,看来这就是宏愿楼了。

    宋瑀城深吸一口气,背上书包踏入了校门,华章女士匆匆上前来,帮儿子整理衣领和书包。她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这个15岁的少年。

    少年虽然还在个子抽条的年龄,但相比同龄人已经高出许多了,他挺直着腰背,像一棵百般呵护中长大的白杨树。整个暑假都在和朋友打球游泳,少年单薄的衣物下隐隐有肌肉的轮廓。硬朗的身形配了一头柔软的黑发,刘海投下的阴影遮去了一半的眉眼,但依然挡不住少年闪闪发光的漆黑眼眸。

    华章女士一脸激动地给儿子拍了与校门的合照,而后找了一支队伍排着,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他把通知书从书包中拿出来,递上了身份证,摊位上的年轻老师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一个打包好的手提袋塞给了他:“这里面是一卡通,校园手册,新生手册,校徽,校歌,校服定制玩偶熊,十点半开始新生大会,进去之前记得把校徽别在衣服上。”

    宋瑀城退了出来,掏出校徽认真地别在了左胸口,在这一过程中突然冒出来一丝奇怪的想法:别上了我校的校徽,你就是我校的人了!

    宋瑀城摇头打散着莫名其妙的想法,转身对父母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报告厅了,你俩也快去礼堂参加新生家长会吧。”

    说完之后,没有再去多看父母的神情,他拎上手提袋,背起了书包,大步朝着报告厅走去。

    附中的校园干干净净,一片落叶都没有。踏上宏愿楼一层后,虽然大厅中挤满了排队进入报告厅的学生,但铺着的瓷砖依旧光可鉴人。宋瑀城的手捏紧了,缓步朝着报告厅走去,并悄悄打量着周围自己未来的校友们。这群年轻的孩子看起来都是精神饱满的,甚至有些过于饱满了。对附中的崇敬之情让他们并没有很快开始互相交谈寒暄。宋瑀城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的同学几乎人人都戴着眼镜,这个比例相比自己初中,那可真是翻了好几倍。

    宋瑀城不自觉地摸了摸空空的眼角,进场找了个前排中间的位置坐下了。报告厅的椅子很舒服,宽敞柔软,每一行前面都有一条长桌,这让宋瑀城想到了自己以前参观过的大学教室。

    他抬起头,报告厅演讲台上灯光璀璨,周围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但相比这宏伟宽阔的大厅而言,人群熙攘只不过是增添了几份声响罢了。

    宋瑀城左边的椅子被人按下来了,一个男生坐了下来,把手中的东西搁在了桌子上,扭头左右看看,然后把视线定格到了宋瑀城身上。

    宋瑀城立马摆上一副亲切友好的表情:“同学你好。”

    “啊你好你好。”那男生看起来有些局促,像是因为宋瑀城和他主动搭话而微微有些激动。

    为了回报相同的热情,男生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余琛,是十九中来的。”

    “我叫宋瑀城,是卫县一中的。”

    “卫县,”余琛微微睁大眼睛,“不是说附中只在荣州招生嘛,今年开始在周边市县招生了吗?”

    宋瑀城也不知道答案,他很想自夸一句“因为我实在是太优秀所以被破格录取了”,但忍了下来。刚开学,不要太嚣张,还是应该先交朋友。

    “今年和往年一样,几乎没有去其他市县招生,能来的都是保送过来的。”一道冷静的声音从宋瑀城右侧传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右边椅子上也有同学了。

    “哇去,哥们很强啊!”余琛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在眼中把宋瑀城的样貌映得更清晰些,“光看你脸我还以为你是艺术生呢。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加了专项招生的优惠分才勉强够到附中分数线的。”

    “优待分?”

    “就是荣州比较落后的区的考生来附中可以有5分的优惠。”右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宋瑀城和余琛这时都转身过去看他,还没等他们开口,那人说话了:“我叫陈淞,是附中初中部升上来的。”

    陈淞看了他俩一眼,然后把视线重点放在了宋瑀城身上。“你是保送来的吧,是不是没参加中考?”

    “对。”想到这里,宋瑀城语气中带了些自豪,“我6月的时候就只负责给班上同学捏肩捶背,端茶送水。”

    这番话让陈淞紧绷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下来,问道:“你是达到什么条件了才保送的啊?”

    宋瑀城想了想,当时的资料好像都是校长和班主任帮自己弄的,他也没出什么力。“具体是哪一条达标了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物理奥赛一等奖,数学奥赛一等奖,荣山省三好学生,或者是连续三年卫县全市第一吧。”说完,他又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但陈淞的脸色似乎又僵硬回去了。

    “哦,那确实挺强的,不过我初中时卫县那边有人花钱过来附中借读,都是一帮煤老板的子弟们,不学无术,烦得很。”陈淞脸上带上了一丝厌恶的神色,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宋瑀城:“我不是在说你啊,你肯定是实力足够的,主要是煤老板那群孩子太烦了,你肯定不是。”

    宋瑀城没说话,心想,这你可猜错了,我还真是煤老板的孩子。

    余琛对他保送生的身份非常感兴趣,继续一脸兴奋地问着:“那你当时是怎么知道自己保送的呀,是不是某天突然被……”

    他的声音生硬地停了,视线越过宋瑀城盯住了远处,神情发愣。宋瑀城疑惑地转头,发现他盯着的门口方向又进来了一群新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小声交流,唯独有一个女生耳中插着耳机,紫色的耳机线在白色的棉质衬衣上看起来很显眼,她目不斜视地朝前方独自走着,眼神清亮,浅红色的嘴唇抿得很紧,随后选中了宋瑀城他们前一排靠过道左边的一个位置坐下了。

    宋瑀城感到耳边有一阵风,扭头一看,发现余琛正努力地冲那个女孩挥着手,一直看着她落了座,他才无奈地放下手,冲着那个女生喊道:“栗苒?栗苒!”

    女生无动于衷。

    她似乎是沉浸在了音乐中,右手落在扶手上,食指有节奏地一点一点,饶有兴趣地将头扭至左边,专注地看着左边墙壁上的花纹。

    “栗苒!”

    对于将栗苒从音乐中叫醒这件事,余琛的专注度显然更高,他的喊声逐渐急切起来,声音也变高了。

    那个女孩子似乎终于听到了,肩膀微微一沉,仿佛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将右耳的耳机拽下来,回头冲着余琛招了招手,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嘴角翘起来了一点,脸上露出来一点浅浅的酒窝。

    余琛很高兴,正要组织语言邀请她过来坐在左边,但栗苒招手之后就扭过了头,飞快地把耳机又塞回去了。女孩扎着马尾,发梢垂落在肩胛骨的高度,当她再次扭脸去看左边墙面的花纹时,宋瑀城看到她发根处绑着一根黑色的带子,缠出了一个蝴蝶结,那蝴蝶结没有很对称,看起来颇为随性,应该是自己系出来的。蝴蝶结一侧的带子垂到了耳朵上方,小巧的耳廓看起来圆圆的向前弯,宋瑀城不知为何想到了大熊猫幼崽。

    余琛看着栗苒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后发现新结识的两个伙伴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很显然,他说不出一段故事来他俩是不会罢休的。

    “那个女生也是我们十九中的,不过成绩特别好,不需要优待分也能稳上附中。十九中就来了我们两个。”

    “没了?”陈淞显然不满意这三两句话。

    “还能有啥。我俩初中也不是同班,就是认识而已。”

    “她看起来好像不太想理你。”陈淞犀利地补刀。

    “也没有啊,她不是听音乐嘛,没注意到我叫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应该扭头后张望一下才能确定你的具体位置,但她刚刚没有,说明她听到了好几次,足够精准定位了。”宋瑀城热情地给他指点迷津。

    “……我谢谢你嗷。”

    这一段小插曲没有让余琛消沉太长时间,看来他已经习惯了和那个女生的这种相处方式。没过多久,他就继续天南海北地和旁边的两个男生聊了起来。

    “今年附中的毕业生一本率达到98%了,我估计今天坐在这个报告厅的人十几年后必然非富即贵。”余琛絮絮地说着,“我觉得我多认识一点同学说不定比多考两分更有用处。”

    宋瑀城看着坐得越来越满的报告厅,有些奇怪地问道;“我怎么感觉这届新生里面大多数都是男生啊。”

    “附中理科强,文科班的实力不如省实验中学,所以没有下定决心学理科的也不会来。”陈淞介绍到,“我看过高中部上一届的毕业照,打眼一看黑压压全是男生和长得跟男生差不多的女生。”

    宋瑀城扭头看向了前排扎着蝴蝶结的那个身影。栗苒周围也陆陆续续坐满了,在一群打扮朴素的新生中,她黑亮顺滑的长发以及鬓边白皙小巧的耳朵格外显眼。

    这时,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上台了,他清了清嗓子试了话筒,开口说:“请还未落座的同学尽快找座位坐下,新生大会将于5分钟后开始。请抓紧时间。”

    三人不再聊天了,想要为了第一次的集体大会做好准备。宋瑀城从书包中抽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本子和一只钢笔,顺便拿出新生手册翻看起来。

    大会开始。校长上台站在了演讲台前,后方亮起了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张校园春天的照片,宏愿楼在海棠花的掩映下显得分外雄伟。

    “同学们大家好。首先欢迎大家成为荣州大学附属中学的新生。本次大会将为大家简要介绍开学后的工作安排和相关的注意事项。同时,和大家介绍附中今年将要首次实施的一种培养方式。”

    “竞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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