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最惹人怜。

    倒也不是怜它破碎的雨珠,不是怜它冰冷的体温,不是怜它突如其来的坏心情,更不是怜它那转瞬即逝的自由。

    而是怜它让雨伞拥有被宠爱的某一刻。

    南檀市最近几天都是阴天,即使是早晨,云也是烟灰烟灰的,有时候一场雨会从下午一直下到次日凌晨两三点。

    所以一中原定的艺术节活动延期了。

    大家的期待值也随着时间渐渐降低,一开学就提前通知了这周会举办校园艺术节,便开始有学长学姐组织了活动排练,下课期间关于艺术节活动的讨论声随耳可闻,舞蹈室,钢琴房,音乐室等校园艺术室总是亮着灯,大家也忙忙碌碌。

    林妤他们作为新高一生,自然是对校园活动非常有兴致的,不过延期了,当然也有些失落。

    淅淅沥沥的雨声贯彻在校园里。

    透过教室的窗户,外面的校园就像裹了一层层绵密的糖霜,灰蒙蒙的。

    周一甜最不喜欢数学课了。

    “好烦,我想去弹琴练舞。”周一甜指甲绕转着奶酪色的圆珠笔,一只手托着脸蛋,柔顺的发丝落在试卷上。

    她的睫毛既有弧度又疏密恰当。

    “先好好听课吧,艺术节延期了,我们还有月底质量检测。”林妤扭头看了周一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只能暗暗叹气,虽然林妤数学并不是特别拔尖,但是基础是不错的,她想过帮周一甜补数学,奈何周一甜压根就不想考这一科。

    好吧,随她了。

    一中的课程比较自由,只有上午安排正课,下午至晚自修都是自习了,并且周末都有双休。

    上完最后一节课,周一甜就屁颠屁颠跑了,林妤猜她肯定是去琴房练琴了,这家伙上数学课一直用指尖轻敲桌面,一遍一遍,像是反复在弹奏一首曲子。

    十一点四十下的课,林妤十二点十分才写了点题然后离开教室,她对食堂没什么概念,或者说,上了初三之后,她很少去食堂吃饭,初三那一年为了考上一中,教室宿舍两点一线,之后就不怎么爱吃饭。

    林妤仍然选择去小卖铺买点零食。

    她的习惯。

    她刚进去,就看到了周一甜在冰柜里找饮料。

    “周一甜。”林妤喊了一声,“你不是去琴房了吗?”

    “去了,我下来买瓶乌龙茶,顺便买个三明治什么的,就当午餐了,我打算一个中午都在琴房了,不回宿舍了”周一甜翻出在冰柜深处的乌龙茶,她关上柜门,然后冲林妤笑了一下。

    “好吧。”

    林妤刚想去拿饮料,就发现鞋带送了,于是蹲下系鞋带,边系边问一旁的周一甜:

    “对了,上次你说那个傲娇哥他物理很差是吗?”

    “是啊——而且不仅傲娇,还非常有病。”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熟悉又突兀的在周一甜身后响起:

    “数学白痴,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周一甜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就对上姜亓泽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眸。

    姜亓泽脸上还留着汗珠,脖颈,锁骨,手臂上,也渗着滑落的汗珠,他仍是那副桀骜不驯的姿态,连看人的眼神也是,那种骨子里瞧不起任何人的感觉。

    这一点让周一甜很不爽。

    “是啊,又见面了,物理残疾人士。”

    周一甜自然的露出一个笑,迎上姜亓泽的视线,姜亓泽当然也笑了,不过很轻,很淡。

    林妤刚系完鞋带,站起身,想去拿身后货架上的零食,结果一转身,一个后背占据了她整个视线,蓝白色校服干净整洁,空气里忽然弥漫着一缕缕山茶花香,而且是那种纯白色山茶花的香。

    她抬起视线,那个熟悉的后脑勺赫然出现。

    江悸。

    又是江悸。

    江悸此时看了看货架上的零食,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还是拿了包原味薯片。

    林妤都不敢在停留。

    这是她第一次离江悸这么近。

    可是已经不是第一次心跳失声。

    于是她下意识转身逃离,悻悻地跑到了周一甜身边,周一甜也看到了江悸,她看了一眼脸红失措的林妤,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妤只敢在不远处偷偷看着江悸离开。仿佛一切还都历历在目,那个少年的后背和他身上那股山茶花的香味,还历历在目。

    她清楚地记得,直到看到他后背的那一刻,先是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即使小卖部人来人往,即使人声不绝于耳,可那一刻,画面都瞬间被放慢定格了一样。

    遇见他的每一刻,心脏都要骤停一下。

    在小卖部分别,周一甜去了琴房,本来林妤是打算直接回宿舍的,但是她想了想,自认识周一甜到现在,好像没有听过她弹琴,所以犹豫再三,林妤最终也去了琴房。

    一中的琴房教室不止一个。

    但是采光最好的,最宽敞的,只有博学楼五楼的那个,也就是周一甜选择去的那个。

    林妤刚到五楼的走廊,边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那是一首歌的副歌伴奏部分。

    原曲里的那段也是钢琴旋律。

    旋律反反复复弹奏,几个音色循环,节奏轻快急促,像悸动的初遇,又像不舍的分离。

    林妤一步步走近琴房室。

    一步步。

    随着视线挪动,透过正方形的透明玻璃窗,在棕黑色的钢琴边上,端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

    他神色专注,修长白皙的手指熟练地弹着一个一个琴键。

    林妤甚至有些惊奇。

    少年干净的气息洋洋洒洒。

    林妤稍微停留了一下,便有些焦急地寻找周一甜的踪迹,于是她经过这间琴房,往尽头那个房间走去。

    她走到这间琴房前,感觉隐约听到一点声音。

    林妤推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周一甜在弹琴。

    周一甜扎了个饱满的丸子头,她本身身形就很好,加上一米六八的身高,身材也很恰到好处,她就那样随意地坐在那里弹琴,也有一种说不口的美感,就像,在烂尾楼里翻阅时尚杂志。

    周一甜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此刻才被林妤捕捉到。

    林妤就这样安静站在那里等周一甜弹完一首曲子。

    等到周一甜实在是过瘾了,回过身才发现背着书包的林妤乖巧的站在一边。

    “你怎么来了?”

    “想听你弹钢琴。”

    周一甜从翻出了书包里装着的那个三明治,将包装一点点打开,然后咬了一口。

    “对了,你知道隔壁那个琴房的男生是谁吗?”林妤好奇地问。

    周一甜视线动了一下,思考片刻,她才口齿不清地回答:

    “奥你说那个长得清秀干净的学长啊,他是高二七班的,好像还是某个社团的团长。”

    林妤边听边垂眸思考。

    “他一般都这个时间来吗?”

    周一甜想了想。

    “他好像一周只来两次。”

    奇怪。

    “那你还回宿舍吗?”

    周一甜问。

    “不回了。不想回。”

    林妤放下书包,走近钢琴,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触摸钢琴的一角。

    “要不然你教我弹钢琴?”

    “OK——”

    室内,琴声现现。

    窗外,雨声淅淅。

    其实周一甜,并不是一个有耐心教别人学习某样东西的人。

    可是林妤不一样,林妤不是她的别人。

    一个一个琴键解析,一页一页谱子教学,一个一个音色矫正,一遍一遍重复。

    窗外还在下雨。

    青春里也有个撑伞的人。

    林妤和周一甜在第一天军训就认识了。直到现在关系也非常好。周一甜性格外向活泼,林妤比较乖。军训总是煎熬的,遇到好朋友就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还记得军训第四天,林妤不怎么有涂防晒乳的习惯,所以第四天就被晒伤了,手臂泛红,带着犹如细针刺痛,周一甜为了她四处寻找能缓解的药膏,可惜班级药箱没有这种药膏,于是周一甜将自己那瓶防晒乳给了林妤用,然后晚上又软磨硬泡班主任请假去医院拿了缓解药膏给林妤。

    特别是当周一甜站在林妤宿舍门外,什么话都没说,直直伸手将药膏扔给林妤的时候,林妤那一瞬间只觉得好暖好暖。

    周一甜真的特别好。

    摇摇曳曳的雨还在下,曲子却还没练完,恍然下午的午休结束铃响起,校园又回到了那种偶然热闹一下的感觉里。

    在回教室教学楼的路上,周一甜和林妤一起走,没想到遇上了姜亓泽和之前那个温温柔柔的女生。

    姜亓泽也发现了周一甜。

    四个人在楼梯里遇见让气氛有些微妙。

    “你等一下放学还去打篮球吗?”那个女生问姜亓泽,声音很轻很柔软。

    “不了。”姜亓泽回答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略带着一丝不屑。

    也许是周一甜在。

    周一甜当然也感觉到了。她自己也很不爽,每次遇到姜亓泽都有一点讨厌的心情。

    “那放学之后,我们要不要去食堂?”

    姜亓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一直沉默。

    直到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长腿一迈,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感觉,傲娇哥有点高冷。”林妤说。

    “确实。而且很有病。”

    周一甜不悦的回答。

    姜亓泽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之一,长得算帅气逼人了,不仅如此,家境富裕,数学又好,虽然性格有点孤傲,但是其实纪律优良,偶尔会帮老师整理试卷,会给流浪猫撑伞,会帮同学解围,会礼让女生,会向学校里的保洁阿姨问好,上语文课喜欢发呆,上数学课喜欢睡觉,一般晚自修不睡觉,因为晚自修领导会来巡堂,被记名会扣班级量化分。

    姜亓泽不爱打架,不抽烟不喝酒,就是不爱笑,明明眼睛很好看,唇形也很完美,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写数学题又很认真。

    总之,姜亓泽,也是三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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