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是宛都桃花节,这天,宛川边上的桃花尽数开放,船家把船租给小贩,小贩把货摊支到了水面上,船只上装饰了许多盛放的桃花,船与船之间用铁索固定,其上搁置了木板供客人行走。

    船只遍布,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一众小船里,浮动着几艘画舫,是城里富贵人家的,也是装饰的鲜丽。

    姑娘的画舫离岸最远,上面也未装饰桃花,只是围栏上架一钓竿,钩是直的,饵料是桃花。

    许是为了应景,姑娘今日着了一件粉白阔袖桃花绣面襦裙,流仙髻上一支桃花钗,一支碎金桃花步摇,微风吹动裙摆,似是桃花飘动。

    她坐在围栏旁,两层面纱遮去了她的容貌,小木桌上,放了两杯桃花酒,酒香清冽。

    “姑娘一人,却倒了两杯酒,可是有客人?”

    话音落下,一人从水面掠上围栏,笑吟吟地看着姑娘。

    正是公子。

    姑娘轻笑,“客人没有,愿者上钩的鱼儿倒是有一条。”

    她把其中一杯酒推向公子,“新出的桃花酒,同今日时节倒也相配。”

    公子伸手拿起酒杯,但没喝,酒杯在手指间翻转,酒却分毫未洒,“姑娘神机妙算,竟提前算到了,某今日会前来与姑娘践行吗?”

    姑娘笑而不语。

    公子又问,“既是请我喝酒,姑娘为何自己不喝?”

    姑娘起身,将酒杯拿起,走进围栏,把酒倒进了水中。

    公子看了,嘀咕:“原来是祭路神,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姑娘把酒杯放回去,才道:“我今日离开宛都,不宜饮酒。”

    真奇怪,既不能饮酒,为何又要倒两杯酒。

    公子忽然走近姑娘,“桃花节各处都热闹的很,唯独你这不是。大多数的女郎不许在外抛头露面,偏你特立独行;话本里的女侠行侠仗义走江湖总是和少侠结伴,不然身边也会有一两个同行之人,你却只身一人;你的衣裳料子极好,绣娘的手艺高超,想来家中富贵,可家中富贵的人家怎会放心一个女郎独自在外。”

    “真是奇怪。”

    公子探究的看着她。

    姑娘也学着他的样子,“桃花节家人一同出行,怎么偏偏公子孤身一人?公子自称姓柳,乃是宛都太守庶出三子,可分明,柳氏三子双腿天生残疾,不良于行。那日宛平使身上有些许沉水的香气,想来那是你的好友,但你那日却提前离开,怎么,公子是偷跑出来的吗?”

    公子道:“姑娘真不讲道理,分明是我问你,你却反问我。”

    姑娘莞尔:“虽说问而不答失礼,只是若我回答公子可亦会回答我?”

    公子撇撇嘴,小声嘟囔:“姑娘好生狡猾——”

    “想来平日里收过不少香帕吧?”

    他话锋一转。

    若是女子对男子有意,便会送一条香帕给对方。

    姑娘:“没有,便是有,也不及公子收的多呢,毕竟,红颜多爱蓝颜,不是么?”

    公子无言,余光见到酒壶,又问:“姑娘当真不与某共饮一回吗?”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的目光沉沉。

    姑娘同他对视,拒绝的话打了个转,“便饮一杯吧。”

    今日今时,他们相遇于此。

    也只是当下而已。

    就一杯。

    也许是最后一杯了。

    桃花随风飘扬,随波摇晃。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

    姑娘把面纱取下了,面纱之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

    二人相对拱手:“此一别,有缘得见。”

    酒饮罢。

    公子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风吹拂衣衫。

    他微笑着,问:“此一别,不知姑娘去往何处?”

    姑娘同样看着水面,轻声答:“四方。”

    “几时走?”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公子离去之时。”

    公子不再说话了。

    他有意想要调笑一句“那岂不是某不离开姑娘便不走了?”。

    然而话到了嘴边,嗓音却哑了。

    两人静静的,赏了半晌微风,看水里的鱼儿跃出水面咬上桃花瓣。

    “有缘再见…”

    公子无意呢喃。

    姑娘疑惑:“嗯?”

    她未曾听清。

    公子笑了起来。

    他说:“意满,某当离去,此去,一愿姑娘平安,二愿姑娘心想事成,三愿…”

    他一拱手,“愿与姑娘有缘。”

    日后得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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