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又回到正轨,虞岁穗在宁州为画展忙碌,张栩生则在阎良继续试飞,两人的空闲时间经常错开,有时虞岁穗好不容易歇下,张栩生还在天上飞或者忙于开会,有时张栩生拿到手机想给虞岁穗打电话问候,虞岁穗总是在补觉或者在画室无暇接听。

    虞岁穗有时累到失眠,睡不着觉更难受,但她不想吃药,每次一失眠就把床头的手机摸过来看聊天记录,有时候刚好赶上张栩生新发的消息,看着看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嘴唇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都笑弯了。

    深夜的消息她一般不会回复,她了解张栩生,要是她主动找他,不管时间合不合适,只要场合合适,他都会分神来陪自己。

    虞岁穗想,一个人睡眠不足比两个人睡眠都不足来得实惠。

    那天虞岁穗刚给画收尾,感觉勾着头坐久了脖子和肩胛骨那块地方酸得难受,她忍着隐隐的酸麻感起身收拾了东西,然后走到阳台上把窗户推开。

    宁州的天还算不上冷,只是早晚的风略有凉意,虞岁穗最喜欢这种季节衔接的间隙,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人就不会烦躁,什么事都能循序渐进地稳步做下去。

    尽管她一再提醒别人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但自己却时常忘记,一旦拿起笔就好像非得这一次就画完,不然不做任何事。

    虞岁穗的手掌无意识地摁在腹部,另一只手扶着一点窗延,探出头朝楼下望。

    昨晚刚洗过头发,被风吹得拂在脸上,隐约还能闻到香氛的气味。

    这里能直接看见小区的侧门,它被一丛又一丛香樟和梧桐掩映着,外卖大多从那个门送进来。

    此时的梧桐树叶已经过了最好看的时间,那些垂动摇摆的金色在秋风里有了萧条的意思,香樟倒还绿着。

    西安比宁州冷得快,这会儿街上的树叶应当落光了。

    踩着叶子走该多好玩,虞岁穗托着下巴想,她眯起眼睛瞅着空荡荡的人行道,几乎有点犯困,但那股饥饿感仍旧很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犯困,但是还得吃完再睡。

    虞岁穗靠在窗框边打了会儿盹,最后决定在外卖员到之前先眯一会儿。

    但一走进卧室就发现不行,白天收的衣服全堆在床上,全是夏天的衣服,虞岁穗习惯在天彻底冷下来的时候把夏季的衣服清洗一遍收衣柜。

    虞岁穗认命地叹了口气过去整理,在床边坐下,抬腿用脚把衣柜拨开,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架上剥下来,随手折三折再叠放在一起,哈欠一个连一个。

    眼神朦胧地往前一凑,咣当撞在柜门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样东西。

    是厉云送给她“穿着玩”的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

    居然在这,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搬运到了这个衣柜里,怪不得在楼上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记串地方了。

    虞岁穗也不困了,把它拎出来前后端详。

    刚等她脱下睡衣把一只脚套进裙子,一边的手机就收到了外卖员的消息,提醒可以取餐,附带一张外卖挂在门把手上的照片。

    虞岁穗先给了个好评,然后把头发揽到同一边肩膀,边拉拉链边往外走。

    门把手忽然从外面被人动了一下,尽管声音很细微,但虞岁穗还是察觉到了,她愣了愣,顿住脚步。

    谨慎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她紧张地盯着玄关,思考自己应不应该出声问询。

    然后她就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虞岁穗缓缓抬起头。

    门口站着风尘仆仆的张栩生。

    张栩生穿着虞岁穗给他挑的那件烟灰色卫衣,搭那条有边的宽松运动裤和穿了八辈子的黑色运动鞋,神情十分温和,似乎已经知道门后有人在等待他回家。

    那双鞋虞岁穗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穿那么旧了都不换,张栩生说那是冲动消费买的奢侈品,为买这双鞋,第一手工资陨了一半,所以打算把它穿烂。

    张栩生看上去也有些累,但这种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精神状态,而只是停留在某种“气质”的层面,显得人很稳重。

    刚开始虞岁穗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着裙摆朝他小跑过去。

    张栩生的眼睛很有神采,他笑了笑敬个礼:“公主,你点的僚机到了。”

    虞岁穗觉得好笑,明看见他手里拎着外卖袋子,还硬要假模假样地叉起手来问一句:“不要僚机,我的窑鸡呢?刚才人家给我发消息说放门口了。”

    张栩生只能把背在身后的手绕出来:“你就惦记吃吧你,我都多久没回来了,一点都不惦记我。”

    “惦记你,”虞岁穗攀上张栩生的肩,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鸡腿分你一半,犒劳你。”

    “才一半啊,够吗,”张栩生卸下他用了快小几十年的黑旅行包,空出胳膊把虞岁穗圈进怀里,狠狠地搂了搂,又低头和她咬耳朵,“想我没有?”

    虞岁穗被他吹得直痒,张栩生也不让她躲,加重了语气:“想,我,没,有?”

    虞岁穗顺了顺男人微弓的脊背:“想了想了,我前几天就收到短信了,知道你要休假,你以为你还能再吓唬我一次?”

    她感到张栩生笑了,然后身体一轻,两只脚就离了地,完全没有防备,忍不住惊呼:“张栩生你干嘛?!”

    “你别闹,我还没吃饭呢!快饿死了!”

    “头晕!真的晕!”

    “又不是不让你吃。”张栩生气定神闲地踩着鞋跟脱了鞋,一路抱着她经过餐桌,随手把外卖挂在椅背上,虞岁穗徒然地伸手捞了一下,捞了个空,气得用力拍张栩生的后背,不过打了两下就不打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理构造,一整个人都很硬,打他只会手疼。

    张栩生把虞岁穗轻轻放到沙发上,半蹲在她面前,浓黑的眼睛带着笑看着她,看她的眼睛眉毛头发丝,好像用目光在心里描摹了一遍。

    虞岁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佯装不高兴,扭过头对他不理不睬。

    张栩生见状又笑了笑,伸手把堆叠在一处的裙摆勾起,十分自然地握住虞岁穗的脚踝:“光着脚跑来跑去你不冷?还想踩我的鞋,我刚从外面回来,鞋上多脏啊。”

    他手心很热。

    虞岁穗怪声怪气学他说话:“刚从外面回来鞋上多脏啊——”

    “…”

    张栩生忽然倾身凑过来,虞岁穗硬着头皮没有躲,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

    就在虞岁穗以为张栩生要做什么的时候,张栩生不是很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我去换衣服。”

    虞岁穗抓过抱枕,蹬了拖鞋把光脚埋在毯子里,斜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嘀咕:“学你说话怎么啦,就学,心眼不大,脾气不小。”

    没想到下一秒张栩生就在卫生间里扬声道:“我听见了啊。”

    虞岁穗惺惺住嘴,探手从果盘里扯了颗樱桃吃。

    等张栩生洗完澡换上家居服出来,虞岁穗已经在餐桌上吃开了。

    这家窑鸡真的很香,张栩生闻到味道也觉得饿得发慌,才想起来自己中午下了任务就火急火燎地来了,没顾上吃点什么。

    一掏裤袋,掏出林千木塞给他的小面包,早就被挤成了压缩包。

    张栩生从虞岁穗后面经过,顺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去阳台看了眼花草。

    “长势良好啊,你养花的技术又进步了。”

    虞岁穗使劲拗下鸡翅膀:“你那几盆都不是难养的花,你吃东西了没,要不要来尝一下,我听说他家是宁州最有名的店。”

    张栩生回来了:“你就这么穿着吃啊?”

    “嗯。”

    “好看,很适合你,小心小心,油嘣出来了。”

    张栩生在对面坐下,戴上手套:“我来弄,你先吃点卤的,饿急眼了这是,又一天没吃饭?”

    虞岁穗摇摇头:“早上吃了馄饨。”

    张栩生边捡鸡肉边说:“我估计还要再忙一段时间,办婚礼可能…还得晚一些,要不明天去看看你爸妈,我担心老是因为我耽误,印象不好,到时候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我开飞机都追不回来。”

    “这有什么,反正又不着急,人都在这,还能跑啦?”虞岁穗眼珠一转,瞄准他手里的一块肉,冷不丁就抢了下来丢进嘴里,“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啦?”

    嚼完了吞下去,咧嘴笑了笑:“你的特别香,僚机,去厨房给公主弄一点胡椒粉。”

    “行,”张栩生慢慢脱下手套,顺便给她拿了张纸巾,“谁家公主嘴能油成这个样子,黄鼠狼公主吧。”

    虞岁穗说:“你别担心,你知道我爸妈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妈还在边境执行任务,她忘了要结婚,我爸就安慰他们别急,婚纱他一个人也能帮着挑,结果在婚纱店接到医院的电话,有台手术喊他快去,他赶紧脱了西装打车去医院,我俩才多大点事,不就是往后拖了几天嘛,没关系。”

    张栩生把料碟放下:“是吗。”

    “当然了,我们家都很松弛的。”

    张栩生被逗得笑了一下,问:“打扮得这么隆重,等下要干嘛去?”

    虞岁穗回答:“不干嘛,就穿着看看,刚好收拾衣柜的时候看到了就拿出来试试,看有没有长胖。”

    张栩生又笑了:“那长胖了吗?”

    虞岁穗很得意:“没有。”

    张栩生点头:“我看也没,重量和以前一样。”

    虞岁穗抬眼:“你那么准?”

    张栩生很肯定:“当然了。”

    饭后虞岁穗还是光着脚,肌肤被裙子的颜色衬得润白透红,弯腰朝张栩生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张栩生低头又看到她的脚,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跳舞?”

    “行。”

    入秋后的天暗得快,此时屋内的光线泛着静郁的蓝,显得皮肤更加白得亮眼,礼服的织料也覆盖了一层浮光,褶皱像光滑的水波纹。

    两个半吊子也没认真跳,只有一两个动作像样,大多数时间只是相互拥抱在一块摇晃,最后干脆不动了。

    “会不会嫌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张栩生弯腰将下巴靠在虞岁穗肩上,“我还是很在乎的,其实我真算不上老,是你太年轻,队里老是调侃我,我本来挺自信的,但他们老说,我也有点怀疑。”

    后半句虞岁穗是不太信的。

    “怎么会?我喜欢你,你几岁都无所谓。”

    “那我在西北,这么远,前段时间你来回跑医院看我,我也不舍得,我只能替你买机票,你又不要非得自己买。”

    “我喜欢西北,张栩生,”虞岁穗抽出手去捧他的脸,轻轻摩挲他下巴上的胡茬,“我喜欢西北,不只是因为你,中国这么大,天南海北的风俗地貌都不一样,我在南方待得太久,那里对我来说很新鲜。”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随军,也可以去那里工作,反正画画没有限制,在哪都行。”

    张栩生想起刚才换衣服时看到浴室架子上新添的身体乳,说:“不要,西北太干燥,你还是在南方好,再说你要是去西北,家里人肯定放心不下,会说是我拐了你。”

    “西北风光好,而且有你在,别的都不在乎。”虞岁穗用手指抵张栩生的唇,不让他说话,“我不白去,和你在一起我灵感会更多,别说我会委屈,我知道有你在,不会让我受委屈,而且要是家属的话偶尔还能去你们食堂吃饭,我喜欢红烧鸡腿。”

    张栩生快被她招惹得头晕,手一用力揽过她的腰肢把她紧箍在怀里,俯身重重吻在她额头,又吻过鼻梁和唇角。

    “嘴怎么那么甜。”

    “不是新买了身体乳么,我闻闻香不香。”

    虞岁穗使坏似的趴在他耳边吹气:“张栩生你晕机了吧,都没洗澡怎么就涂过?而且那瓶是新的还没开封。”

    张栩生忍得难受,他心里的疼爱在强烈的情感驱使下勃发出情欲,张口叼住虞岁穗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磨:“那就洗。”

    虞岁穗有点腿软地站不住了,抬手环住张栩生宽厚的肩颈,还是不太放心:“伤好全了?”

    “好没好全,你不知道?”

    “张栩生,再这么说话我就要讨厌你了。”

    “讨厌我也行,”张栩生笑了笑,“我看看是不是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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