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生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虞岁穗过来和他一起看,两人选了部新上线的电影。

    张栩生的胳膊放在沙发背上,虞岁穗的头靠着他胳膊,半歪着身子盯屏幕。

    “我记得它刚在电影院放的时候,好多人说是烂片。”

    “是吗,我上次去电影院还是读高中的时候,”张栩生拿起遥控器,“那换一部看。”

    虞岁穗摇摇头。

    “不换?”

    “两种电影我最爱看了,吹爆的和骂惨的,”虞岁穗说,“好烂都是张嘴闭嘴的事,咸淡还是自己尝了才知道嘛。”

    张栩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那我给你推荐一个惊悚电影。”

    虞岁穗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嗯对,还有一个原则,恐怖电影不看。”

    “不恐怖,真的。”

    “讲什么的?”

    “变异鲨鱼,它有六个头,可再生的那种,还能上岸,在岸上就用两侧的四个头当脚,像螃蟹一样爬。”

    “六个什么东西?”

    张栩生戳戳她发顶:“脑袋。”

    虞岁穗很平静地摇了摇头:“疯了。”

    “我读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看的,欸,”张栩生挪过来,“就是齐飞拉着我们看的,我说他开个会员每天就看些这,真是白瞎。”

    两人凑在一起咕咕笑了一会儿,张栩生忽然低头和虞岁穗额头抵额头,问:“刚刚给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灿烂。”

    说着还要伸手挠虞岁穗的痒痒,虞岁穗这个人通感比较强,手还没碰到她身上,浑身上下已经痒起来了,张栩生再嘟哝些拟声词,她马上痒得受不了,举手投降。

    “没谁…没谁!”

    她被张栩生逼到沙发角落里,又恼又笑。

    “没谁?”张栩生居高临下,“不信。”

    见他又要动作,虞岁穗一手抢过抱枕挡在两人中间,一手指着他大呵一声:“欸不许动!”

    不知道戳着了哪个笑穴,直接把张栩生笑得整个人的劲都卸了下去,顺势俯身过来,下巴枕着虞岁穗的肩,尖着嗓子学:“不许动!双手抱头原地蹲下!”

    “好好,不挠了不挠了。”

    虞岁穗伸手抱住他:“是魏爱汝,就是我家教的那个学生你记得吧,她邀请我今天晚上去吃饭。”

    “你答应了?”

    “嗯。”

    “那我呢?”

    “咦,这是谁在说话啊?”虞岁穗佯装疑惑地扭头找了一圈,也绷不住笑了,“奇怪,这话可不像是张少校说的。”

    张栩生叹口气:“张少校一个人食不知味,你真是心硬。”

    虞岁穗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说:“那我跟爱汝说,让你也去,怎么样。”

    张栩生搂着抱枕:“我去干什么,都是小孩子,谁也玩不到一起去,到时候晾着我一个人,我可要内向了。”

    “你内向?”虞岁穗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大笑,“拉倒吧。”

    张栩生还想说什么,大腿根一阵诡异的振动,两人顿时都跳了起来。

    “谁的手机乱放!”

    “张栩生的!”

    “你给我塞这的吧?”

    “谁说的,”虞岁穗有点心虚,因为是她用张栩生的数据线给自己手机充电后随手把张栩生手机摆在沙发上,转头就把这茬忘了,“你自己放的别赖我。”

    “我放就我放,”张栩生接起电话,“飞。”

    齐飞叫苦不迭:“老张快江湖救急,我家楼上的卫生间漏水全渗我家里来了,真服了。”

    “那楼上知道吗?”

    “别提了,气死了,我在卫生间擦了半天水还擦不干,上去找人,门一开是个老太太,一看我戴着假肢,见了鬼似的把门给我拽上了,怎么说都不开,有那么吓人吗我。”

    张栩生安慰道:“老太太可能是没见过你那种假肢,不太适应,或者是怕生呢,老人独居久了一下子看到人高马大一个男的站门口,谁不害怕,别多想啊。”

    齐飞无语了:“我就是怕断手更吓人我才戴了个假的嘛,我跟你说我受够了,每次路过小广场,那群小孩看到我就跑,这就算了,昨天我隔壁搬来一个大学生,那些大爷大妈跟他说我没结婚是因为要结婚的时候断了只手把老婆吓跑了,说得我好像多悲惨多孤苦无依,我当时就在门后听着呢,那声音老大,搞得好像楼里隔音很好似的,说给谁听呢?啥小区这是,搬家了我要!”

    虞岁穗只听见齐飞在生气地说些什么,并没有听清内容,这时候也不好问张栩生。

    张栩生发现她担忧的神色便伸手覆住她的手背,做了个没事的口型,接着道:“说闲话是不对,有些人就爱那样,习惯改不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大学生好歹好一点,结果人家搬来第一天晚上就炸了一宿音响,我这么多年,硬睡不着还是第一次。”

    张栩生说:“你别急,我马上就来了,你在家等着吧,卫生间也别擦了,等会儿再没站住把腿给摔了,我好不容易休假还得伺候你。”

    “放屁,我摔了就雇个保姆提前养老,久病床前无孝子,用得着你吗。”

    虞岁穗小声问:“我也去帮忙吧。”

    张栩生挂断电话,从椅背上拿了件外套披上:“我去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虞岁穗还是担心,跟在他身后说:“我还是去吧,到时候你跟邻居交涉,我在下面安慰安慰他,他好像情绪不太好,以前没见过他这样发脾气,怪吓人的。”

    张栩生穿衣的动作一顿:“他自从受伤以后情绪就不稳定了,刚才你听到的那样还算最正常的呢。”

    这么久过去,在提到齐飞的右臂的时候,张栩生还是不忍心用“残疾”来形容。

    他没有说错,在疗养院那段时间,齐飞始终在发泄,经常无端暴怒,摔打能碰到的一切,痛哭,绝食甚至自残。

    刚才电话里那样口头上的抱怨并不算什么。

    张栩生关门前还向虞岁穗眨了眨眼:“放心吧啊小岁穗,没事。”

    虞岁穗从书房的窗户往下看,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张栩生的车慢慢开过来,开到楼下的时候还停了一会儿,车再次启动的时候虞岁穗收到了张栩生发来的消息。

    【岁穗,晚饭我就顺便在齐飞家吃了,你结束了以后叫我,我来接你。】

    开派对的餐厅是魏爱汝自己选的,订的是最大的包间,一共来了二十个同学,虞岁穗跟着引路的服务员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得很,一下子社恐犯了,握着门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推门进去。

    魏爱汝很高兴地向她的朋友们介绍:“这是小虞姐,我的家教老师。”

    虞岁穗笑着打了一圈招呼,脸都快笑僵了,不由感叹真是岁月苍狗,被青少年围绕住有种不能招架的感觉。

    “你是在找张沁陶吗?”

    虞岁穗转过身,魏爱汝正举着酒杯,古灵精怪地歪头冲她笑。

    “没有啊,”虞岁穗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看看。”

    “这有啥不好说的,”魏爱汝格愣格愣地摇晃高脚杯,“我叫过她了,她说要去看蓝眼泪,所以不来了。”

    虞岁穗一愣:“蓝眼泪?”

    她马上觉得不对劲,但脸上还是平常地笑着说:“宁州怎么会有蓝眼泪,搞错了吧。”

    魏爱汝没有在意,还兴致勃勃地拿桌上的礼物来拆:“不知道,她说的。”

    虞岁穗又问:“那她说没说她要跟谁去?”

    这时一个头发自然卷的女生凑过来搭话:“应该是和男生吧。”

    魏爱汝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当时那个语气,那么开心,脸红成那个样子,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嘛。”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刺入脑海,照得虞岁穗浑身一激灵,会不会是彭泊?

    她迅速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但她静下来想了想,彭泊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顶多二十,和这群高中生差不多大,人再怎么混,应该也不至于坏,再者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自认多成熟,内里其实还是幼稚的,如果彭泊和张沁陶还在偷偷谈恋爱,那他有可能也只是从谁那听说海滩有蓝眼泪,然后想带女孩去玩个浪漫的。

    虞岁穗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的联系人姓名——“张栩生”。

    魏爱汝一脸八卦:“你要给男朋友打电话啊?”

    虞岁穗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大人说话小孩别捣乱,还有,未成年不能喝酒。”

    “我马上就成年了!”

    “马上又不是已经,我告你妈妈啊。”

    “不喝还不行嘛…”

    虞岁穗背过身,神情瞬间淡下来,她想,是不是自己思虑太重,疑心太多。

    手机振动打断了虞岁穗的思绪,她拿起手机走到包厢外。

    “喂,童警官。”

    “虞岁穗,你在忙吗?”

    “我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刚刚看到沁陶发的朋友圈,她说很期待海边的星光,还配了张照片,我看那地方挺偏的,在崇海北路附近。”

    崇海北路是建海路的分支,建海路那块已经离市中心远了,虞岁穗高中没毕业前那里一直是城乡结合部,后来改造的时候才包给了几个房地产,工程一干就是拖拖塔塔好几年,近些日子才陆续开张,虽然有商场有楼盘,整体还并不繁华。

    那边确实有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黑石海滩,但要去海滩得走一条没有铺沥青的土路,条件相当原始,沿途还有不少工地。

    除此之外,虞岁穗还发现一个问题:“她发过朋友圈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另一头的童弛没说话。

    虞岁穗反应过来:“她把我屏蔽了。”

    张沁陶屏蔽了同学和大人,一定是因为这条朋友圈透露的信息她不想让他们知道。

    那童弛呢?为什么童弛看到了?

    这不正常。

    虞岁穗立刻决定:“我过去看看。”

    童弛马上说:“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今天不加班,一起去吧。”

    他怕虞岁穗不同意,解释道:“我是警察。”

    “好吧,辛苦你了。”

    “…没事。”

    虞岁穗回头就找了个借口说家里卫生间突然漏水了,要马上赶回去。

    她只等了十分钟,童弛的车就到了。

    “不好意思啊,这我临时借同事的车,他后座东西有点多,你坐副驾吧。”

    虞岁穗透过玻璃看了眼,后排确实堆着很多杂物,要塞一个人进去确实勉强。

    这时候没什么好扭捏的,她钻进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我有个朋友,她车跟你同事的车一样,明明是轿车,容量比甲壳虫还小,后座从来坐不了人。”

    童弛的表情轻松了一些:“是吗。”

    过了一会儿,童弛问:“这事你有没有告诉她哥哥?”

    “没,”虞岁穗摇头,“本来要跟他说的,但一想着要给他打电话,心里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就没说。小陶什么时候发的朋友圈?”

    “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前了。”

    “我也是和小陶的同学聊天才知道她今晚要去看蓝眼泪,我说宁州哪有蓝眼泪啊,肯定不对,然后你电话就打来了。”

    “那还挺巧的,要是我没打电话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去那边?”

    “…”

    “我们出警都至少要两个人才能保证基本的安全。”

    虞岁穗无言辩驳:“我想过了,这不是…”

    她忽然被某个细节惊住了。

    童弛察觉到她突然变得古怪的神情,询问道:“怎么了?”

    虞岁穗有点紧张起来:“你看到朋友圈之后,是因为什么才觉得不对?”

    童弛回答:“这事她要是不想被大人知道,我难道不是第一个被屏蔽的人吗,第一我是警察,第二我还是拘过她男朋友的警察,这关系有点太尴尬了吧。”

    “就是因为她知道你是警察!”虞岁穗猛地转头对着他,后背隐隐出汗,“她是故意让你看到那条朋友圈的,她还特意显示了定位,她一定是和彭泊在一起。”

    那条朋友圈就是给童弛看的,告诉他自己的位置,暗示他自己和谁在一起。

    她赌童弛能看懂。

    小陶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虞岁穗想不明白既然她已经对彭泊起了疑心,为什么还要同意他,任由他把自己带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

    就算彭泊本质不是个坏人,但人的行为是不可控也不可预知的,即使他的初心不是想伤害小陶,但如果小陶的拒绝激怒他了呢,如果他的神经受酒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了呢,如果…

    如果那里不止彭泊一个男孩呢?

    虞岁穗想起的是那晚她去扶起路露的时候边上卡座里那个玩弄小刀的男人的狞笑,童弛则记起了自己无意听到市局那个姓彭的警察的抱怨——“你信不信,他那种人迟早得进去,在外面使劲蹦哒,进去了就老实了”。

    车内的两人同时震悚,都意识到事情有可能远比他们料想的更严重。

    “坏了。”

    “开快点!”

    引擎鸣响,黑色的轿车拐上那条布满石子的泥泞道路,后轮卷起的一团团灰尘如同烂棉絮般被风扯成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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