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黑衣劲装的秦陵铁骑亲卫队,奋力挥鞭,□□的晷赫马蹄扬起阵阵飞尘。

    “主上!我们现在进入都城,怕是里边早有准备!”支瑶看向为首束起高马尾的男子。

    “进!”

    “主上!”支瑶还想再拦一拦他。

    圣伯鱼却转过头,半张脸虽被蒙住,可那双精致眉眼里透露着的却是无比的期待,“支瑶,孤等这一日,很久了!”

    “可倘若都城内有陷阱?”支瑶谨慎,若是对峙上的是巫族,定是凶险。何况千年前,上千族人就是在都城被镇压。如今都城上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都知晓太子并非国后亲生,而是一名异族女子蛊惑了国主所得。而那名异族女子偏偏来自侵犯过人族领土的媸椤族,可偏偏凑巧的是那名女子是媸椤王。若非这消息,他们也不必如此匆忙从南境赶回都城。

    “无妨!”他心意已定。

    支瑶还是不放心,“都城那帮人若是也知晓您是媸椤王,那……”

    “支瑶,巫族放出这等消息,欲加害于孤,孤何不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做实了双王的身份!当了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么多年,总该是要让孤母亲的名字堂堂正正得被放置在圣秣止身边!”

    晷赫马加快了些,城门外的士卒门见到晷赫马,纷纷跪下。

    “恭迎太子归来!”

    “恭迎太子归来!”

    “恭迎太子归来!”

    晷赫马直入王宫,王宫外,数家兵马早已里外数层围绕,见到一身黑色劲装的几十人,也纷纷让出一道路来。

    行至议政殿前,圣伯鱼翻身下马,一手摘下面巾,跨入殿内。

    殿内密密麻麻站满新旧臣子,就连不少还乡老臣子也被请来。

    而站在上位的是一身华服的国后和豫安王的父亲遂安王叔。

    看到储君挺拔的身姿和凌厉的气势,还是让匍匐多年的臣子为其让开一条道。圣伯鱼长腿迈入,一步一步走向前方的帝王座。

    国后看了眼对面的王叔,不敢多言。之前这位“儿子”,她每次见到都是礼节相待,诚惶诚恐。如今知晓他并非亲子,便愈发不敢直视。

    身边的王叔本就敬重兄长,而这圣伯鱼怎么都算是兄长唯一的子嗣,又战功显赫,他本不欲为难于此子。可此子一踏入议政殿内,一身风尘劲装,坐在了他不该坐的位置。

    “太子莫非忘了,您还未继位。您这身打扮,坐在此处,是何意?”

    圣伯鱼将手搭在椅上,看向一侧的遂安王,道:“王叔,孤之前不坐,是敬重国主。而孤不继位,是因国主新丧。可众位臣子似乎并未看清孤在这上垚,是什么位置的君,那孤便坐在此处,让尔等好生看清楚了。”

    那双精致的眉眼发了狠,众人恍惚间才反应过来,这位清贵公子的皮囊下是历经千山万水的狼王。

    下边的老臣开了口:“殿下,有人送来书信,至殿内各个臣子府上,道尽千年前吾王对抗异族之事,也正是媸椤族。所有的媸椤王族皆被镇压在了都城内,而约四十年前,玄部司请来巫族大能,修补镇压异族的法阵,可那位大能却临时叛变,将所有的媸椤王族放出。而……”

    圣伯鱼呵道:“而什么!继续说!”

    “而殿下您的母亲,为媸椤王,她蛊惑了我们的国主。国主甚至为了那妖女,欺瞒天下所有人,竟然将您归为国后之子。这些书信中涵盖了玄部司与国主往来的信函,以及国后当年生产的记录,种种迹象表明,当年国后并未产子,而您确实是异族之子,这些到底是真是假?”

    圣伯鱼看着众位臣子都看向他,有些期翼方才那老臣所言为假,有些却有了别的心思。他缓缓吐出冰冷的二字:“真的。”

    下边骚动不断,他继续道:“孤的母亲确实是媸椤王。国后膝下无子,国主因此将孤记在国后名下。”

    国后转头,看向帝王座上的冷漠年轻人,一时间,他的这张脸变得格外陌生,她明明记得自己怀胎十月生下孩子的。为何他们都说自己并未生产?

    “既然如此,殿下您就不该在太子位,上垚未来的国主应当是个人,岂能混入肮脏的血脉!”

    “是也!这上垚宗室又非无人。千年太过久远,怕是很多人都忘了,残暴血腥的媸椤族是何等模样。他们掠夺城邦,食人肉,喝人血。甚至将我们的子民当作牲畜圈养!”

    “我等岂能奉你为主,他日此孽障若是登位,我等,我等的家眷,我泱泱大国的多少百姓都要沦为异族的鱼肉?”

    “你好深的算计,在军队中插入不少媸椤族,欲蚕食我人族权势!”

    “同僚们,反了他!”

    “为我人族千秋万代,不被异族迫害,绝不可能让这种血脉称王道帝!”

    “难怪当初在俞城,有椤兽出没,怕是他自演自导的一场戏。俞城多少百姓收到迫害!”

    “对了,玄师们不是也说了,媸椤族圈养椤兽!那便是食人的怪物!”

    “李将军,你府上不是也曾受到椤兽干扰?贵夫人之事……”

    “此事莫不是殿下有意为之?真当是细思恐极!”

    司明一言不发得站在一边。收到那封密信时,他只当是敌国的诬陷。可如今太子亲口承认,他却无法像这些老臣一般诚惶诚恐。看着向眼前高坐的少君,他脑中却频频浮起钰宗书院下的地下城池。若太子早知自己的身份,如何不为压迫千年的族人仇恨人族。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上前来,此乃已逝国主的恩师何名士。众人见长辈上前,纷纷安静下来。

    “殿下,国主为国为民,战功显赫,您是他唯一的子嗣,老臣不愿您辜负您的父亲,也恳请您成全满朝臣子的忧虑。您若自请为庶人,主动让贤,成全上垚宗室血脉清白,也保全国主的名节。老臣也恳请您带着媸椤族余孽离开上垚!”

    见他如此开口,不少臣子也认可此法,纷纷效仿附和。

    “您的母亲是妖女,众臣愿意宽恕于您,对殿下而言,这是好事!”

    “国主清明一世,不该留下污点!”

    “当年国主为了上垚征战数年,鞠躬尽瘁,念在国主的功勋。自然可以保全您的性命。”

    “国主缠绵病榻多年,莫不是也是媸椤族余孽作祟!”

    “若真是如此,当真可恨!”

    “那些媸椤族余孽应当除去才是!”

    “毕竟他做了二十一年的太子,看在这微末的情分上,只要他带着余孽离去,我等既往不咎便是了。”

    “可媸椤族与犬兽无异,只怕是忘恩负义之徒。”

    “当初国主怎么会被妖女迷惑?”

    “也是荒唐啊!”

    “是得立下新主为妙,不如遂安王,遂安王之子,豫安王也甚是不错!”

    “且慢!”南王举起手,示意众人静下,“克制异族素来是玄部司的事,国师大人,为何一言不发?殷相作为文臣之首,为何也一言不发?”

    南王王女本就是如今太子府中的唯一女眷,他的外孙又是太子唯一的子嗣。群臣大的讨伐过于嚣张,若是太子真的被拉下台,他便与群臣站在一道。若太子没有被拉下台,他便为其保驾护航。可偏偏他身份特殊,此时说不了一句话,只得诱导这殿内最有分量的两人开口,最为合适。

    殷相双手交合于身前,缓缓开口:“南王,您作为最大的异性王,不应该先行开口?”

    南王别开眼,殷相这个老狐狸最会太极。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太子手下,开口先说明立场,如何不可?

    正在两位大臣胶着之时,司明突然走出,掀袍跪下,向帝位上的年轻人行一大礼。

    “司明自入仕起,便追随殿下。殿下所为,从未加害过上垚子民。殿下励精图治,征战沙场,功勋绝不亚于逝去的国主。司明师从峋阿山书院,有幸在书上识得不少圣贤君主,殿下如今二十又一,才智功勋当可青史留名。

    作为国师,主玄部司,司明知异族迫害人族往事,可千年前的恩怨,本就不该延续至今。

    何况四十年来,几无案卷关于异族害人,这难道不是殿下的功劳?殿下虽身负异族血脉,却也是国主唯一子嗣,为人族鞠躬尽瘁至此。桩桩件件本就不该受到口诛笔伐!臣司明愿追随殿下,俯首称臣。”

    “荒唐!”老臣指着地上的司明,手不住发颤。作为国师,他怎能在异族面前垂首,“你枉为国师!”

    司明这番话倒是让殷相和南王相视一眼,他们历经两朝,心思深沉,根本做不到司明这样直白。

    果真,这些指责的话便从帝王位上的太子身上转到了殿中跪着的银袍国师上。

    诺大的殿中,上位者垂眸看着被老臣围住的青年,跪着却不卑,灼灼盯着帝位,二者四目相对。

    圣伯鱼的长指又忍不住摩挲衣袖上的鱼鳞纹。司明这番话,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峋阿山书院下来的,应当忠于巫族,忠于人族,对媸椤族本该是极为厌恶,他却满眼都在认可自己。

    苍先生身边的人,都让他很是惊喜。

    司明并未听进任何老臣的指控和劝诫,他在等待,他认可的主君会说什么?

    可殿内他人声音高昂,一阵一阵淹没他方才的那段话。

    无人再为上边高瘦的年轻人开口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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