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有清将言拙安置到客栈当中，自己去归还牛车。言拙坐在简陋的桌旁信手倒茶，看到杯中茶水的成色后兴致寥寥地放下。
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言拙侧耳倾听，听完三短一长的声音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一身短打、腰间挎刀的黑色影子旋即飞了进来。进来的人影单膝跪地，抱拳告罪：“属下办事不力，请郎君责罚。”
言拙复又坐回桌旁，神色淡淡，修长白净的手指把玩粗糙的茶具：“事有偏差怪不得你，将外面的人手都收回来，只盯着秦家，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金凌低着头应了声‘是’，听到言拙略微犹疑的声音，似乎有些拿不定：“去查查这个翁有清的身世。”
言拙从不做无用功，按道理翁有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岔子，现在所有事情都已回到正轨，将她丢到一旁就可以了。然而言拙总想做到万全，所有该归位的都要归位，小棋子也是如此。他举棋不定，最终还是决定探查以求心安。
客栈陈年的木质楼梯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翁有清还没推门就在走廊上说话：“我买了烧饼。”
言拙垂下眼睫，金凌会意，迅速飞出窗外，在外面轻轻合上窗框。窗子无声无息闭合的一刻，翁有清推门而入，余光不经意瞥过与出去时别无二致的窗户，脚步不停：“快来尝尝，我买的时候刚出炉。”
言拙显然对这种食物毫无兴趣，摇了摇头。
“咱们在这儿休整两天，城中药材也丰富，到时候你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出发了。”翁有清似乎对他的冷淡全无觉察，自顾自说着行程的安排，说到最后她难得露出扭捏，“言郎君，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这几日为你疗伤，我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恐怕到不了长安……我也可以为人看病挣钱，只是我还要照顾你。”
言拙恍然大悟，略带愧疚道：“等明日我就去给家中亲人去信，再去钱庄兑些绢帛，还有翁娘子的感谢费。这几日着实是麻烦你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铜臭相赠。”
“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翁有清摆手，却丝毫看不出惭愧之色，细细看去还能注意到语气之中的’算你识相‘的意味。
*
“还没找到？这么多人是吃干饭的吗？”书案后的中年男子听了回禀，手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回禀之人‘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旁边的内侍也跟着跪下，外面侍立的内侍们紧紧低着头，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触犯天颜。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怒喝完后，庆元帝开始剧烈咳嗽，他握拳捶胸，半天未有成效，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一旁的曲致家一骨碌爬起来倒茶，庆元帝喝了一口温茶方才慢慢平静。只是脸上还留着用力咳嗽留下的余红。
“接着查，我倒要知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地上的人磕头应了一声后紧忙快步出去，曲致家上前小心禀告：“大家，言尚书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陈晟紧绷的面皮这才放松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快请。”
刚才出去的人也在外面遇上了言正道，夜深风劲，衣袍猎猎作响，他对着出来的人拱手行礼：“有劳魏将军。”
“不敢，在下定当尽力。”魏将军与他寒暄几句后便由另外的内侍带着在宫道上走远。
曲致家供着腰出来相迎：“言尚书快请进。”
言正道进去后就被赐座，他双眼静静看着地面，陈晟叹气：“言卿放心，我定会彻查此事，给言家一个说法。”
“秉公办案是官员分内之事，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看到，不过，”他温文儒雅的外壳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哽咽了一声继续道，“臣就七郎一个孩子，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是令家人痛心疾首，还望早日能…”
陈晟从书案中绕出，言正道赶忙站起来，陈晟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正道回府时已过子时，阖府上下一片昏沉，他随着前面管家手中灯笼映出来的光前行，路过风荷院时远远看到一抹亮光，脱口而出问：“夫人还没睡吗？”
不用管家回答，已疾步而来余寒霜的身影，妇人五官柔美，窈窕端庄，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然而如今却被忧愁笼罩，双眼哭得如同核桃一般，迎上言正道便问：“是七郎有消息了吗？”
言正道轻拍她手背，左右看了眼围侍的下人们，温声安抚：“咱们进去说。”
两人对坐在灯下，面对妻子期冀的目光，言正道几番不忍还是说出实情：“并没有七郎的下落，圣上叫我过去是为了安慰我。”
余寒霜的眼睛暗了下来：“都这么久了。”
“圣上一直在遣人寻找，会有消息的。”言正道知道时间越长生还的可能性越低，只能不断强调皇帝的重视来安慰她，“七郎是新科状元，还是圣上最赏识的年轻官员，是他一手提拔。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会彻查此事。”
余寒霜知道丈夫的愁思只会比她更多，于是强打精神不再说话，言正道反而几分埋怨几分悔恨说：“我早就说他太过激进张扬，初入朝堂迟早要遇上大麻烦，他偏不听我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是他还有那个命回来…”泪水夺眶而出，余寒霜哽咽着道，“到时你再好好教训他。”
夫妻二人对坐垂泪时，博陵城的客栈中是另一番景象。
言拙没吃晚饭，早早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闪过各种盘算，不知不觉就陷入睡眠。半夜翻身时，猛然感觉到旁边有另一道呼吸，他立时惊醒，伸手扼去。虽然不算武艺高超，但言拙从小便是按朝阁重臣的要求培养，基本功还是有的。
没想到熟睡中的翁有清甚至都没睁开眼，呼吸平稳中伸出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这才悠悠转醒。她睡眼朦胧迷瞪道：“你干什么？”
言拙趁此机会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看向被中，发现两人俱是衣着齐全才松口气。他难得露出少年人的羞恼，两颊泛上红晕，好在夜色掩映下不算明显。碍于客栈窗外的暗卫，言拙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翁有清不明所以：“我做什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示意两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
翁有清一副‘就这事’的表情，打了个呵欠：“我的钱就够开一间屋的，大晚上你让我上哪去？”她誓要堵死言拙的所有路，“哎，别说打地铺，我不愿意睡地上。”
“还有事吗？”她大而明亮的眸子盯了他两刻，得到一阵沉默后转过身去背对言拙睡觉，不一会儿呼吸就又恢复平稳。
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言拙侧耳倾听，听完三短一长的声音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一身短打、腰间挎刀的黑色影子旋即飞了进来。进来的人影单膝跪地，抱拳告罪：“属下办事不力，请郎君责罚。”
言拙复又坐回桌旁，神色淡淡，修长白净的手指把玩粗糙的茶具：“事有偏差怪不得你，将外面的人手都收回来，只盯着秦家，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金凌低着头应了声‘是’，听到言拙略微犹疑的声音，似乎有些拿不定：“去查查这个翁有清的身世。”
言拙从不做无用功，按道理翁有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岔子，现在所有事情都已回到正轨，将她丢到一旁就可以了。然而言拙总想做到万全，所有该归位的都要归位，小棋子也是如此。他举棋不定，最终还是决定探查以求心安。
客栈陈年的木质楼梯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翁有清还没推门就在走廊上说话：“我买了烧饼。”
言拙垂下眼睫，金凌会意，迅速飞出窗外，在外面轻轻合上窗框。窗子无声无息闭合的一刻，翁有清推门而入，余光不经意瞥过与出去时别无二致的窗户，脚步不停：“快来尝尝，我买的时候刚出炉。”
言拙显然对这种食物毫无兴趣，摇了摇头。
“咱们在这儿休整两天，城中药材也丰富，到时候你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出发了。”翁有清似乎对他的冷淡全无觉察，自顾自说着行程的安排，说到最后她难得露出扭捏，“言郎君，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这几日为你疗伤，我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恐怕到不了长安……我也可以为人看病挣钱，只是我还要照顾你。”
言拙恍然大悟，略带愧疚道：“等明日我就去给家中亲人去信，再去钱庄兑些绢帛，还有翁娘子的感谢费。这几日着实是麻烦你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铜臭相赠。”
“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翁有清摆手，却丝毫看不出惭愧之色，细细看去还能注意到语气之中的’算你识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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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找到？这么多人是吃干饭的吗？”书案后的中年男子听了回禀，手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回禀之人‘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旁边的内侍也跟着跪下，外面侍立的内侍们紧紧低着头，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触犯天颜。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怒喝完后，庆元帝开始剧烈咳嗽，他握拳捶胸，半天未有成效，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一旁的曲致家一骨碌爬起来倒茶，庆元帝喝了一口温茶方才慢慢平静。只是脸上还留着用力咳嗽留下的余红。
“接着查，我倒要知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地上的人磕头应了一声后紧忙快步出去，曲致家上前小心禀告：“大家，言尚书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陈晟紧绷的面皮这才放松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快请。”
刚才出去的人也在外面遇上了言正道，夜深风劲，衣袍猎猎作响，他对着出来的人拱手行礼：“有劳魏将军。”
“不敢，在下定当尽力。”魏将军与他寒暄几句后便由另外的内侍带着在宫道上走远。
曲致家供着腰出来相迎：“言尚书快请进。”
言正道进去后就被赐座，他双眼静静看着地面，陈晟叹气：“言卿放心，我定会彻查此事，给言家一个说法。”
“秉公办案是官员分内之事，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看到，不过，”他温文儒雅的外壳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哽咽了一声继续道，“臣就七郎一个孩子，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是令家人痛心疾首，还望早日能…”
陈晟从书案中绕出，言正道赶忙站起来，陈晟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正道回府时已过子时，阖府上下一片昏沉，他随着前面管家手中灯笼映出来的光前行，路过风荷院时远远看到一抹亮光，脱口而出问：“夫人还没睡吗？”
不用管家回答，已疾步而来余寒霜的身影，妇人五官柔美，窈窕端庄，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然而如今却被忧愁笼罩，双眼哭得如同核桃一般，迎上言正道便问：“是七郎有消息了吗？”
言正道轻拍她手背，左右看了眼围侍的下人们，温声安抚：“咱们进去说。”
两人对坐在灯下，面对妻子期冀的目光，言正道几番不忍还是说出实情：“并没有七郎的下落，圣上叫我过去是为了安慰我。”
余寒霜的眼睛暗了下来：“都这么久了。”
“圣上一直在遣人寻找，会有消息的。”言正道知道时间越长生还的可能性越低，只能不断强调皇帝的重视来安慰她，“七郎是新科状元，还是圣上最赏识的年轻官员，是他一手提拔。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会彻查此事。”
余寒霜知道丈夫的愁思只会比她更多，于是强打精神不再说话，言正道反而几分埋怨几分悔恨说：“我早就说他太过激进张扬，初入朝堂迟早要遇上大麻烦，他偏不听我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是他还有那个命回来…”泪水夺眶而出，余寒霜哽咽着道，“到时你再好好教训他。”
夫妻二人对坐垂泪时，博陵城的客栈中是另一番景象。
言拙没吃晚饭，早早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闪过各种盘算，不知不觉就陷入睡眠。半夜翻身时，猛然感觉到旁边有另一道呼吸，他立时惊醒，伸手扼去。虽然不算武艺高超，但言拙从小便是按朝阁重臣的要求培养，基本功还是有的。
没想到熟睡中的翁有清甚至都没睁开眼，呼吸平稳中伸出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这才悠悠转醒。她睡眼朦胧迷瞪道：“你干什么？”
言拙趁此机会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看向被中，发现两人俱是衣着齐全才松口气。他难得露出少年人的羞恼，两颊泛上红晕，好在夜色掩映下不算明显。碍于客栈窗外的暗卫，言拙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翁有清不明所以：“我做什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示意两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
翁有清一副‘就这事’的表情，打了个呵欠：“我的钱就够开一间屋的，大晚上你让我上哪去？”她誓要堵死言拙的所有路，“哎，别说打地铺，我不愿意睡地上。”
“还有事吗？”她大而明亮的眸子盯了他两刻，得到一阵沉默后转过身去背对言拙睡觉，不一会儿呼吸就又恢复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