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摆了,慕云几人换回太监服,坐上马车偷偷溜回宫里。她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岂料被刚好过来芳华殿的皇后逮了个正着。

    陈欣妍看着眼前穿着太监服,满脸点上拙劣麻子的女儿有些头大。这个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有些野,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宫外跑,一点公主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当即假装生气的质问:“穿成这样成何体统?陛下见了又要罚你抄女戒了,还不老实交代溜出去跑哪里玩了?”

    慕云知道母后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次次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俏皮的吐着舌头说:“不穿成这样也出不去啊,我带了五福斋新出炉的云片糕,您快尝尝跟宫里御厨比起来如何?”

    臭丫头真是个鬼机灵,陈欣妍捻了一块慢慢细品,米香醇厚入口即化,味道甜而不腻,确实比御厨做的要强上几分,当即轻笑着说:“算你这丫头有良心,还知道给母后带吃的,不枉疼你一场。”

    母后就是好哄,慕云美滋滋地:“那是必须的!谁让您是我最最敬爱的母后呢。

    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陈欣妍示意身后的秦嬷嬷将食盒收起来,这个味道不错,可以带些去给陛下尝尝。

    帝后的恩爱天下人都知道,慕云看穿母后的心思,连忙止住秦嬷嬷说:“我给父王也带了,您多吃点,别尽想着给他留呀。”

    被女儿拆穿,陈欣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理了理衣裙说:“不了,晚膳有些撑,本宫要先去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慕云哪里不知道母后的心思,当即把另一个食盒也递了过去:“那辛苦您帮我跑一趟御书房,将这个点心带给父王。”

    知道女儿在为自己和陛下创造机会,已经中年的陈欣妍不禁有些老脸羞红,让嬷嬷提着食盒片刻不耽搁的径直向御书房走去。

    “皇后驾到!”

    正在批阅奏章的慕正河停了笔,有些疑惑的看着满面春风的陈欣妍:“王后今天怎的如此高兴?”

    陈欣妍款款走上前来,指着秦嬷嬷手中的食盒说:“慕云这丫头有孝心,得了几盒不错得糕点,非得央我亲自送过来,真是小孩子心性。”

    慕正河猜到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已经溜出宫回来了,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平日他这个做父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这丫头是个有分寸的,每次出去见到新鲜玩意都不会忘记宫里的父王母后,他也有些馋醉仙楼的醉仙酿了,就是不知道上次高公公把自己的‘小秘密’送过去没有。

    王后打开陛下的食盒,里面除了一碟云片糕,还有一壶碧色酒瓶,上面红纸上狂野的草书写了‘醉仙酿’三个字。

    看着熟悉的瓶子,那个入口清爽,下肚后劲十足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慕正河打开瓶塞闻了闻,呵呵的笑着:“对!就是这个味!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摆驾凤栖宫,朕与王后赏月对酌岂不美哉。”

    高公公望了眼无星无月的窗外,这个陛下是个会说瞎话的。

    慕正河几杯酒下肚,醉眼微醺的望着自己的皇后,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灯下美人越看越觉得合心意:“王后,夜色已晚,早点入侵吧。”

    陈欣妍双颊绯红,含羞的轻点头。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凤栖宫不可描述的声音久久未散。

    丹桂飘香,转眼已是中秋佳节。

    绿姝第三次掀开翡翠珠帘,见慕云还穿着常服坐在书桌前勾画,生怕错过了中秋宴惹帝后不快,心急火燎的大呼:“哎呦!我的公主大人,宫宴都开始了,殿下怎么还不更衣?”

    慕云停笔憋了一眼绿姝,想着年年的中秋宴都一个样,半点新花样都没有,便继续给画上的人着色道:“上官哥哥都不在,去了无非是看那些贵女争奇斗艳,没意思。”

    这个小祖宗,就爱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也不怕某天真闯下大祸。绿姝作为婢女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只好哭丧着着脸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您就去露个脸,没意思回来就行,不然让陛下和王后久等了多不好”这个公主太受宠,换别的公主肯定争先恐后的往帝后身前露脸。

    慕云头也不抬,继续沾上红色朱砂,不急不慌地说:“好啦,好啦!再等片刻就完工了。绿姝听话别闹,不然就在你脸上画个大王八!”

    绿姝捂了捂脸后退两步离主子远些,在人脸上画王八这时她还真干的出来。上次小东子办事不利,脸上的王八顶了两天,可没少被其他宫女太监嘲笑。她看着铜壶滴漏,都快急冒烟了,却只敢在心里催促。

    “好啦!”慕云认真注目,画上的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英俊的脸上微微含笑,手握的折扇又填了几分儒雅。她对于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小心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光是这样看着,这个心仪的少年郎也令少女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哇!公主的画技又进步了”相处久了,绿姝很会顺着撸毛。

    “那是必须的!”收到夸奖慕云也很开心,她可是描绘了上官仪几百遍,技艺再不进步就是愚钝了。

    “画先晾一会儿,奴婢们先为公主更衣梳妆”绿姝熟练的安排着。

    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更衣,梳头,描妆,约莫半个时辰,就为慕云收拾打扮好。

    慕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肌肤胜雪,云鬓堆烟,朱唇含笑。她托腮暗自思索,这份容貌,在整个上京都是排得上号的,自己配上那个人应该可以称作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了吧。

    中秋宫宴上,帝后高坐主位,大臣们根据官位品阶对号入座。宽敞的大殿内,大家觥筹交错相互恭维,这群官场上混久了的老油条,惯会掩饰个人喜恶。哪怕白天在朝堂上因为立场不同争锋相对,各执己见唇枪舌战激动的指爹骂娘,下了朝都会虚伪的维持表面的客套。

    大家都清楚现在王朝的当家人最恨大臣们无意义的内斗,这两年为了肃清朝堂,拔了不少刺头钉子。

    贵女这边就有意思了,难得一次光明正大露脸的机会,每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连头发丝上都透露着精致和贵气。她们私底下暗暗准备了一整年,就盼着在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会上大方异彩。

    高台上献舞的首府家嫡女水袖翻飞扭动腰肢,每个动作都是反复排练出来的流畅,每个抬眸都能露出最迷人的浅笑;泼墨丹青的礼部侍郎家次女更绝,左手秋菊献瑞,右手竹报平安,宣纸上的花竹活灵活现,仿若无风自动;还有现场即兴作诗的兵部侍郎幺女,一首秋月赞赢得满堂彩……

    琴瑟琵琶十八般武艺,个个打了鸡血般的在王后跟前献艺,一旦得到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称赞,就能拔高选婿的门槛,甚至出现一家女百家求的盛况。

    坐在高位的帝后看着底下大臣们的互动十分满意,慕正河给皇后陈欣妍夹了一筷江南新进贡的蟹肉说:“尝尝这个,今年的蟹肉异常的鲜美。”

    陈欣妍笑着道谢:“谢谢陛下,确实不错,一会儿叫御膳房的给慕云送去,这丫头今天不来凑热闹,真是不习惯呢。”

    说起自己最疼爱的公主,慕正河的笑容变得慈祥,跟一个普通父亲一样道:“这丫头就是被朕宠坏了,原本想趁着今天给她挑个称心的驸马,不想正主都不露面。”

    “还挑什么啊,陛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慕云这丫头不是一直和尚书家的大公子走得近?你要是乱点鸳鸯谱,小心她拔光你的胡子”陈欣妍笑着说。

    慕正河心虚的摸摸胡子,呵呵的笑着,还真别说,慕云这丫头肯定干得出来。

    “父皇,说我什么呢”随着一阵环佩的叮咚声,慕云众星拱月般出现在宴会上,大臣们看着贵气逼人的绝色少女,不住的夸赞公主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陈欣妍对姿色出众的女儿也十分满意,觉得大家夸女儿也是变相夸自己,轻轻抬手示意唤道:“慕云快到母后身边来。”

    慕云提着裙摆小跑了过去,一脸惊艳地说“哇!母后今天这身锦衣飞凤百褶裙也太好看了!华贵大气又不失典雅,好看得我挪不开眼”

    太监有眼色得搬来了桌椅。

    女儿得一番话说到自己心坎上,无论多大年纪的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赞自己漂亮,皇后也不例外,她乐呵呵地道:“人都老了,哪里还好看?方才跟你父皇刚商议给你选驸马呢,在场有没有你心仪的人选?”在慕云这里,陈欣妍一点皇后的架子也没有,谁让这丫头嘴甜惯会哄人开心。

    慕云知道那个人没有来,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广袖掩面羞答答地娇嗔“人家还没想嫁呢。”

    “那上官大人家的长子呢,朕看着挺不错,你要是不喜欢就指给慕月了”慕正河知道女儿不是个擅长躲藏心思的,存心逗女儿想看她的反应。

    “上官大人不能指给姐姐!”一想到上官哥哥会给姐姐做驸马,慕云就着急得不行,话才出口惊觉自己失了仪态。

    “怎么就不能当你姐姐得驸马了”慕正河假装严厉起来。

    “因为……因为……”慕云声音越来越小,她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对上官亦有好感的事说出口,纵然平日里再如何肆意妄为,涉及情爱之事她还是羞得开不了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欣妍哪里不知道女儿得小九九,连忙出来解围:“陛下就别逗了,这丫头既然有意,直接下旨赐婚吧。”

    “好!好!好!”慕正河连说三个好字,当场允诺宫宴散了就拟旨。

    “谢谢父王!”慕云愉悦极了,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个俊俏的面孔,心里埋藏多年的一汪春水荡漾起来。雀跃的想个孩子,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在父王脸上吧唧一口。

    突然想到自己都有驸马了,姐姐却没有着落,两姐妹素来关系要好,她无比希望自己的姐姐也能觅得良人,连忙问:“慕月姐姐呢?父王也找到合适的驸马吗?”

    “慕月啊,朕还在纳闷,到底怎样的青年才俊能入她的眼”提起慕月那丫头,慕正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作为一国之君的他鲜少遇到这样的棘手的问题。双生姐妹前后仅仅相差半刻钟,慕云性格外向活泼开朗,在所有规规矩矩的公主中十分出众讨喜,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活泼率真的性子相处起来不废劲。慕月却不一样,同样的貌美聪慧,却懂事得惹人心疼。什么都不争不抢,喜恶也不言于表,每次想多给些关心,赏过去女孩子家喜欢的玩意,她会认真的谢恩,却又一副什么都不甚在意的子。不像慕云这丫头,只要收到自己中意的赏赐,都开心的跟孩子到处炫耀。

    虽然是关系要好的孪生姐妹,自己也没见姐姐对那个男子上心过,她真的像天上皎洁的明月,似乎真的谁也配不上她,慕云连忙吐着舌头说:“那父王不能偏心,一定要帮姐姐找个比上官哥哥好的。”

    陈欣妍被女儿认真的模样逗笑“怕是咋们慕云心中再也没有比你的上官哥哥更好的吧。”

    “母后……”慕云羞得脸颊燥热,怕留下来继续被帝后打趣,忙寻了个看望病中姐姐的借口准备脱身。

    知道这孩子好动坐不住,年年这样的宴会她都觉得没意思,陈欣妍连连摆手:“去吧去吧,瞧瞧你姐姐风寒好些没有,晚点母后过来找你们”

    慕云欢欢喜喜的坐着步辇赶往姐姐的寝殿,想要第一时间和她分享自己即将有驸马这个好消息,她哪里预料到,这场婚事会成为亲姐妹姐妹关系破裂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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