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被送进了抢救室,冰冷的白光下,沈稚坐在长椅的一边,对着手心残留的血迹发呆。

    严冬交完医药费提着两盒饭菜回来,“先吃饭吧。”

    “谢谢”,沈稚没多少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

    严冬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长椅边,扒了几大口,“你也别太担心了。”

    “...嗯。”

    沈稚放下盒饭,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红肿的眼睛才好了一些。

    半小时后,谢然被推出来,医生说感染的外伤已经处理好,严重的是腹部被尖锐的东西撞击过需要缝针,再深一点可能内脏就有破碎的风险,和严重的营养不良。

    谢然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后一直没有醒,晚点的时候又被通知转移到了单人病房。

    天色已晚,严冬问沈稚要不要回家,他可以订最近的一班飞机。

    沈稚拒绝了,她要看着谢然醒过来才放心,为了不被沈妈妈发觉,她还特意告诉包包让她帮忙圆谎。

    “阿姨刚刚还打电话问我来着,幸好我机灵跟她说你在我这里,你自己注意安全快点回来。”

    “麻烦你了包包。”

    到晚上十点,谢然还是没有醒过来,严冬说:“你去酒店睡一晚,我看着他。”

    “你去吧我今晚陪床,更方便点。”

    护士说用棉签沾水涂抹嘴唇可以防止起皮裂,严冬做不来这种细心活,差点用棉签把谢然嘴上的死皮给撕下来,沈稚哪里放心让他照顾。、

    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谢然,柔软的头发搭在额前,睫毛长的不像话,鼻子嘴巴都很好看,下额也不像平时锋利显得乖巧柔和许多,因为生病,看上去苍白单薄。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谢然可以与可怜划上等号。

    “你确定...你比我方便?”

    沈稚:“当然。”

    她想的是,严冬粗手粗脚的不会照顾人。严冬想的是沈稚一个女的难不成还能跟着进男厕所。最后,两人一起留了下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病房变成明亮的暖黄色,谢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浅色的眸子发散了一瞬,聚焦在对面沙发上的严冬身上,他坐起身拿床头柜的水杯。

    严冬睡的浅,立马醒了过来,“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要把你针头拔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医生看过后换上新的吊瓶,“年轻人身体结实,可以少量进食了但要少盐少油,尽量清淡。你休息吧有事按铃叫护士。”

    “是是,谢谢医生”,严冬送走医生,回过头就见谢然双脚落地要站起,“你要什么我给你拿,病号就好好在床上呆着,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还有沈...咦?人怎么不见?躲床底下了?”

    谢然眼睛亮了亮,“你说沈稚?”

    “是啊”,严冬指了指他的右手边,“昨晚还在那里的。”

    “你打电话问问”,谢然压住心底的喜悦,沈稚人生地不熟别被谁拐跑了。

    严冬出去打了个电话,在谢然期盼的眼神中走了回来,“她去买早点了马上就回来,你还别说,她比我想象中要能干。我以为她会哭哭鼻子害怕惹上麻烦找我问东问西,没想到竟然什么都不问。”

    “她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也不怕惹麻烦”,谢然有些炫耀的意味,就连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换做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跟朋友讨论一个女孩子。

    严冬想起昨天沈稚沮丧的样子,坚强吗?好像也不是很坚强。

    谢然从床上下来,双脚落地的实感牵扯着腹部的伤处,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要上厕所就说呗,拿着”,严冬从床底下抽出个尿壶来。

    谢然:“....不用。”,

    “别不好意思嘛,你有的我也有,没准还比你大哦。”

    谢然不想理他那副贱贱的嘴脸,捂着肚子上的伤慢慢朝厕所的方向挪。

    沈稚回来时就看到,小可怜举着吊瓶虚弱地靠在墙边用颤巍巍的双腿坚强的往前走,演示了什么叫做身残志坚,而无情无义的严冬就两手插兜看着。

    她忙上前扶着,“你怎么起来了?”

    严东插嘴:“他要上厕所。”

    “你怎么不扶一下,他一个人怎么去”,沈稚的眼睛一直往谢然肚子上转,企图透过衣服看清伤况,

    她脸上的焦急骗不了人,谢然的重心朝她靠了靠,鼻音有些重的吐出一个字。

    “疼。”

    “我扶着你慢点走,实在疼的话我看床底有尿壶..”

    “不...用。”

    趁严冬把谢然扶进卫生间这段时间,沈稚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

    “谢然哥哥!谢然哥哥你没事吧!”

    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打扮精致,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子跑了进来。

    沈稚瞄了一眼,怎么个个都营养好长得高。

    女孩看到她,担忧的神色变得警惕起来,“张叔你是不是弄错了,到底是不是这个房间。”

    跟着进来的中年男人忙说:“谢少爷就是这间病房,没有错。”

    女孩说:“那就怪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我也没见过你”,沈稚抿嘴礼貌地笑了笑。

    女孩不设防地宣布道:“我?我是谢然哥哥的青梅竹...”

    “乐乐?”

    “谢然哥哥!”。叫乐乐的女孩跑到谢然身前,哭丧着脸,“谢然哥哥,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严重不重啊,你脸色好难看。”

    严冬被她一声声哥哥叫的都快起鸡皮疙瘩了,忍不住啧了一声,“你挡路了,让让行不。”

    “我没事,你怎么跑来了?”,谢然走回床边坐下,就这几步路他疼出一身冷汗。

    “苏爷爷说你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你。”

    谢然了然,严冬说昨晚转过病房他就明白,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苏家的监视圈。

    那苏箐对他的行为,苏家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不阻止是为了给他个教训吗?

    “这是你带的早餐?”

    沈稚刚想提醒谢然别把手捏紧都已经回血了,听他这么一问把白粥递过去,“嗯,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只能吃清淡的。”

    “谢谢”,谢然用左手接过碗,打吊针的右手拿勺子。

    宁见君殷勤道:“谢然哥哥,我喂你”,说着伸手去拿勺子却被谢然躲开。

    “不用,你已经看过了,我没事。张叔,带乐乐回去吧。”

    宁见君不乐意了,“我不回去,你受伤我要照顾你。”

    “宁叔叔会不高兴的”,谢然说道

    谢家独子,苏家二公子的名声和他的母亲不相上下甚至更臭,只要是聪明人都明白,在大局未定前尽量少跟他扯上关系,更何况是一直和苏箐不和的宁家。

    宁见君胡搅蛮缠了几句,谢然依旧坚持让张叔把她带回来。

    目送那两人消失在病房门口,沈稚心里莫名的,有点酸酸的。

    原来,谢然也会叫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切,其实那女孩腿也没有很长很直嘛,她的也就..短着几厘米,应该...

    中午,护士拿了药膏过来要帮谢然涂挫伤,消肿止痛。

    他不知有什么好别扭的,死活不肯,偏要自己来。

    沈稚随口说了句,“你自己不好弄,选一个吧,护士、严冬或者外婆。”

    “我选你。”

    谢然语速快,眉眼低垂着,长睫颤颤,简直就像提前对着镜子演过无数遍,不然为什么,哪怕没表情也会觉得可怜的恰到好处。

    “好,你把衣服拉上去,我给你上药”,沈稚把空调调高几度,总不可能真不帮他抹药让他继续伤着。

    “嗯”,谢然利落地脱了病号服,他应该经常锻炼,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肉不夸张只是微微起伏,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沈稚一时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慌乱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了回去。

    腹部有一条大约3厘米的细线,紫黑的淤伤朝周围散开,用纱布包了起来,医生说,缝了八针,得亏是年轻人血多,不然要输血了。

    沈稚轻柔的帮他涂抹药膏,生怕一用力他会疼,“怎么会这么严重啊。”

    “摔得”,谢然不加思索的说道。

    病房的静静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飞舞在空中,沈稚的脑袋快贴到他身上,专注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了什么。

    沈稚绕到他身后,先是一愣,然后埋头处理背上大片的淤青,闷闷的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谢然看着输液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抱歉。”

    后背红黑青紫的,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最可怕的是,还有很多陈旧的增生疤痕。

    从肩胛骨蔓延而下,越靠下越多,腰窝处几乎看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沈稚难受极了,“我会有知道的那一天吗?”

    谢然侧过身,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震惊与心疼,安慰似的拉住她的衣角。

    “我不知道。”

    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过往,如果可以,他希望过往永远烂在土里,与苏箐一起,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下午时,病房里来了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上了岁数,但腰杆挺直健步如飞,谢然叫他姥爷。

    “小箐这次确实做的不对简直无法无天,你身上的伤我问过医生,没多大问题。发生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没事,劳您费心了”,谢然说道。

    为什么不去找他?找他有什么用呢,是能阻止苏箐发疯还是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他没办法相信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苏启洪。

    “你是我孙子我怎么可能不关心,明天出院就回老宅来住吧,你母亲那边我会警告她”,谢然是他最喜欢的小辈,明事理善隐忍,加以调教必成大器,但却始终养不熟,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无法猜透心里在想什么。

    “我明天会回Q市。”

    放任苏箐的所作所为,事后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的方式,谢然不止一次经历过。如果姥爷念及他是家人而不是工具的话,那他也不会走上这条鱼死网破的路。

    苏老太爷不赞同地低声训斥,“闹了这么久还不够,你是不是真想待在那里不出来了!”

    “不是”,谢然毫不惧怕地直视在商场上叱刹风云多年的老人。

    “在我身边你更好的资源”

    “姥爷你知道,我不可能回来。”

    爷孙俩僵持了几分钟,苏老太爷妥协道:“说什么傻话,你不回来还能去哪里,我最多再给你一年的自由,一年后你必须回来。我老了,见不得一家人各奔东西。”

    谢然没有回答,一年后他会在哪里,没人能给出答案。

    病房外,沈稚看到苏启洪出来了,礼貌道:“苏爷爷好。”

    苏老太爷和蔼地笑了笑,“你们好,你们是然然的...?”

    沈稚回道:“我们是他同学。”

    “辛苦你们过来看他,他性子轴,跟我一样,希望你们能多关照。”

    送走苏老太爷,严冬没头没脑的说道:“名门望族,谁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真关心怎么会现在才来。

    房间里,谢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并且让严冬订机票,像是想尽快逃离这座城市。

    沈稚有些不高兴,她从没有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可却又奈何不了他。

    到了机场,趁着沈稚去卫生间的功夫,严冬噼里啪啦的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你这么急着走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苏箐干的?我们是同盟,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没办法帮你。”

    “弄成这样大概是因为我还对他们抱有幻想吧,我把关于她挪用公款的证据放到了她和父亲的面前,想让她自首。”

    “你疯了!她是会自首的人吗?”

    “所以我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她撕了证据的复印件,父亲选择了沉默,而我选择继续。我的计划有漏洞,现在急着走是因为我想试试苏家在B市的水有多深。”

    柯谅行已经把苏箐贿赂官员的证据发了过来,谢然想试试威力如何。

    “你在试错?”

    “嗯,抛开错误选项就会找到一个最优解。”

    谢然盯着瓷白发光的地砖,不知是说给严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李闻说的对,我和她是同类人,我们只能留一个。其实她的反应我并不奇怪,要真的去自首了才让人不可思议。我要谢谢她,从始至终都是我恨的那个人。”

    回到B市的这些天,仇恨化作梦魇快把他吞没了,他恨她也怕她,半夜被惊醒甚至会产生苏箐就站在身边随时准备掐死他的幻觉,他大概是脑子抽了,选择再给苏箐一个机会,选择给这个家最后一个机会。

    然而现在,恨意与恐惧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严冬看了眼沈稚离开的方向,“你如果把计划告诉她,她会帮忙吗?”

    “......”谢然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被无限放大,“与她无关。”

    严冬摇了摇头:“谢然你否认不了,从你打算继续那个计划的时候,沈稚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我觉得你瞒不住她。”

    谢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担心那双明亮的眸子会透出失望。

    飞机起飞的前一秒,谢然按下邮件的发送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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