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段时间与时春共用一个身体的伊淇感觉自己遇上了怪事。

    那日在灵棺渡镇口,时春有些茫然,她记得自己是蓝田玉妖,得人相助自西边的玉矿山中化形而来,与恩人缔约,受恩人之托去镇中帮助百人便可重获自由,如今却偏偏想不起来恩人是男是女,其容貌也模糊不清了。

    除此以外明明什么记忆都没少,可她随着玉的指引来到此地时,却冥冥中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而上帝视角,知晓她身上发生的一切的伊淇只能默默叹气,继续经历这场往事。

    时春趁着夜色入了小镇,清风朗月,星辰璀璨,白日的喧嚣已然沉寂,循着夜色穿梭在小镇里,找一处可供日后落脚的地方,路过东南方一条小巷时,看其尽头似有一间无人打理的破败屋子,待到近前,凭着月光才发现是一间废弃的棺材铺。

    写着店名的牌匾摔碎在地落了灰,字迹已无法辨认,半扇门歪斜得摇摇欲坠,半扇门敞开着,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中间停着三个尺寸一般款式不一的棺材,正对大门的靠墙柜台满是灰尘,屋内蛛网密布没有一隅是干净的,配上漏风的窗户和漏雨的屋顶,穿堂风一过,阴森之气铺面而来,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

    伊淇透过时春的眼睛,看着她衣袖一挥,眼前的光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破败不堪的棺材铺变成了一家焕然一新的酒肆,地上的牌匾恢复了原状,接着飘起来挂回了屋檐下,不过上面的字变成了一个单字“春”。

    得亏现在夜深没人看见,不然肯定会吓到别人,伊淇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之后的日子里,时春竟真在此处经营起了酒肆,她救活了后院一棵枯死的桃花树,卖起了桃花酿,每日清早采集晨露,收集花瓣,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酿酒,酿出来的酒品相不错的同时香气四溢。

    她还施法影响了周围邻里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这家酒肆一直开在这里,只不过是换了新的老板娘,且在门口张贴了告示,表示可以帮忙解决任何难题,只需入店品一杯桃花酿,并向她道谢即可。

    伊淇觉得这套流程其实本来没什么问题,她作为时春在这儿经营酒肆的经历就跟大学时上课差不多。

    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偶尔帮邻居们一些诸如寻失物、上树救猫、照看小孩子之类的琐碎小事,而以她自己的性格她也不反感这些,再加上有时春的灵力加持,有些事更是容易了不少。

    这些时日伊淇听得最多的便是一句“多谢时姑娘!”而她在帮忙的同时也注意到,时春手中当初指引她来此的玉玦的颜色,随着那一声声道谢,发生了改变,白色不纯翠色渐显。

    且每次完成后,会在当日夜色下浮现出数字记录,省去了记忆的麻烦,正因如此发现异常之时,倒有些难以置信了。

    那日,一位包子铺老板娘上门,买下一杯桃花酿,匆匆饮完后便道:“时姑娘,你可得帮帮我,那几个泼皮常来我店里赊账吃霸王餐不说,今日我们当家的去跟他们理论还被打了回来,这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

    “大娘,不必多说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早有所闻,我定帮你把银钱连本带利讨回来。”伊淇借时春之口安慰着她,听到心中有个声音还在盘算着,这位老板娘正是第一百个人。

    之后就是三下五除二收拾了那几个泼皮,将讨回的银钱悉数还给了老板娘,与她几番拉扯下,盛情难却收了她几个包子。

    伊淇先是照常,对着自己的蓝水晶项链,尝试联系杳无音信的解梓曦,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正要收回衣领中时,见它短促的闪了一下,再看时又恢复了原状,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随即她叹了口气,拆开油纸包,将还有点热气儿的包子当作晚餐,包子皮薄馅大,味道当真不错,堪称良心商家,刚出炉的时候应该更好吃,她一边吃一边取下腰间系着的玉玦:这回该是100了吧,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可她狐疑地左看右看,只见玉玦上浮现出的数字还停在99一动不动,这什么情况,她简直要当场石化了,嘴里的包子瞬间都不香了,心底一泛起一阵失落的情绪,她意识到那是属于时春的。

    虽然不知这异常的缘由,但看来时春当下想完成约定,重获自由还得从长计议了。

    昨晚的异常折磨着伊淇心底的时春彻夜难眠,连带着她也遭殃,翌日清晨,伊淇起身看向一旁铜镜中的自己,眼下已隐隐有了显现黑眼圈的趋势,趁着脑海中时春的思绪安生了下来,伊淇又倒回了床榻上,睡起了回笼觉。

    另一边解梓曦也被折磨地不轻,他向来只知道有人晚上通宵喝酒的,却从未见过有人大清早跑去喝酒的,不过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

    冬久自昨日下山来到此地,遇上了一个莫名其妙自来熟的小贩,提到了一位叫“时春”的姑娘,解梓曦本想赶紧去调查一下,谁知道这小子心里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喝酒,他无法违背身体的意愿,只好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小二,来两壶你们店的梨花酿,再上几道你们的招牌菜。”解梓曦遂了冬久的愿,甫一落座,便要了酒和吃食。

    “好嘞!少侠。”店小二忙不迭地应声,小跑着奔向后厨。

    他环顾四周,此时店里没什么客人,他有些口渴,思索了一下,便摘下了头上的帷帽和身上的包袱,搁在了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刚喝一口,那店小二便提了两壶梨花酿回来了。

    “少侠,您的梨花酿!”店小二说着看见冬久的一头白发愣神了片刻,马上回过神,将酒放在了他桌上。

    解梓曦自然注意到了,打开了一壶梨花酿,一口气喝了半壶,梨花的清香伴着酒的醇香,下肚后自觉一阵爽快了,连他都有点爱上这味道了,心底却兀自冒出了冬久的念头:这酒味道确实不错,却还差了点什么。

    他放下酒壶,余光见店小二还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便道:“我这白发天生的。”

    小二心中所想被人看破,赔笑道:“我还以为您是从哪儿来的室外高人呢!”

    店小二的消息最是灵通,索性跟他打听一下。

    思及此处,解梓曦又开口道:“我今日初到此地,你们这儿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少侠,这您可算问对人了!我跟您说啊……”店小二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这灵棺渡发生的奇闻异事。

    说的都是些鸡零狗碎,家长里短,前者听得都开始昏昏欲睡了,店小二说得口干舌燥了,还停下来拿起了他刚喝过的茶杯喝了一口,他也懒得管了。

    “这最后要讲的,是一个人,‘时春’姑娘,”店小二说到此处,顿了顿,“时姑娘可是个大好人啊!”

    这复制粘贴一般熟悉的说辞,让解梓曦一下就醒盹了,他知道自己想听的东西来了。

    “离我们这儿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家名叫‘春’的酒肆,听说上一个老板家中突遭变故,加上他生意本来就不大景气,便离开此地了。

    之后来的就是这位时春姑娘,她数月前,来到了我们小镇,先是在我们全镇卖梨花酿之地,她转去卖桃花酿,且在卖酒的同时帮我们解决了很多事情,简直无所不能。”

    店小二言尽于此,末了还帮忙做了波宣传:“您要是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找她帮忙。”

    听他说的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解梓曦却察觉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从没人看见过她是如何解决麻烦的,如此看来,她要么是同道中人,要么就是妖了。

    不过显然,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为了完成冬久的夙愿,解梓曦多问了一句:“多谢,我想问你们镇上最正宗的梨花酿是在哪一家卖。”

    小二听罢,瞥了一眼柜台的方向,看见老板没注意这边,这才开口:“少侠,您看您这话问的,到哪家肯定都说自己家是最正宗的!”

    他嘿嘿一笑,低声道:“城西老李家的李家酒肆,开的年头最长,味道嘛,我觉得比咱们家的好喝。”

    解梓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点头致谢,之后感觉有些不妙,刚喝的酒要上头了,冬久待会要发酒疯了,他只能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袱和帷帽,顾不得戴上,就问小二要了一间房,冲上了二楼。

    进去第一件事就是给房间布下了结界,手中的东西全扔在了地上,之后他就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了,不知折腾了多久,他只觉全身精疲力尽,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床榻上,睡了过去。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到今天日上三竿,不料鸡鸣时分解梓曦就醒了,头还有点痛,睁开眼睛入眼尽是一地狼藉,他施法将一切复原,就感觉冬久的身体在催他出门寻梨花酿。

    客栈还没开门,早饭也没吃,他便戴上帷帽,无奈地推开了木窗,从二楼一跃而下,昨夜才喝完,今早又空腹去喝,他心理上抗拒,奈何双腿却马不停蹄地往小二说的李家酒肆赶。

    一直在门口坐到人家开门,成为了他们家的第一位顾客,说明来意后,李老板满脸堆笑地给解梓曦打了酒,回去的路上他帷帽未摘,边走边喝,也有人觉得他行径古怪,给他让了路。

    几壶梨花酿下肚,他暗自腹诽:这会回冬久总算是喝痛快了吧!像是为了回应他所想一样,冬久心底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是比昨日的好喝,不过还是差了点味道!

    嗯?这是……好香的酒!

    脑海中出现这句话的时候,解梓曦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这大哥还没喝够呢?

    不过确实挺香的,这酒香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妖气,他循着这味道一直走一直走,在酒香最浓郁的地方停了下来,抬眼一瞧,写着“春”字的牌匾赫然挂在屋檐下,只不过其大门紧闭。

    “这儿就是时春姑娘开的酒肆?”解梓曦自言自语,怎么会这么巧,与此同时他脖子上挂着的沙漏中的细砂流动了起来,他心念电转之间明白了:伊淇在这附近!

    这下更得进去看看了!

    他抬手就要敲门,身体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回想起刚才喝了酒,怕是又要发酒疯,把人吓到了可不好,他放下手想找偏僻的地方躲一躲,然而那熟悉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最后只能祈祷冬久的行为别太离谱,不然之后还真不好解释。

    “咚咚咚!咚咚咚!”

    伊淇被一阵敲门声,不对,是砸门声惊醒,酒肆的门被砸的震天响,唤醒了时春的起床气,外加担心惊扰四邻,她怒气冲冲地过去开门,还没到门口就闻到扑鼻的酒气,心中怒气更甚,拉开门喝到:“哪里来的酒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白发少年,穿了一身墨色濡染的白色锦袍,脚上是一双看不清花纹的黑靴,一手拿着一顶白纱帷帽,另一只手拎着几壶看包装应该是梨花酿的酒。

    他一张帅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睑边还有一枚红的滴血的桃花印记,他就这样靠在门边,定定的看着她,整个人竟有股子妖冶的美。

    不得不说,他那张脸让伊淇的火气消了一半,此时已经有人因方才的动静出来查看了,她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将人拽了进来,关上了门。

    她将他拉到桌边坐下,准备问问情况,熟料那少年还在定定地看着她,看的她莫名心虚,仿佛他看的不是时春而是时春身体里的自己!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摸上了她的脸,说出了第一句话:“你真可爱!”

    伊淇触电般别开脸,条件反射一拳怒挥了出去,没想到自己一拳便将他打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柜台上晕在了地上,这一拳威力这么大的嘛!感受到了心底越发的怒不可遏,原来这是时春被调戏后的怒气加持。

    这下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这一拳打出了他的鼻血还不够,在愤怒的驱使下,她端来了一盆酿酒用的清泉,泼了他满身。

    伊淇把手中盆一扔,双手叉腰,虽然她承认自己确实是受了时春情绪的影响,但这真的很爽。

    她居高临下,朗声道:“登徒子,让你好好清醒一下!”

    不多时,解梓曦在冬久体内悠悠醒转过来,他双颊的红晕已褪去,鼻血被水冲干净了,左脸有点肿。

    他清醒过来后,看着当下的情景,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说了第二句话:“时姑娘,如果我说刚才是我酒后失态的无心之举,你能原谅我吗?”

    得到了对面少女的白眼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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